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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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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发出去,一直没有回复。

    周梒江低垂着眼,虚倚在墙角,听着喻见和他轻微的交谈声。

    时间像过去很久,日光渡进长廊,满目虚光,薄薄的不带一丝温度。

    椅子被腿弯抵开,“哐”一声。

    喻见折过试卷,低头整理书包。

    司韫翻过腕骨,看过时间,合上书,说:“快上课了,一起?”

    “好啊。”

    椅子被推回原位。

    俩人肩并肩交谈着走远,脚步声渐息。

    周梒江活动了两下没什么知觉的指弯,长睫压得更低,而后,他转身,穿过长廊,推开楼梯间门,下去。

    快到教室时,手机震了一下,跳进条消息。

    小阿喻要天天向上:【在教室。】

    昵称改了。

    回复只有三个字,一个标点。

    周梒江眼底阴鸷更甚,最终嘲弄似的勾了勾唇。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预备铃还没响,进来的学生争分夺秒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喻见有光睡不着,她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

    周梒江走过去时,她像有感觉一般,贴在桌边习惯性前倾。

    间隙被拉大。

    和往常一样,又不一样。

    芝麻团刚睡醒时总不太爱动,每次午睡后走到学校,她总要再趴着缓一会儿,偶尔碰上她缓得差不多时,她总会笑眯眯地勾着他的指弯让他进去。

    但多数情况,没到上课前一秒,她是缓不过来的。

    小姑娘精神萎靡,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打,她懒得动弹,他都是擦着她的脊背进去的,间隙窄少不了磕碰,腿顶到她,她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下,砸到他身上,后脑勺贴着他腰腹。

    每到这时候,他总会停下,指弯勾着她的下巴,逗弄俩下。

    她怕痒,下巴往下蹭着躲开。

    等事后,清醒过来后,才会盯着他认真强调:“痒呢。”

    而现在,她睡得安稳,间隙足够他通过。

    周梒江面无表情地坐下,后排立即响起阵似电报加密的声音。

    “噼噼——”

    “滋滋——”

    “嘶嘶——”

    电报员姜哲矮身,语气沉痛,问:“咋回事?”

    “我怎么看到她和那个谁一起过来的?那个谁还贴心地把她送到了班级门口!俩人笑着说的再见!”

    “我擦,俞爹,你墙角被撬了?”

    周梒江递了个滚的眼神,说:“撬你妈。”

    “别烦。”

    姜哲:“……”

    —

    喻见中午再也没有回去午睡,她总是在食堂吃过午饭后,顺着僻静的校园小道,跨过大半个校区,去图书馆自习。

    司韫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不在的时候,喻见一个人写试卷订正错题,在的时候,司韫总会给喻见讲题目,十七八岁的少年嗓音温润。

    隔着道墙,周梒江近乎自虐地听着俩人的窃窃私语,眼底阴暗一片,他没什么烟瘾,最近一段时间烟却一包接一包的抽。

    “司韫,你们是不是学得比我们快啊?”

    “如果我说,高中课程早就自学完了呢?”

    回应他的是芝麻团的叹息声。

    司韫合上书,书脊轻磕到桌面上,笑一声,说:“没必要,每个人进度都不一样,按照自己的步调来最好。”

    “试卷给我,我去复印张新的。”

    “不用,你可以直接写我试卷上。”

    “嗯?”司韫又笑,“你的试卷不交了?”

    “交的,突然尬住。”

    “你待这里。”

    “好叭。”

    图书馆一楼有免费打印机,司韫搭电梯下去后,喻见坐着翻了会书,没过一会,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起身。

    椅子“哗啦”一声,往后滑出一小截,她急匆匆跑出去。

    长廊陡然安静下。

    咬着没点的烟,周梒江牙根不轻不重地磨两下,转身,刚要拉开楼梯间门,传来阵脚步声。

    司韫抽开椅子,他一手撑着桌子上,坐上去,一脚踩在椅子横杠上,他从喻见笔袋里拣了支墨水笔,开始写题目。

    他的解题速度很快,笔几乎没顿过。

    周梒江忽然发现,在什么都不确定的年纪里,什么都可以被取代,喻见也不是非他不可。

    手机响起,司韫接通电话后,笔却没停,他说:“我?老地方,图书馆三楼。”

    “没空,不去。”

    “传我什么?”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司韫缓缓笑开,转了圈手中的笔,回:“确实挺可爱的,还听话。”

    周梒江掐断烟蒂,扯下唇角,压了压骨指。

    电话还在继续。

    “嗯?”司韫停笔,笑意散尽,“地址发我,我过去。”

    挂掉电话,司韫撕下张便利贴,写过几个字,贴在桌角后拿过挂在一旁椅背上的夹克,推开连着空中长廊的楼梯间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周梒江隐在门后墙角的阴影里。

    楼梯间灯昏且暗,阴影笼罩下,阴影被拉长,踩着司韫的影子,周梒江双手插兜,眼底晦暗不明。

    舌尖滑过上颚,周梒江推开门,径直走到喻见的桌子边,抽过试卷和笔。

    提高卷,不难。

    司韫写了一小半,和他不一样,他的解题步骤堪比教科书,完整详细,属于看完能明白解题思路的那种。

    正楷字,工整规范。

    坐在台阶上,试卷压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条长腿随意地舒展出去,周梒江罕见地写起了楷体。

