第86章 东宫
“什么?”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蔻蔻神色怔忪。
好一会,蔻蔻才回应下来:“好看?”
“夫君,你怎么问这个?”
裴宴秋好像在钻牛角尖:“娘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蔻蔻瞄他,倏然觉得这个问题她要是没回答好,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好声好气又带点哄人的意味道:“夫君,这还用说,当然是你好看了。”
【夫君现在是真的好看,不过小叔子长得也很好。】
【她以前还是因为祖父误把小叔子的画给她,她才同意亲事的。】
嗯?
裴宴秋刚展开的笑微微一僵。
他眯了眯眼,语气不太好地问:“娘子,这么说你早就看过宴宸的画像,还觉得他长得合你眼,所以当时祖父把宴宸的画给你看,你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啊,小叔子不合你是兄弟吗?你们都是一家人”不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怎么知道画像的事,难道是祖父告诉他,那也不该明白她是因为看中小叔子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啊?】
蔻蔻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回忆往昔细枝末节。
没等裴宴秋说,她反问:“夫君,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此话一出,裴宴秋顿在原地,表情古怪。
见状,蔻蔻福至心灵,定觉其中有猫腻,乘胜追击:“夫君,你说,你是不是还有秘密瞒着我?”
裴宴秋神色僵硬一瞬。
对于读心术,他原计划是该他主动提及,可现在蔻蔻心思忽然细腻,主动提及。
也怪他没控制好情绪,不过既然蔻蔻说了,那正好也趁这次机会与蔻蔻说清楚。
夫妻之间该坦诚相见。
良久,裴宴秋组织好措辞,实话实说:“咳,娘子,你还记得我被雷劈过吗?”
“记得?”提这个作甚?
“我当时因为被雷劈,然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多了个能力,简单说就是能探知人心,清楚人的心中在想什么东西。”
蔻蔻没反应过来,眼神茫然地看裴宴秋。
裴宴秋挂着轻松的笑:“就是说,我能听到你心里在说什么。”
“什么!”
蔻蔻终于反应过来,并且当时她便信了。
因为她看过的话本子有不下百本,其中不是没有千奇百怪的事。
可蔻蔻还是抑制不住反驳:“怎么可能?”
【这太不合常理了?】
“你心里说这不符合常理。”
蔻蔻惊掉下巴。
裴宴秋继续补充:“当然,只能听到你一个人的心声,其他都听不到。”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安静。
好久,蔻蔻过来拍裴宴秋的胸膛,哑着嗓子说:“你怎么不早说。”
【那我以前的事,夫君岂不是都知道了?太丢人了!】
【不对,不能再想,再想我又露馅了。】
回神,蔻蔻放肆地锤他,虽说她那力道不足以起到伤害的作用。
裴宴秋没有阻止,他低头,影影绰绰可见蔻蔻委屈的泪痕,以及小巧的鼻尖。
他双臂轻轻环住她,低声安慰:“娘子,抱歉,都是我不好。”
蔻蔻却不理他,发觉自己的伤害微乎其微后,她愤愤转身,缩进榻中,躲在被子里,扭头不看裴宴秋。
眼不见为净。
被子下,蔻蔻咬着圆润的指甲,内心有些抓狂。
裴宴秋看着生气的蔻蔻,摇摇头,低叹一声。
他还以为凭蔻蔻的性子,不会多加在意,甚而还宽宏大量地原谅他呢。
失策失策。
思罢,裴宴秋赶忙过去哄蔻蔻,低头认错。
好说歹说了一通,蔻蔻的脸色终于好转。
裴宴秋松口气。
次日起来,小夫妻两的别扭也淡了,蔻蔻虽然还生着气,但已经会用正眼看裴宴秋,偶尔还理睬两下。
裴宴秋有苦说不出。
偏此时梁帝在宫中大摆庆功宴,贺镇北军归来。
宴会虽设在晚间,但裴宴秋要提前去,宫里还有事,他想了一夜,一个答案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无奈之下,裴宴秋看眼对他爱答不理的蔻蔻,连扇子都没拿,不舍地走了。
转眼来到夜晚,皇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趁着气氛,梁帝顺势举杯,昭告天下,言镇国公府世子乃他流落民间的皇长子,其母为梁帝曾经的端妃,他特意选此日认回。
并发布设立皇太子诏书,封景宴秋为太子,入主东宫,册封仪式定在十一月初三。
满宴惊坐起,纷纷侧目,看向气定神闲的裴宴秋。
裴宴秋回以一笑。
随后此消息以雷霆之速传播京城遍地,无人不惊愕。
张灵夕也很快收到消息,怔怔无言。想她天之骄女,一朝受未婚夫连累,被迫解除婚约,而后自己的亲事成了难题。
时不时就要受首辅夫人的怒骂指责,像个物件一件被随意摆动,毫无自由。
在这么麻木的境况下,竟然还传出曾经的心上人是皇长子,且被圣上立为太子。
从一介游手好闲的纨绔到护国有功的将军,再到现在的太子,这身份地位的转变实在太快,令人唏嘘不已。
而蔻蔻同样是从落魄的侯府嫡女到一等勋爵的世子夫人,再到一国太子妃
张灵夕心中难平怨气,酸涩肿胀。
她目光飘忽地望着前方,自问:凭什么?凭什么?
