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于静三十多岁,二十多岁当大队妇女主任,经历几任的大队领导的起落,是个挺有城府的女人。胡春艳听的于静在外面召唤,便急忙迎出院子招呼于静进屋,于静说是有事不进去了,只是和胡春艳在院子比比划划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徐有珍在屋里竖起耳朵想尽力听听说些什么,因说话声音不大,一句也没听到,没办法好坐在炕沿低头抽着烟。
于静走后胡春艳回到屋里,徐有珍假装镇定的问于静来干什么说什么了,胡春艳说:“计划生育,别说咱有两个不让生,就是让生我也不生了。她还说现在是改革开放,提倡社员搞家庭副业,也允许社员外出打工。我觉得她说这些话像是让我提醒你,以后要注意上面的政策和社员的意见。”
徐有珍追问着:“就这个?”胡春艳告诉他冷书记叫她捎信,让你下午一点来钟到大队找他。
徐有珍听说冷书记找他,便低头思量一下对策,然后从箱子里拿了两合大前门过滤咀香烟踹在兜里对胡春艳说;“你告诉于吉顺说我去大队开会,让他领人干活紧一点,原来干什么活还干什么。”说完看了看表便走了出去。
头年临近春节时,李文超突然被镇上要了去帮忙,冷传浩为这事打电话找王书记想问一下情况,可打了几次电话人家都说王书记不在,冷传浩有个不详的感觉,王书记有可能出事了。他清楚,李文超和王书记一直是对立的,要是王书记不出什么是事,镇上用人帮忙不可能叫李文超去,即便是叫李文超去也不可能不通过他。他也听到了一点上面消息,说是县里正派人在镇上搞整顿,王宝家有可能要下台。
冷传浩为了使自己心里有底,于是一个人来到镇上,一个是想去给镇上的领导拜个年,而更重要的是想去探听一下镇上的内情。可是他到了镇上不但没有见到王宝家,而且镇上来了好几个生面孔。原来镇上的老熟人明显不是以前那么热情了,而且有些人像是有意识的在回避他。他认识到,看来年前的一些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他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在这里时间长了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便赶忙离开了镇上。
回到村上的冷传浩,一人坐在办公室闷闷的抽着烟,他思量着,王书记是文革时期上来的,自己也是依靠王书记才当上这村上一把手。现在上面处理文革时期的三种人还在继续着,看来以后的日子是不回好过了。还有,要是让人家翻弄出经济上的一些事那可就更麻烦了,那就不是下不下台的事了,那有可能涉及到行事问题。他觉得现在有必要和徐有珍通通气,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有些事切切不可泄露出去。于是在下班时便让于静捎个信,叫徐有珍下午来村上一趟。
吃过午饭,冷传浩来到村委会,他点着一支烟,拿把椅子坐在炉前烤着火琢磨着,这些年来上面提出改革开放没拿当会事,总以为是一阵风过去就过去了,原来怎样还怎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看来是错误的估计了形势。
徐有珍来到大队轻轻推开大队部的门,用不安眼神看着坐在炉旁的冷传浩并开口道:“冷书记过年好。”冷传浩应承着并顺手拉来一把椅子,指了指示意让他坐下,徐有珍坐下后顺手从兜里掏出两合烟揣在冷传浩的兜里。冷传浩问徐有珍队里上没上班,徐有珍说是上班了。
冷传好思量了好一会儿说:“有珍啊,凭咱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事我得给你透露一下,你的留个心眼。”徐有珍贼留留的小眼睛顶着冷传浩,冷传浩点了一支烟继续说;“上午我去了趟镇上,镇上上面来人正在搞整顿,年前传说王书记要下台这事八成是真的呀。”冷传浩叹口气有说:“按现在的形式,以后能不能牵连着咱们真是不好说呀。还有,李文超现在在镇上帮忙,人家要想摆弄咱们可容易呀,因此咱做什么事都要多个心眼呀。”冷传浩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几年咱对形式估计不足,没有认真的去贯彻上面改革开放精神,还按原来老样子去干,副业一点没抓没搞,有些社员到镇上去告我们,说什么都有。原来有镇上王书记给咱撑着,谁也不会把咱怎样,可现在不行了,我们说话办事都要加小心,千万不要让有些人抓着什么把柄。”这时他头凑到徐有珍跟前,看看屋内没有别人低声接着说道;“公粮的事,河套的事要叮嘱一下你们队会计,不管什么情况就是烂在肚子不能说。”
