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4.9
从很多方面, 伊斯堪称一个友好, 甚至是“善良”的种族, 它们征服了时间, 物质资源按理性分配, 剩下的只有对知识和历史的渴求，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不擅长战斗。
通常, 伊斯人的战斗是悄无声息, 速战速决的, 在环境发生突变，种群难以继续生存时, 它们会将自己的精神集体转移到另一安全的物种上, 整个过程有序, 迅速，很少遇到抵抗, 或者说无法抵抗——虽然对于被交换的物种，这是如同种族清洗一般的灾厄。
不过除了精神交换，伊斯也存在常规的作战手段, 凭借电击炮，停滞块等科技, 它们与古老者, 米—戈开展了有胜有负的战役，当然它们最常使用电击炮的场合，还是用来对付它们无法精神交换的, 可以说是它们天敌的生物——飞天水螅，就像现在一样：
在纳克特高大建筑物的楼顶上，升起了富有科幻感的塔楼，亮白的电弧闪耀着雪青色的光辉，如同游龙般在塔间折射，跳跃，电珠在光流间转动，交织成了一片耀眼的光网，顶住了天空中黑压压的狂风。在光网之下，伊斯们在有序地进行撤离和作战，三人一组的伊斯士兵小队手持盒子状的电击炮，扣动扳机，粗壮的电流从类似闪光灯的地方放射而出，三股交汇击向游移的哨音。它们正试图以飞天水螅惧怕的电磁将其驱逐回黑色的玄武岩高塔。
风声，哨声，电流声充斥着纳克特，一阵又一阵的闪光在纳克特四处错落响起，飞天水螅骇人的样貌和触肢如同劣质的幻灯片一样频繁闪现，有一些飞水螅被赶回了被金属活板门封存的地下，也有不少伊斯士兵的触手和身体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风切割出的伤口，伤势严重的士兵，则会立刻被放在停滞块里，送去医疗点救治。
而在离纳克特城外大约一百余米的位置，两只巨大的翼龙刚刚落地，它们扑了扑膜翼，把抓着的网兜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突然像石像一般静止不动，过了一两分钟，它们重新活动起来，和之前不同，它们的样子十分惊慌，适应了之后，它们发出尖锐的叫声，扑腾膜翼朝着远离纳克特的方向仓皇飞去。与此同时，网兜里的两只伊斯也开始活动身体。其中一只伸出钳子，去看剩下的那只伊斯的状况，另一只则是略显忧郁地眺望纳克特城。
不用说，这俩伊斯是邵杨和1925。
“需要尽快为1096治疗，接下来我们跑回去？”
邵杨把依旧昏迷不醒的伊斯的姿势稍微调整了下，好让它更舒服一点，接着他敲着钳子和另一伊搭话。
“这些风的流向…飞水螅的行为，有些奇怪…”
1925望着纳克特城的上空，喃喃自语。
“嘿，搭把手。”
邵杨伸长触手，把钳子在它眼前晃了晃。
1925回过神来，它立刻明白了邵杨的意思，于是它伸出钳子，和邵杨一起拖着网兜，身下的胶质来回缩张着，向着纳克特的方向前进。
“我看过伊斯律的应急条例，紧急情况下未经登记的临时精神交换在允许范围内。所以我认为我们实话实说就好，免得出漏子，你认为呢？”
“…太奇怪了…它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啊至于怎么学会的，我在一些资料上也见过有交换者学会了精神交换，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能勉强说通。”
“它们的路线…是有计划的…但这没道理啊…”
“你说什么没道理？”
“呃…”1925这才回过神来，“抱歉…你说的对…”
“你完全没在听吧…”邵杨吐槽道，但他转念一想，1925是胡作非为惯了的伊斯，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于是只是简单和它复述了一遍。
“嗯，以我对伊斯文明的理解，这样的说法不会引起过度怀疑。”1925点点头。
“唔，那便好…”邵杨放松了一点，“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明知道地下还有飞天水螅在活动，为什么要把纳克特城建在这上面？”
“哦，原因有很多，比如为了抵御古老者的攻势什么的，你想想看，纳克特城下有飞天水螅建成的复杂的通道，便于运输和躲避，还可以把飞天水螅放出来对敌。”1925解释道。
“…你们真的有危机意识吗？伊斯不是理性至上的种族吗？”邵杨忍不住吐槽。
“有时候纯粹理性做出的决定反而会有悖常理。”1925解释道，“不用担心，这一次只是小规模的袭击，伊斯的管理者了解所有伊斯的历史，根据记载，飞天水螅还要继续繁衍五千万年，才会壮大起来，彻底摧毁纳克特。”