    司韫解题快,他更快。

    几乎不用多做思考,下笔的瞬间就能心算出答案。

    没有跳步骤,没用超纲解法,周梒江快速写着教科书上教得常规解法。

    写完,再放回去。

    坐在昏暗的楼道台阶上,周梒江心瘾难耐,抽出支烟,手背青筋暴起,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没一会,长廊尽头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透过间隙,周梒江看见喻见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过来,茶水滚沸,热雾滚滚的。

    放下时茶水溅出稍许,喻见捏着耳垂轻嘶出声。

    随后,她撕下便利贴,看完,折好,又拽过试卷,坐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画面都像被摁下暂停键,一动不动的。

    只有袅袅的茶雾,氤氲上上升,茶水渐凉。

    喻见盯着试卷,愣愣地出神。

    前面几题是司韫的字迹,而后面,虽然同样是楷体字,但解字后半截竖画总不自觉延出去。

    顿笔,悬腕,再收笔。

    笔锋飘逸凌厉,是……周梒江的字迹。

    他来过。

    喻见飞快地环顾过四周,发现没人,但那种被人紧迫盯着的感觉挥之不去。

    捧着凉掉的茶水,喻见慢慢啜了一小口。

    她的状态好像越来越糟糕了,总是控制不住的丧,不知道哪天会崩溃。

    很多时候她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下去,只能不停地学下去。

    她不敢停,也停不下来,只要一停下,她总会想起他,想到他恶劣地戏耍,但凡与他相关的事,她总能事无巨细的想起。

    想起来会难过,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可能是她磕磕绊绊穷尽所有都没有办法企及的。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

    还不够优秀,不值得相拥。

    隔天,又是周六。

    最后一节数学课,景欣发下刚考完的周测试卷,卡着下课铃布置好订正错题的作业。

    铃声一响,吵闹声沸腾。

    喻见盯着周测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在心底无声地叹出口气。

    89

    又是89

    没有一点点进步。

    不管试卷简单还是难,她好像永远地卡在了89……明明写作业时可以做出来的提高题,为什么到了考试就不行了?

    “一起回去?”周梒江问。

    “啊……”喻见回神,折好试卷塞进书包,“你先回去吧。”

    —

    学校中心广场,人流如织。

    喻见心不在焉地被推挤到广场边缘,她蹦跶上花坛,踩着花坛边缘等人流过去。

    不远处,周梒江倚在墙角,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他叩开烟盒,磕出一根,低头,衔在唇角。

    “啧。”僚机姜哲作手搭凉棚状,望一眼喻见,转头刚想说话,看到周梒江那样,低骂出声。

    “我操,俞哥,您不是不在学校抽烟吗?”

    “这要是被宝子哥看见——”

    姜哲顿住,觉得马宝国这人可能一开始不会苦口婆心地劝周梒江戒烟,他会锲而不舍地问原因,在得知尼古丁可以提神缓解竞赛压力后,他指不定能散半支烟给周梒江。

    周梒江半撩起眼皮,瞥见不远处走出段距离又退回来的司韫。

    “去图书馆?”司韫问。

    “嗯。”

    司韫轻笑一声,倒着后退几步,边退边从裤兜里摸出瓶养乐多,抛给喻见,随后背对着她摆摆手:“走了,小朋友。”

    小朋友?

    周梒江虚眯起眼,低笑一声。

    阴恻恻的。

    姜哲一身鸡皮疙瘩尽起,他望一眼早已被捏瘪的烟盒和周梒江手背上暴起的大片青筋,忽然觉得谈恋爱真他妈伤身体。

    暮落时分,喻见从图书馆出来,她背着书包,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阴,昏沉沉的,寒鸦声渡,橘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人间万家灯火。

    无一盏是她的。

    喻见上了辆公交车,公交车走走停停,最后一站在江口。

    临江滩边开着家酒吧,江水波澜起伏,烟波倒影着高楼塔影、纸醉金迷,一旁露天空地是请来热场子的乐队。

    混着爆炸的鼓点声,主唱嗓音低迷沙哑,割开冰冷的江风。

    拎过罐啤酒,喻见腕骨撑上栏杆,轻巧地翻身坐上去,她一只脚勾在栏杆下,单手叩开拉环。

    江风阵阵,吹乱发丝,一手插进发丝里,灌下冰啤,喻见半眯着眼,觉得一直当好学生其实挺困难的。

    一街之隔,周梒江指尖夹着烟,于人群中,目光一下子锁定在那道慵懒的身影上,他知道的,她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乖。

    低头,狠狠吸了一口烟,青白烟雾升腾起,清凉的烟丝入肺,周梒江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的喻见。

    惹眼的粉毛,眼底毫无半点求生欲,丧颓又厌世。

    咬着烟,拨通喻见电话后,周梒江问:“睡前故事,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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