徐有珍知道事态严重,别看平常小分头甩着自高其昂不可一世,现在像一个被霜打的茄子低头不语,特别是今天上午在青年点的事,更使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冷书记知道不知道。冷传浩站了起来说道;“妈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不干这个书记了,人家都能干点买卖挣钱,咱也可以搞点买卖挣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看了看还在发愣的徐有珍小声说道;“等找个时间到镇上溜达溜达,和里面认识人唠一唠,探探风声听听口气,我们心里好有个数。”徐有珍听了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冷传好提着椅子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些材料和文件边整理边说;“明天各队长来开个会,学一学有关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有关文件,讨论一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总的有点行动。另外,回去和队里有关人走动走动,不要总和他们搞对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特别是你们队的徐茂林,他是老农校毕业的,镇上的领导都敬他三分,早就平反回复了工作,让他回县里他没去,弄不好将来可能去镇上管农业,千万想着这样的人不能得罪。还有,再不要和队里的老娘们闹得不清不浑,离她们远一点,可不要再出乱了。”
徐有珍听了愣了半晌,然后从炉旁站了起来频频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看看现在就去一趟镇上。”说完便走出村委会。
徐有珍骑着自行车来到镇政府,他用不安的眼神环视一下镇政府大院,心里七上八下在大门外徘徊了好长时间,心想,如果有人要问来干什么怎么说?他忽然想到表弟张吉坤去年毕业安排在镇上,对了,如果有人要问就说来找表弟张吉坤有事,想好后咬了咬牙放好自行车走了进去。
张吉坤是去年刚毕业的中专生安排在镇上的,现在负责共青团工作。他见大表哥徐有珍来了忙招呼道;“哎呀,大哥来了,大哥过年好!”
徐有珍应承道:“过年好,过年好。”说完环视了一下屋内没有别人,就在一个长木椅子坐下。
张吉坤问徐有珍来镇上是不是有事,徐有珍说是没有什么事,是出去办事路过这顺便进来看看你。徐有珍见屋里没有别人,于是走近张吉坤跟前低声说道;“听说王书记让人给撸了这事是真的?”
张吉坤见屋里没有别人就小声说:“是的,是年前的事。过了年初四县里的人就回来接着整顿,现在县里的人还在这。其实这事怨王宝家他自己,他本身就是文革三种人的例型还和上面顶着干。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咱红崖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点起色都没有。你看咱东面的东港有一个村,个人家养的渔船有十多艘,滩涂养殖上千亩,都发了,一个大队光摩托车就十多台,你看看咱这还是稀里糊涂。据说原本上面不想弄他,可不弄他他也太不像话了,弄不好还能弄出经济问题。”
徐有珍掏出一支烟点着,镇定了一下紧张的心里继续问道;“那么李文超来镇上干什么?”