可惜,她内心种种不服、妒忌无人知晓,也阻止不了她人贵格。
因宫宴,裴宴秋没有回府,在宫里留宿,蔻蔻在家等裴宴秋等了半宿,都不见他回来。
蔻蔻心中的气不由愈烈,气得睡不着觉,最后还是在阿三和阿四的劝说下入榻,在自我催眠中进入梦乡。
然后一觉醒来,蔻蔻万万没想到自己前一脚还在与裴宴秋怄气,后一脚裴宴秋就成了太子,而她也得道升天,竟然成了东宫太子妃。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蔻蔻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大清早的,林氏、扶康等一行人过来贺喜,团团围住不知所以、局促不安的蔻蔻。
老太太兴高采烈:“乖乖。”
“祖、祖母。”蔻蔻说话磕磕巴巴。
“姐,这是怎么回事?”扶滔滔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蔻蔻哑口无言,还在游魂中。
林氏见蔻蔻一副愣愣的神情,连忙把她拉回现实,接着给蔻蔻讲了一堆道理。
进了宫,成为太子妃,那可就不比现在,林氏对于蔻蔻还是非常担心的,她忧心蔻蔻不能胜任。
林氏说着说着就让蔻蔻非常有压力,而压力也让蔻蔻意识清醒,期期艾艾与林氏一同解释缘由。
然,时不待人,蔻蔻与丫鬟们快速收拾好行李之后,宫里的仪仗队和一众宫人就踩着时间来迎接太子妃进宫了。
蔻蔻摸了摸跳动的心口,与家人们对视告别,上轿子往东宫去。
她要找裴宴秋算账。
可蔻蔻哪里想到,她到东宫后,裴宴秋匆匆来了趟,就急冲冲离开。
没过多久,蔻蔻就去见了当朝皇帝。
梁帝没说什么,只叮嘱让蔻蔻安心在东宫定居,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尽管提。
蔻蔻低头连连说好,面对一国皇帝,还是自己真正的公爹,蔻蔻瘆得慌。
梁帝似乎是看出蔻蔻的不自在,半晌,头顶便传来让蔻蔻退下的话。
蔻蔻得令退出宫殿,迅速回东宫。
梁帝给她安排的宫人很多,蔻蔻都不太适应,内心非常想要见裴宴秋。
可直到子时,蔻蔻才等到裴宴秋。
裴宴秋见蔻蔻还没睡,忙不迭过去,“怎么了?娘子。”
蔻蔻抱住裴宴秋,哽咽道:“我不习惯,有点怕。”
蔻蔻对于皇宫还是有阴影的,加之进宫后一直没见到裴宴秋,没有安全感。
裴宴秋回抱蔻蔻,发现她娇躯微微颤动,又听着蔻蔻的话,无比内疚,是他忽略了她。
“抱歉,娘子,是我没照顾好你。”他温柔地拍蔻蔻的背。
在裴宴秋的安慰下,蔻蔻渐渐松弛绷紧的身体,慢慢睡去。
裴宴秋将蔻蔻抱上榻,才去洗浴。
而后裴宴秋吸取教训,硬生生陪了蔻蔻两日,方才去处理其他政务。
由于裴宴秋刚成为太子,非常忙碌,要熟悉各种事务,往后几日基本上是早出晚归,偶尔待在殿里,也是召集官员商议要事不曾踏出门。
蔻蔻适应东宫生活后,精神气满满。
但时间久了,她自己一个人待在东宫也深感百无聊赖,又因为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人,莫名的,蔻蔻心中生出怨气。
气裴宴秋没有时间陪她。
还是以前好。
正这么想着时,裴宴秋从正殿中出来,其他官员也鱼贯而出,向裴宴秋与蔻蔻拜别过后,告退。
裴宴秋过来,道:“什么叫以前好?”
