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1
废后李氏被打入冷宫后的七日里, 前朝后宫都不安宁。
说来也怪。
自皇后被废，长安连绵不绝的大雨像终于到了尽头似的，难得的破了晴。
七月下旬的太阳少了两分燥热, 日光却依旧耀眼，乌云尽散，又是好天。
李氏一族原本攀附的定国公称病闭门不出，李氏求告无门，眼睁睁看着这些年来和废后的笔笔勾当被清算, 从前利用皇后名头所搜刮来的贿赂, 好处，一并被查。
李府被抄, 家中所有成人一并受尽折磨处死, 幼子不论男女, 充为官奴发配边疆。
如此种种，甚至比当初王氏一族的下场还要令人咂舌唏嘘。
可任谁都知道，李氏这是自作孽。
废后蛇蝎心肠，残害皇嗣, 谋害妃嫔, 更是不惜以陛下安危作局来争宠。
谋害陛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 李氏一点儿也不算怨。
这七日内, 后宫人心惶惶，前朝流言纷纷。
沈淮忙的日日在宣政殿和太极殿会见大臣，处置政务，苏皎皎倒偷得浮生数日闲。
晨起用过早膳后，鱼滢扶着她在瑶仙殿内透口气。
瑶仙殿的院子华丽又雅致, 又让花匠来栽满了奇花异草, 日光疏漏, 宛若仙境。
苏皎皎站在藤萝爬满的长廊内修剪旁边的一丛西域玫瑰，不远处大理石地板上摆着数个圆缸，荷花正舒展娇嫩的花瓣。
她神色怡然，眼底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手中的金剪子清脆地“咔嚓”响起，一根旁支应声掉落。
主杆上的玫瑰正是开得最美的时候，苏皎皎有心嗅一嗅花香，葱白的指尖轻轻捏着枝干往身边凑，谁知不慎被玫瑰锋利的细刺扎破了手，白皙的手指上登时冒出一个血色的小点。
这一下猝不及防，苏皎皎轻“嘶”了一声。
鱼滢反应是极快的，立刻皱着眉将她的手指用干净的锦帕抱住，低低地埋怨：“娘娘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让自己受伤呢？”
苏皎皎哑然失笑，点点她白净的额头：“若是你包得再晚些，恐怕我这一点都要愈合了，怎么就成受伤了，大惊小怪。”
鱼滢不满她这样不重视自己，拖长了调子十分哀怨：“娘娘——”
苏皎皎唇畔噙着笑，低眉道：“好了，知道你为我好。”
皇后被废，打入冷宫等死，苏皎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一直笼罩在心头的乌云也随之散去。
如今后宫中，已经无人能出她左右，不论是谁，均要听她调遣。
没了死敌，又手握大权，身居高位。
尤其腹中还有她一日日长大的孩子，日子再没比如今更让她知足的了。
这几日，她每每想起如今，总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总觉得她从小到大日日期盼的事竟就如此完成了，过去那些刀刃上行走的过往，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可摸着肚子，看着身边的鱼滢，凌霄，凌云，小松子这些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又会忽而十分踏实。
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卸下沉重的包袱和执念，站在阳光下，重新来过。
身侧的鱼滢看娘娘面上带笑，心里的一丝怨气也不禁随之烟消云散了。
她觉得娘娘如此真心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很美，不是柔弱美人，不是冷美人，是平和温柔的，天上的仙子。
这宫中美人素来不缺，可与娘娘风华绝代相比，也不过是萤辉与皓月。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不知何时，从外面传来了不少脚步声，伴着些若隐若无的说话声，听着像是要往瑶仙殿来。
鱼滢的眉心微微一蹙，请示着苏皎皎的意思，可平心而论，如今娘娘怀着身孕，她谁也不愿让娘娘见，以免遇到危险。
人多口耳皆杂，尤其是冷宫中还有个戴罪候死的李氏废后。
虽然死罪难逃，但人还活着，她难免担心。
苏皎皎淡淡掀眸看向朱墙之外，就听得外头似乎有人低声说着。
“姐姐们，这可如何是好，从前李氏还在的时候，咱们总是巴巴上去巴结，一道替她踩珍贵妃。可如今李氏犯下死罪，又被废了，珍贵妃独揽大权，她会不会因为李氏的缘故，也找个机会……把咱们……”
“瑶仙殿就在跟前了也敢胡说！仔细被贵妃娘娘听见狠狠得罚你，到时候可别连累了我们才是。”
“行了，你也别生气，珍贵妃是个不简单的，这是咱们早就知道的事，可从前珍贵妃的名声可是宫中最好的，你们都忘了？如今总听人说她骄纵冷淡，刻薄寡恩，妹妹倒觉得也许并非如此。你瞧瞧那些和珍贵妃走得近的，贵妃娘娘何曾忘记过一人吗？要妹妹说，相比李氏心机深重，珍贵妃反倒敢爱敢恨，让妹妹信服些。”