“他是镇上要来来帮忙的,听说原来在你们大队当过书记。这人文笔挺好,也挺稳着的,但他在镇上不在编,我估计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他还能回村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特别是徐有珍听到李文超还能回到村上时,好像当头挨了一棒,心里别说有多么压抑。于是他强打着精神又和张吉坤唠了几句,然后怀着压抑的心情走出镇政府。
徐有珍离开镇政府,推着自行车便走便琢磨着,怎么办?他六神无主。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胡家沟,于是骑上自行车急奔胡家沟而去。
胡家沟有个出了名的胡大仙,说是狐狸附体成仙,能卡会算。据说不少官员遇事都来光顾求她指点指点,特别是春节后更是顾客盈门。徐有珍以前曾经来过两次,一次是追老婆胡春艳,另一次是准备当队长时都来求过这大仙。
徐有珍骑了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胡大仙家。他进门见大仙闭目盘腿端坐在炕上,便顺兜里掏出十元钱放到炕上,说看一下今年的事运,并说出自己的生日时辰,然后就坐在靠炕边的一条板凳上,等着大仙看的结果。
此时的胡大仙,突然睁大眼睛看了看炕上的钱,接着又看了看徐有珍,两手分放在腿上手指拨弄着,过了好一会,突然又争开眼睛看了一下徐有珍,又闭上眼睛慢条斯礼说到;今年犯煞星,事运大不吉。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徐有珍听了便迫不及待的问怎样才能破解?胡大仙说是那得求狐仙附体才能破解。徐有珍明白胡大仙的意思,赶忙又从兜里掏出十元钱放到炕上,胡大仙又睁开眼睛看了看钱,便又闭上眼睛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浑身哆嗦起来,然后便倒在炕上不醒人事。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胡大仙醒来,伸手从炕里边拿过一个旧式木制的小合,从小合里拿出一个用红布缝的样式像桃子的布袋,布袋上缝有一根红绳,并说道;“这是祛灾保运符,戴它一百天,万事大吉。”说完嘴里呜呜啦啦念叨着,慢慢抬手用红绳把它系在徐有珍的脖子上垂在胸前。并说“有它可保你逢凶化吉一通百通。”
胡家沟是一个偏僻山沟小屯,只有几户人家。徐有珍离开胡大仙家时,天已经黑了并下起小雪。山沟的小道坑坑洼洼,山坡上的坟地一处接一处。风吹着桑树树叶哗啦哗啦着响,并不时的发出猫头鹰嚎叫。徐有珍骑在自行车上像是有黑影在跟随他,他紧蹬着自行车不敢回头。坑坑洼洼的山沟小道,加上天黑下雪路滑,徐有珍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才走出胡家沟。
回到家里的徐有珍,只觉浑身发冷两腿发颤,嗓子像冒了烟使得。他便找了几片药服了下去,然后上炕晚饭也没吃然后便躺了下来。他紧闭双眼摸着胸前在胡大仙求来的‘祛灾保运符,心想但愿它能像狐大仙所说的那么灵验。
让徐有珍没想到的是,三天不到冷书记就被县检查院带走了。徐有珍这下更是慌了,往日自高气昂的派头没有了。他清楚,冷书记倒台,他的队长能不能继续干下就很难说了。再一个,要是冷书记把他们之间的事都抖搂出来,那可就彻底的完了,那可就不是当不当队长的事了。他觉得挺沮丧,原来和他不错的人现在也不愿和他套近乎了,特别那个样板,见了他就像见了瘟神一样的躲着他。按往常徐有珍中午是要睡上一觉,可这两天他躺下怎么睡不着,他反复思量着眼下的处境。他清楚,现在的形式变了,冷书记垮台李文超十有八九还能回村当一把手,不管原来和李文超有多大的积怨,得想办往他们跟前靠靠了。他清楚李文超和唐二叔的关系,他觉得现在先和唐二叔套套近乎,然后在一点一点化解和李文超的积怨。想到这,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唐二婶见徐有珍来了忙迎了出去,招呼道:“有珍来了,你怎么抽出时间了?”
徐有珍强着笑脸走进屋里,见唐二叔刚吃完午饭还坐在炕桌前,忙从兜里掏出一盒石林烟扔了过去。唐二叔拿起烟看看又扔给他,说是抽它没劲糟蹋东西,接着,拉过放在炕上的旱烟盒子卷好一颗点着。
徐有珍见给唐二叔的烟人家没要,接着便将那包石林烟打开点上一支,跟唐二叔客套几句便说:“二叔,现在的形式我觉得云里雾里的,听说有些地方把地都包给个人了,像这样发展下去那不是走回头路了?
