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噩梦
蔻蔻浅尝辄止,特别自然地收回手,嘀咕道:“夫君,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良久,蔻蔻才等到裴宴秋的回答,腔调沉沉的:“好。”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生硬。
蔻蔻一无所知,也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何不对,她退开身子,往支摘窗处的小榻走去。
今夜两人是分榻睡。
等蔻蔻轻盈的脚步声远去,裴宴秋的瞳仁才渐渐恢复如初,他深深吐气,忽视背脊久久不散的麻意,撩开被褥,简单料理下半身。
蔻蔻则坐在塌边,把鞋一脱鞋,摇晃裹着绫袜的小脚丫,用手按压手臂、小脚内酸胀的骨头,舒展筋骨,待好受些,蔻蔻便拿出话本子看。
经白日小寐,蔻蔻现在并不困,偶尔蔻蔻还会观察不远处的裴宴秋,看看他是否需要帮忙。
随即她发现裴宴秋的动作很缓,明显牵强,但他不说,蔻蔻也不会上前去,谁让他亲口说不需要她的。
【好心当做驴肝肺。】
【哼。】
蔻蔻瘪嘴,扬起下巴发泄心中小小的闷火。
裴宴秋觑她一眼。
一刻钟以后,蔻蔻把水盆收起来,伺候裴宴秋躺下,转而吹灭烛火,上榻睡觉。
在窸窸窣窣的摩挲声消失殆尽后,裴宴秋斜眼,用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视蔻蔻。他无半分睡意,几处伤口持续泛着令人难以忽视的疼,甚至胃部还有恶心感和灼烧感,四肢无力。
沉静中,蔻蔻睡得很快。
然后她出现在一片血海中,四周俱是野兽丑陋的尸体,粘稠的血液流得缓慢,堵住蔻蔻所有退路,紧逼至蔻蔻的脚下,全身快被血色淹没。
口鼻似被什么东西塞住,脖子也被无形的血气勒得死死的,无法呼吸,无法挣脱。
紧接着躺在地上的野兽突然复活,朝蔻蔻张开血盆大口。
蔻蔻登时双脚瘫软,大脑一片空白,旋即被吓得从床上蹦起来。
“啊!”
害怕地叫出声来,蔻蔻目光呆滞地环视四周,状态还未从噩梦中走出来。
“怎么了?娘子。”
裴宴秋的声音飘来,他撑着身躯起来,皱眉。
彼时,外头守夜的阿三听到动静,顾不上什么,推门而入。
蔻蔻明显惊魂未定,根本没张耳听其他声音,待回魂一会,蔻蔻再三确定四周没有野兽和血色后,耸起的肩膀才慢慢垂下。
原来是噩梦。
尽管如此,蔻蔻还是后怕,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联想到白日见到的画面,顿时胃里翻涌,想呕吐。
拔步床上,裴宴秋望着蔻蔻,见她状态不对,遂调整内力,挪动身躯下床。
他不是不能下床,只是有点困难,每动一步,伤口就撕裂般的疼,头还有些晕,且这毒药对内力还有种克制作用,每提内力,开始还没什么,直到聚起内力后,内力就徒然消散。
裴宴秋努力把握分寸地调动内力,借此下了床,来到蔻蔻身边,拍她的肩,唤:“娘子。”
阿三进来,看到的便是裴宴秋与蔻蔻亲密的一幕,因着暗,阿三瞧得不真切,但还是及时避嫌,迅速低下头。
这次蔻蔻终于听见了裴宴秋令人安心的声音,一下委屈得不行,双手抓住裴宴秋的手臂,低低诉苦道:“夫君,我做噩梦了。”
裴宴秋眉宇拧住,放柔语气安慰:“莫怕,噩梦而已,都是假的,不要当真。”
“有我陪着,你下去吧。”裴宴秋对阿三道。
阿三:“是。”
走了几步,又提醒:“世子爷,有什么事再传唤奴婢。”
裴宴秋点头。
伴着门开门关的响动,蔻蔻抽泣着,声线一下又一下地抖动:“我还是怕,都是血,那些东西还要咬我。”蔻蔻说着,努力用头拱裴宴秋,手也似寻安全感,环住裴宴秋的腰身。
找到安全感,蔻蔻害怕的眼泪遂夺眶而出,她小声小声地哭,细碎的泣声进入裴宴秋的耳朵里,让他心尖又颤又疼。
裴宴秋明白该是今日的事让蔻蔻受到惊吓,这般想着,他怜爱地抚动蔻蔻的背,帮她调整呼吸,平静心绪。
他用他平生最温柔的语言道:“有我在,它们不敢动你,要是它们来了,你就躲在我后面。”
他的手搭在蔻蔻额头,轻柔地问:“好吗?”
蔻蔻抬头,蕴泪的眼睛与裴宴秋对视,她收了收琼鼻,嘴唇微动:“嗯。”
想到什么,她哽咽道:“我会不会弄疼你了?”