“我头一次听说知道结局后仍然养虎为患的…你们既然知道五千万年后纳克特会覆灭，就不做些什么吗？”邵杨问。
“哦，我们已经找好了一个新的种族的身体，是一种鞘翅类，再往后是水星的一种植物，到时候全族交换过去很方便。”1925轻松地说。
“因为通过交换灭绝一个种族更容易所以我们就不对付飞天水螅了…嗯，我大概明白什么是理性了。”
“很少有智能种族，也许人类算一个，去自不量力地挑战克制自己或是比自己强大的存在。”1925平静地说，“所以我很喜欢人类这一点，特别是挑战失败后绝望崩坏的情绪，非常有研究价值。”
“我总觉得听过类似的论调…”
“不过，我们行为的原因也不只如此，纳克特的覆灭是既定的事实。伊斯无法也不打算去改变未来，按管理者的说法，这都是预定的调和。”1925补充道。
“未来无法改变么…是因为猎犬的存在，还是说逻辑上的问题？”
“有些复杂，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1925停住了脚步，高大的纳克特城已存在于他们眼前。
“接下来你直接进城，伊斯可以通过精神波动识别个体，它们会把你们安置到安全地点。”
邵杨愣了一下，他意识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你不去？”
“我要去战斗。”1925从网兜里捡起了电击炮，“你也听到了，这是每个伊斯公民的义务，我也不例外。”
“你说什么？”邵杨呆住了，他原本以为1925是想趁机逃跑，没想到它是要参与战斗，“啊…不是，原来你还知道你是罪犯！那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打算怎么参加战斗？以顾大侠的身份吗？”
“这我自有办法。”1925抬起头，久久注视着纳克特，“野外出现了飞天水螅…但愿我的想法是错的…”
“…”
“你不好奇是什么想法吗？”
“好奇，是坏消息？”
“也许是。”
“…不过，纳克特会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它真正的毁灭在五千万年后。”
“不错。”
“那你还去战斗，不去也行吧？”
邵杨不知怎么突然感到了一阵烦躁，他觉得身为一名伊斯，1925的行为没有意义。
“邵杨，未来也是需要行动去实现的。”
1925郑重地说。
“我不明白，未来既然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算了，大概我不是伊斯人吧。”
邵杨还是无法释怀。
“这和伊斯人无关。”
1925似乎笑了一下，
“邵杨，我们有一样的灵魂，你会明白的。”
邵杨犹豫了片刻，没有言语，他大概明白自己心中的烦躁和不安来自何方——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么，就此分别吧，邵杨。”1925说道，见邵杨没有回话，它也不再耽搁，用钳子轻轻拍了拍似是低头沉思的邵杨后，它朝着纳克特城另一侧的小城门方向赶去。
“等等，1925！”
突然，邵杨叫住了它。
“你不是还有要我帮的忙吗？我答应你好啦！所以，记得打完后回来啊！”
他敲钳子的声音很是轻快。
1925愣了一会，然后它缓缓伸出钳子，在空中摇了摇，接着坚定地赶往远处。
（祝你好运。）
邵杨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随后他也不再停留，继续拖着网兜向纳克特城的大门走去。
———
纳克特城的某个角落，三名伊斯士兵正在合力对付一只飞天水螅，眼前这只飞水螅逃离的方向偏离了它们的预测，就而在伊斯们即将把它逼入高塔时，飞水螅突然隐形，消失不见。
就在士兵们警惕地观察四周时，它们突然看见了一只落单的伊斯，年轻的士兵们连忙出声叫住了它。
“这里很危险！”
“这名伊斯，你的武器呢？”
“根据紧急通知，没有武器的伊斯应该前往指定场所避险，如果需要帮助…”
只见那名伊斯不紧不慢地走到它们面前，打断了最后一名伊斯的话。
“嗯，我观察得差不多了，是最糟糕的情况，你们带了通讯器吧，我需要和管理者联络。”
它十分熟络地问道。
“管理者？这是高级权限。”
“这名伊斯，看你的精神波动，应该是交换者。”
“请不要在外界停留，我们将护送你前往指定场所…”
“哦，精神波动这种东西…”
伊斯再一次打断对话，它晃了晃脑袋，卸下了伪装，察觉到变化的三名士兵愣住了。
“精神波动改变了？”
“是不是仪器出了问题？”
“再次检测精神波动，仍然是交换…”
“哦，我差点忘了邵杨的精神波动和我一样…不过精神波动变了你们不奇怪的吗？啧，那我直说好了，我是1925。”伊斯悠哉地说道，它把双钳抱在胸前，等待三伊的反应。
果不其然，有一瞬间，三名伊斯士兵的身体小小颤抖了一下，随后交头接耳起来。