“联产承包关键的是调动大伙的积极性,让大伙有充分的自主权,也杜绝了队里一些不干活而挣公分的现象。再一个是让大伙能抽出时间干点别的营生,现在的农村光指种点地肯定是没有什么发展,它和走回头路是两码事。”
“现在队里的人不愿意正心干活,还一个个的发牢骚说什么的都有,我现在的队长真是不好干呀。你说这冷书记犯事下去了,咱村将来谁能当村上这一把手?”
唐二叔听了便说:“冷传浩不但被上面撤了村支书,而且还被开除了党纪,现在已经送交司法部门处理,这事已在村上党员大会上传达了,至于村上谁当这一把手是镇上考虑的事。你说的现在大伙不爱干活发牢骚,关键是大伙干活没有个挣头,忙活了一年到头来没挣几个谁没有想法,这种大锅饭早晚要打破,改变土地管理模式这道是非走不可。”
徐有珍压根就怕这土地下放承包,他清楚,一旦分田到户还有谁听他的,并且也很难得到那么多好处了。于是忙说:“分田到户不行,咱是社会主义国家,分田到户那是走回头路,那不是正八经道。”徐有珍边说边拨楞着头。
唐二叔摇摇说:“分田单干和走回头路是两码事,这要看怎样才能多打粮,大伙怎样才能多挣钱,只要能让大伙致富就是正道。”
徐有珍思量一会说:“二叔,你说分田单干这道将来肯定要走?咱村以后也能走这条道?”
唐二叔说:“这事我说了没有用。镇上的王宝家犯事下去了,接着这冷传浩也犯事下去了,我估计镇上马上回来新的一把手,紧接着要确定咱咱村上的一把手,到时候咱新的村支书肯定要系统研究这些事。”
徐有珍听了忙讨好的说:“二叔,我就佩服你干的村一把手,说到做到,不但我佩服你大伙都佩服,要是你再回去当这村上一把手就好了。你要是上去干比谁都强,我这队长要是有你掌着边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蒙瞪了。”
唐二叔清楚徐有珍的为人,于是笑了笑说:“别说我都七十的人了,就是再小十岁我也不能去接那帖呀。我只希望能有一个正经的人来干这活,领大伙多挣点吧。”
徐有珍看着唐二叔试探的问:“你说李文超能回来再接这一把手?”
“这可不好说,得看上面怎么安排。”思量了好一会又说:“不管谁来干村一把手,还搞原来那一套肯定不行,不干活的照样挣工分,干活的闹情绪没有心思干,整天轰嚷轰嚷的没干个正儿八经的,最后把大伙都折腾个穷兮兮。唐二叔说到这里心里觉得有些压不住火了,也不想给徐有珍什么情面了,于是说:“你想一想,你这些年都干些什么,原来队里好好的一个大鱼塘让你们给平了,那么大的一个编框编篓的地窨让你们给扒了,大伙想搞点副业买卖什么,你们不是大力支持而是设法找别扭。劳日可倒好,一年比一年低,你说这样大伙能没有意见吗?”
李振宽这些日子显着格外着急,现在形势变化的越来越快,屯里一些手艺人除了在家搞柳编苇编的,出去打工,有几个懂得牲畜搞起了贩卖牲口和猪仔,还有一些人出去办服装回来卖,总之干什么都有。李振宽是个典型的庄稼汉,除了种地在行,干买卖和耍手艺确实不是手。他也曾找过唐二叔学编筐编篓,可是费了好大劲忙活了一大天才编出一个筐,唐二叔看了他编的筐,觉得他确实不是干这活的料,于是唐二叔劝他还是想点别的买卖。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今天吃过午饭又来找唐二叔,想让唐二叔再帮他想点买卖,可刚一进唐二叔家见徐有珍在。他瞅着唐二叔像是不高兴,说话像是在数落着徐有珍,于是便退了回来。他正准备转身要走,唐二叔把他招唤住,指指屋里的凳子让他进屋坐下。李振宽看看一脸严肃的唐二叔,又看看显着有些尴尬的徐有珍,于是便小心翼翼的慢慢走进屋子坐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