裴宴秋:“不会。”
蔻蔻抿下唇,羽睫扇动,嘟囔:“那你也抱抱我。”言罢,她把脸又埋回裴宴秋的怀中。
裴宴秋一愣,随即笑着回抱她。
两人静静相拥,蔻蔻坐在榻上,上身贴在裴宴秋腹部的位置,裴宴秋则用双手把蔻蔻娇小的身形全然拢住。
渐渐的,蔻蔻在裴宴秋的怀中忘记梦中阴影,眼皮沉重的她慢慢睡下,环住裴宴秋的手也徐徐落下。
裴宴秋催力,小心地把蔻蔻放回床上,提被盖住她,复而用指尖拂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渍,为她打理鬓边稍乱的发丝,最后他长吁口气,看眼自己腹部浸血的纱布,转身回榻。
上榻后,裴宴秋顿住,接着伸出舌尖,轻触指尖,浅尝了下指尖沾上的泪水的味道。
咸的。
品味完,他两指指腹相抵,极慢地摩擦眼泪。
转眼过了几日,御医们昼夜不息,也暂时只找到抑制毒效的药物,梁帝闻言,勒令御医要寻任何办法,甚至要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叫过来。
面对此境,御医们表示他们也在想办法,但一筹莫展,且头顶的圣上着实给他们施加了不少威压,可要找出解救之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的。
顾院使向圣上阐明,要给他们时间。
梁帝只得干着急。
正当御医们与裴宴秋体内的西域毒药斗智斗勇时,突然就传出裴宴秋身上的毒药解了。
这可是大事。
御医们奔赴现场,得知裴宴秋是服用了一枚解毒丸,这可让御医们沸腾起来,止不住要问可有剩余,让他们钻研钻研。
裴宴秋服药后需要静养,蔻蔻把御医们请出来,然后解释。
这要是早年她祖母得一高僧所赠,当时拿出来,其实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好在得老天怜惜,解毒丸有用。
御医们一听只得作罢,随后顾院使开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给蔻蔻。
蔻蔻接下。
梁帝那头闻此好事,愁眉舒展,在房中来回踱步,还是没去看裴宴秋,只叫福吉送了些补品给裴宴秋,并赐予忠勇侯府一些贡品。
忠勇侯府此番可谓是立下大功。
消息很快传到行宫各处,加上圣上的御赐,行宫众人对忠勇侯府是又羡慕又妒忌。
一个破落侯府走狗屎运救下老国公,女儿得以嫁进镇国公府,地位水涨船高,紧接着又被圣上注意到,现在还供出良药救下镇国公世子。
真是
解毒丸是扶滔滔拿给她的,为避人耳目,蔻蔻对御医的说辞自然都是假的,这解毒丸就是乌蓝即毒药的解药,是林氏辛辛苦苦回去带来的。
至于林氏为何有此解药,就不得不提林氏的过往。早年林氏曾混迹江湖,身手了得,为谋生,做过杀手,做过镖师
退隐后,意外救下扶康,与扶康坠入爱河,因身份不明,故而为嫁给扶康,特意寻了个清白身份,最终以小户之女嫁到忠勇侯府。
扶康不曾负她,力排众难、大抬八轿迎娶了林氏。
她曾因任务去过西域,对西域的毒有点了解,且早年林氏有收集癖,就喜欢集各种江湖毒药及解药。
所以她有倚仗。
但林氏也是有些侥幸,这药放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灵不灵,揣着这种心思,林氏没亲自送药,而是托了扶滔滔过去。
她想,若是没作用,那她只能出山,得亏还有用。
“亲家母,真是谢谢你了。”周氏捉住林氏的手,喜极而泣道。
林氏:“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尽力而为,无须见外。”
周氏深以为然,不过还是对林氏说了好些话,才对蔻蔻说:“蔻蔻,辛苦你了。对了,青章现在身体情况如何?”
“夫君,服下药后便睡下,烧也退了。”
“好。”周氏落心,这几日她就在得知裴宴秋伤势不重时睡了个觉,接下来的日子都胆战心惊,生怕裴宴秋没扛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是让老国公知道,那还得了?周氏都不敢想后果。
今年青章属实是多灾多难,周氏心里盘算着改日去寺庙里给青章求个签及平安符,顺道再买个送子观音。
早些开枝散叶也是好的。
裴月挽紧锁的眉头也展开来,久违地咧了下嘴角。
“圣上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我叫阿三给你炖些补品,你且好好补补身子,莫累坏了。”林氏对蔻蔻说。
看着明显成长不少的女儿,林氏欣慰不已,曾经林氏还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但蔻蔻嫁过去一直没写信说什么不好,这证明她日子过得还是不错。
至于当时裴宴秋不归家的事,林氏清楚蔻蔻的性子,她不说那林氏就不会去管,反正蔻蔻不在意,林氏只希望蔻蔻过得舒心罢了。
林氏稍稍放心,便与扶康过起二人世界。
后来裴宴秋的态度,加之镇国公府上下对蔻蔻都很好,就冲这点,林氏想都不想就拿出了她珍藏的药丸。
两家和和美美才是好事。
眼下,林氏是深深体会到蔻蔻长大了,会照顾人了,也不似以前那么颓了,开心的笑容多了,与夫君的关系似乎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林氏期待蔻蔻能与裴宴秋生出感情。
想着想着,林氏竟然蕴出两滴泪。
林氏现在只盼着蔻蔻与裴宴秋成为真正的夫妻,裴宴秋那小子,忽视缺点,勉勉强强能配上她女儿吧,林氏用心时看人很准,她知道那小子看似历经风月,其实内里纯情得很,还是个童男子。
当然这一点她是不可能和蔻蔻说的,这是小两口的事,她一介外人,没必要掺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