“1925？那个伊斯里的大魔王？”
“我听说它把自己搞变异了，有三只眼睛，四条触手，还有个触手上长着头！”
“可我们本来就有三只眼睛，四条触手，有个触手上长着…”
“听说它喜欢抓小伊斯做实验！”
“不对，明明是喜欢抓小伊斯去合成食物！”
“不不，我听到的是它喜欢…”
“它最喜欢的就是教训那些听信谣传的伊斯。”1925干脆地说，“我们是理性种族，不是吐槽役，好了，把通讯器拿出来。”
三名伊斯交换了一下眼神。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这是为了纳克特。”1925敲着钳子，为了增加说服力，它还举起了那只已经过热，实际上已经无法发射的电击炮，“另外，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1925和电击炮的故事？”
也许是它终于说服了士兵，又或者关于它和电击炮真的有什么传言，最后，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名伊斯从背包里拿出了通讯器，伸长触手递了过去。
“很好。”1925接过通讯器，它一钳举着枪，一钳在通讯器上敲击了几下，很快，从里面传来了一个和广播里一模一样的声音。
“1925，你越狱了，这触犯了伊斯律第167条。”
管理者的声音极其平静。
“管理者，您果然知道…”1925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么，您也应该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同寻常，不是吗？”
“…”
1925见对方没有回话，便继续说道，“我观察了多处飞天水螅的行为，它们的行迹与历史记载不同，显现出群聚性和流动性，并明显避开了黑色高塔，使得常规的驱逐手段效率低下。”
“是的。”
1925听见仍然平静的回答，不免有些着急，“这样下去即便能驱逐飞天水螅，也会为纳克特带来巨大损失，我们应该立即采取新的措施。”
“你想参与战斗？”
管理者一针见血地问。
“没错。”1925飞快地说，“您知道吧？这个世代，我是对飞天水螅研究最深的人，我已经初步有了应对的构思…不对，管理者，您应该已经知道我是否参与了战斗，这一切都在我们历史的记载上。”
“1925，这不是理性的选择，根据伊斯律，逃离惩罚会导致死刑，你应该清楚，战斗之后，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哦，到时候我再跑嘛…”
1925无所谓地说。
“你在管理者面前说这个。”
“反正您都会知道的，我们就别兜圈子了，我需要调动士兵和光棱塔的权限，管理者。”
“那么，你这么做的理由。”
1925顿了一顿，接着它郑重地敲着钳子，“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
为了纳克特。”
过了片刻，通讯器里的声音似乎有了一点起伏。
“理由通过。”
紧接着，纳克特的广播里响起了威严的声音。
“根据伊斯律第58条，现因紧急情况，暂时恢复并提升伊斯1925的全部权限，并任命其为临时总指挥官，全体伊斯士兵，请服从1925的命令。”
这声音传遍了纳克特的每个角落，听到消息的伊斯多少都有些吃惊，但很快接受了命令，包括就在1925旁边的三名士兵。
“1925成了总指挥官？”
“它这么厉害吗？”
“哦我以前听说过一些，它…”
“你们三个…再演小品就把你们开除伊籍。”1925吓唬道。
三名伊斯士兵似乎当真了，一下子挺直了身体。
“抱歉。”
“遵命，我们不演了，指挥官。”
“可我还是不明白，小品是什…”
“事实上，1925，你没有这样的权限。”
管理者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不过历史上我果然是参与了吧！真是的，为什么还要啰嗦那么久？”1925又好气又好笑地抱怨。
“因为这也是历史的一部分。”通讯器里再次传来了一本正经的声音，“还有，1925…”
1925刚刚把过热的电击炮扔到一边，正准备带领三名士兵开始新的作战，听见管理者的声音，它停下了动作，出乎它的意料，管理者并没有再嘱咐或是命令什么，而是郑重地说——
“祝你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好短啊…orz，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这部分的，（下）要到明天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