蔻蔻托腮看着园景,随口道:“以前天天见,现在都看不到人影了。”
“现在不就看到了。”
蔻蔻没回。
裴宴秋扫眼蔻蔻发髻,即便成太子妃,蔻蔻的装束依旧素雅,他问:“怎么不戴那个簪子?”
“不合这套衣。”
【我才不会说是因为生气故意不戴的。】
刚想完,蔻蔻就后悔,她怎么忘了,裴宴秋会读心,笨蛋!
果不其然,蔻蔻想完,裴宴秋的笑声就传入蔻蔻耳中。
“娘子”
裴宴秋刚要说话却被蔻蔻打断。
“我送你的平安符呢?你怎么不带着?”蔻蔻侧首,目视裴宴秋,似乎把他当做穷凶极恶之人。
“在呢。”裴宴秋从衣襟内取出“朴素简单”的平安符。
一见它,蔻蔻就想到自己蹩脚的绣技,还有那些日子苦练绣技却无功而返的事实。
猝然,蔻蔻有点丢脸,又有点窃喜。
但她表面上还是端着样子,兴致缺缺道:“好了,你快收好,不要让人瞧见,不然不灵了。”
“好。”裴宴秋收回。
随后,蔻蔻嘟嘴,道:“无聊。”
是吗?
裴宴秋思忖片刻,吩咐阿三去拿投壶和羽毛箭。
很快,阿三把东西拿过来,裴宴秋放好投壶,再用树枝画条起止线,将八只羽毛箭交给蔻蔻。
“来玩投壶,说中的多说就赢,胜者能对输家提一个要求,如何?可有兴致?”
“有点。”蔻蔻收好箭筒,“谁先来?”
“你先,娘子。”
“好。”
投壶这游戏,蔻蔻没少见扶滔滔玩,看得多,姿姿势慢慢也就规范起来。
蔻蔻站在起止线后,深呼一口气,取出一只箭,瞄准壶口,定神,掂了掂分量,估摸出力度后,蔻蔻开始使力,预备投箭。
裴宴秋在一旁兴致盎然地观望。
可过了好一会,蔻蔻还是保持姿势,没有投出箭。
她的额头和鬓角在流汗。
裴宴秋目光掠过蔻蔻,戏谑道:“娘子,怎么不投?难道认输了?”
面对裴宴秋的挑衅,蔻蔻撇头,扬起下巴:“哼。”
蔻蔻被激起深处的好胜心,转而集中注意力,心中为自己打气,蓄势待发。
“娘子,用心一点,你决对可以投中。”
蔻蔻置若罔闻,抱守心神,然后她催动手肘,投出箭——一发入魂。
“中了?!”蔻蔻大喜,“中了。”
蔻蔻忍不住偏头看裴宴秋。
裴宴秋冲她点头。
有第一箭作底,蔻蔻信心倍增,接着往后七只箭竟然中了六只。
裴宴秋挑眉,有点意外。
“不错。”裴宴秋看眼成果,靠近,掏出帕子给蔻蔻擦汗。
“中六只。”蔻蔻咧笑,此时的她心中已然忘记适才的不愉快,心神已被竞技的快乐所笼罩。
平生第一次,蔻蔻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能力的。
她笑得比花还好看。
“到你了。”蔻蔻催促道,她迫不及待想看裴宴秋的成绩。
“嗯。”裴宴秋收帕子,他没向蔻蔻一眼一只一只地投,而是直接拿起八只羽毛箭,稍微掂量一下,复而抛出。
蔻蔻张大眼,视线转到投壶。
声音消失,壶里竖有五只箭。
六只对五只,是她赢了。
蔻蔻很高兴,可好心情才持续一会儿,她便想到裴宴秋是习武之人,习武的话,那投壶对他来说不就是过家家吗?