“咳咳——”
话音一落，鱼滢在院内咳了两声，清晰的声音从院内传到了外头。
来瑶仙殿的宫妃们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忙忙一道跪在了瑶仙殿前，第一个说话的妃嫔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忙喊着：“妾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瑶仙殿门前，各色花红柳绿的宫裙哗啦啦跪了一地，不知谦卑成什么样子。
鱼滢扶着苏皎皎不紧不慢地从正门走出去，苏皎皎却不怎么生气，反而垂睫淡淡地扫视了一众妃嫔几眼，嗓音泠泠：“都起来吧。”
“外头暑气重，都进来说话。”
说罢，她从容转身，迈步进了瑶仙殿的主殿内，留下一众妃嫔唏嘘不已。
从前就知道珍贵妃美貌乃是后宫佼佼，可她得宠，又素来不怎么和宫中妃嫔来往，因而许多人并未靠近看过她。
可今日一见，她们才知如何是容色绝艳，闭月羞花。
尽管珍贵妃有孕在身，可孕肚丝毫没有为她减去一分美貌，反而更显玉润。
云鬓娇颜，肤色赛雪，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人，又有如此手腕，难怪斗得倒废后李氏！
她们低眉顺眼地起身走进瑶仙殿，每进一步，都愈发感叹瑶仙殿的华丽与用心。
陛下独宠珍贵妃，为了讨她欢心处处用心。
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女人，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一般 ，从此压在了各宫妃嫔的身上。
令她们心悦诚服。
不敢，也不能生出一丝异心来。
看着周围的人看着瑶仙殿啧啧称奇，一个一直在人群中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女子终于是憋不住了，抬起头不服输地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我长安世家萧氏一族，从前不知道多风光！”
她说罢，心中不禁有些心虚，可心虚之余又有些压过旁人的得意，得意过后还带着一丝看透现实的恼怒和不甘，最终赶紧将头低下去了。
身边挨着的妃嫔冷笑了声，不屑地说着：“都什么时候了，萧美人还敢嘴硬。你从前得罪珍贵妃这么多次，屡屡以下犯上，又是李氏一党。萧氏在前朝不安分，陛下尚且还未处置，你今日不是来求珍贵妃娘娘原谅的吗？怎么还不长记性。”
“你这样蠢笨的人，从前是四大世家的萧氏尚且有一丝跋扈的资本，可如今这时候了，还看不清现实吗？”那妃嫔弹弹广袖上的灰，生怕沾了晦气：“我可不要挨着你，免得娘娘觉得我心术不正，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棒毫不留情，半分颜面都不给她。萧美人素来高傲，虽然萧氏虽情势不好，可到底没有尘埃落定，她心底还有一丝侥幸撑着，这下被气的不轻。
原本想要当场大声发作，可人群都在陆陆续续进瑶仙殿主殿内见珍贵妃，萧美人不禁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硬生生咬着牙将火气压了下来。
今日她是有求于人，不可。
苏皎皎……
只要她肯低下头求一求苏氏，是不是苏氏兴许会放过萧氏一马，也放过自己一马？
家中近日已经许久没有信函送进来了，她实在是心头打鼓，放心不下。
若非如此，就算李氏被废了，她也不要向苏氏卑躬屈膝！
等随着人群走进瑶仙殿主殿，萧美人特意落到了最后面，和几个进来的采女站在了一起。
自发来拜见苏皎皎的妃嫔几乎占了后宫的一半之数，还不算余下的人尚不知情，萧美人虽然倔强又傲气，可心底到底打着鼓，知道这个时候是苏皎皎说了算。
一直听人说苏皎皎宽仁，对人大度，萧美人心想，她和苏皎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仇，无非是自己从前骄纵跋扈，任性些……
等人都来齐了，苏皎皎端坐在主位上，淡淡抿了口茶。
妃嫔们齐声向她行大礼，再度恭谨地跪地道：“妾给珍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一片琳琅满目的美丽发髻朝她低头颔首，不敢忤逆，苏皎皎将杯子搁下，一眼就瞧见了最末站着的，个子高挑，却恨不得将头藏起来的——
萧美人。
苏皎皎冷冷嗤笑了声，她可没忘记当初萧美人派人杀她的事，如今倒是好胆子，上赶着来拜见。
她讥讽勾唇，贵妃的威仪压得诸人噤若寒蝉。
苏皎皎扬声，语气却淡淡的：“萧美人怎么站到哪儿去了，恐怕，不合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