“夫君,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蔻蔻狐疑。
“没有。”裴宴秋诚挚道,一张漂亮的脸极具信服力。
蔻蔻盯裴宴秋,没看出破绽,遂决定相信他。
旋即蔻蔻享受胜利果实,灿烂一笑,眉眼明丽,瞧着便让人非常舒服。
“我决定让你带我出宫玩。”
裴宴秋定定望她,微笑道:“好。”
默了默,忽地裴宴秋走过来,在蔻蔻来不及反应时,熟稔又准确地吻她的唇。
薄薄的空气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十一月初三,册封皇太子仪式于清晨时分开始。
天边泛起紫光,瑞气祥云。
转眼过去六日。
镇国公等人平安归来,周氏高兴,心道是时候去承业寺还愿了。
想罢,周氏随即让镇国公捎信,让他去宫里时给在东宫的蔻蔻送去。
蔻蔻收到信,及时回信给周氏,明日会去。
日子定在三日后。
这日一早,天气不错,白云飘飘,好看极了。
蔻蔻等一同人乘坐马车出府。
到城郊时,蔻蔻意外见到一个人——月娘。
她正与一个商贩说些什么,笑靥如花,看起来过得不错。
前太子的事似乎没有波及到她。
蔻蔻思索一瞬,决定不去打扰她,放下车帘。
马车停后,蔻蔻一行人徒步踩上登山的台阶,前往山顶的承业寺。
苍穹顶端,有些许乌云慢慢挤开白色的云朵,聚集。
东宫书房。
“太子妃还没回来?”裴宴秋问。
竹南道:“还未。殿下,瞧着天好像是要下雨了?”
裴宴秋沉默一瞬,阖上奏折,起身,金纹袍裾拂过书案角,“去接太子妃回宫。”
承业寺山腰。
碧色的天空突然调皮捣蛋,闷哼一声,静寂的天地哗啦呼啦下起毛毛细雨。
眨眼工夫,斜落的雨点连接成线,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形成绵密的雨幕,罩住天地,给巍巍群山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
打道回府的蔻蔻三人被困在小亭中,她们没料到,好好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了。
她们始料未及,没有带伞过来。
蔻蔻站在栏杆边,抬头望天,眼中一片白蒙蒙。
细雨霏霏,一阵风过,雨帘便摇着尾巴漾起来,润泽万物,清清凉凉。
周氏道:“这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看样子,暂时是不会停了。”
“母亲,那我们先等等。”裴月挽建议。
“也不急着回去。”蔻蔻道,“而且山下的人应该会察觉,来接我们的。”
此次出行,蔻蔻带了一些人,但都在山脚下候着,她只带了阿四上山。
“娘子,您往后站一些,不然这雨都淋到您身上了。”阿四边说边为蔻蔻捻了捻白色披风。
山里湿气重,再加上下雨,更冷。
娘子都成太子妃了,还是不懂珍惜自己的身体。
几天在凉亭足足空坐有一盏茶的工夫。
忽地,淅沥的雨声中响起一声突兀地鸟叫,蔻蔻无意地一瞥,就见前方小路上似乎有人影出现。
人影在雨幕中渐渐清晰。
当蔻蔻看清来人时,猛地张大眼睛,眸里充满不可置信。
“夫君。”蔻蔻然又惊喜地喊,发髻上的镶宝石蝶恋花金簪闪烁漂亮的彩光。
这一声也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叫过来。
周氏探头:“什么?是青章吗?”
耳畔是连续不断的雨滴声,蔻蔻肯定:“母亲,是他。”
如烟如雾的雨纷纷扬扬,视线之内一片朦朦胧胧,遮挡住人的视线,把世间最亲密的两人隔绝在两方,却还是止不住人的真心,挡不住心心相印的两人。
裴宴秋唤:“娘子。”
声线穿行在雨中,直至蔻蔻耳中。
极目望去,裴宴秋着金色黄袍,行走间袖角、袍裾摆动,如游龙走凤。
他姿态矜贵,颈线优美,眼尾几不可察地上翘,微微眯起桃花眼,眸子里荡漾着细细的温柔,准确无误地对上雨幕中蔻蔻的双眼。
仅一瞬,他便看清蔻蔻的样子,捕捉到她髻上的彩色光晕。
此刻,裴宴秋眼中只有不远处的端丽面容。因为他心心念念全是她。
雨还在下,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漫步,像一位满心只有心上人的郎君,眉眼温柔,饱含深情,天地都成为他的陪衬。
今日,他来接自己意中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