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话青梅
兑了现银换了金子，祝老二总算可以在家中好好睡上一觉了。
屋子已然盖到了最后，只消上了最后一根大梁，摞了青砖，再整理整理屋里，就能入住了。
为了这一根大梁，祝老二又在饭桌上叹起了气。
上梁可不是什么草率的事情，虽说民间不讲究，但还是听着一辈辈传下来：“上梁又如人之加冠”。乡民们不懂这些什么加冠啊之类的，却也知道，这是庇护子孙，吉庆合家的大事！
日子都已经选好了，下个初九的日头，祝老二也找徐夫子写了字，形态古朴，力道遒劲的“青龙扶玉柱，白虎架金梁”联子，早已在架子上摆了数日。
唯一让祝老二发愁的，便是那圆直的梁木，迟迟没有选择好。
小祝村虽是平原，一望皆是田野，可离山地也不远。那近山的地方一些能用的上的大树早已被砍了干净，若是还想寻找有些年头的大树，非得往深山里去不成。
只是这深山路难行，别说小祝村，就连这十里八乡的村子，除了一些打猎的人或者是采药的人，还从未有人进去过。
祝老二咂得嘴巴直响，被祝二婶一掌拍了过去，“别教坏孩子。”
祝老二停了动作，看着两个熨帖的孩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犹豫了，一拍桌子：“明儿个我就进山！”
祝婉儿没去过深山里，却也知道山里路难走，一不小心迷了方向那可就不太好了。但上梁是大事，她也不好阻止，只好看着她爹带了两个时常去山里的汉子，千叮万嘱记着路，找不到就快些回来，这才作罢。
往常去山里头，总要去个几日，尤其是这往大山深处里走，那更是要耽搁些时间。这一日，祝婉儿心中忐忑，没由来地心序难以平复，甚至险些打翻了烛台，幸好被兰亭一把扶了起来。
“兰亭，爹爹去了几日，怎么还没有消息？”
“约莫五日了吧，姐姐你别担心，应当快回来了。”
兰亭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内焦急。他已经派了一个能辨位识路的人跟了过去，只是这话他不能告诉她，只得没什么说服力地一点点安慰她。
“嗯”祝婉儿心不在焉，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此时外头突然响起了夜枭的口技声，兰亭自知有什么不太对，便对祝婉儿道：“姐姐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给姐姐端些水来。”
祝婉儿随意点了头，兰亭寻了由头便拐去了屋后。夜深视野不明，附近还有几颗大树遮掩着，兰亭左右看了看，对着虚空问道：“何事？”
“下头来报，牛头山山里落石坍塌，祝老二并那三人被困在山洞里迷了路。”
夜色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偏这时一个声音从树上头传了下来，那人伪装地极好，这时即使细看，也瞧不出任何端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兰亭当即肃声道：“何时出现的事！”
“半个时辰前！”夜枭言简意赅道。
兰亭旋即做出命令：“调派人手将他们带回来，万万不可被他们发现，必要时可用药。着一人将消息派给小祝村的人，让他们去山里。”
“是！”夜枭点头，旋即退下。
兰亭本不想将此事通知到家里头。他看着闪着烛火的屋子，祝婉儿还在屋子里踱着步只是不告知小祝村，只怕他的人难免暴露。
为何她会如此敏锐？
兰亭压低了眉峰。似乎也是从半个时辰前，她便开始坐立不安。
上一世自己死在战场上，她又是什么心境呢？
摇摇脑袋，将自己这些遐想抛之脑后。日子还长，他们已然有了新的生活，何苦再去假想那些炼狱里场景。
夜枭的事情办得极快，兰亭甫一回屋，还没陪她坐了些时间，就听有人匆匆推门进来，一进屋，便对着祝二婶大呼：“不好啦，祝老二他们几个埋山里头了！”
“哐——”祝二婶当即晕倒在地，祝婉儿惊得立刻去搀扶她娘，同时询问那人：“我爹爹发生什么事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含含混混地答道：“从山里出来的猎户告诉我的，说他们被塌方困住了，找不到路了！”
兰亭看着猪耳顺昏倒的模样大恼，暗恨怎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冒失的人。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就见祝婉儿从容不迫道：“劳烦你先去村长和那两个人的家里说一声，再找些村子里的壮汉，现在夜深难入山，大家准备一下，明早进山找人。”
她的话语十分凌厉，条理清晰，那人心慌意乱，没顾得上这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想法，当即有了主心骨一般，提着衣服就要听她的意思办。祝婉儿跟在他的身后追道：“那个猎户若是能找到，让他告诉一下山里的路！”
兰亭扶着晕厥的祝二婶，替她顺着气，思绪却转个不停。祝婉儿顾不上再伪装，扶起祝二婶替她掐着人中，一边指挥兰亭：“替我倒些水，待会我去村子那里，你在家好好看着娘。”
她两实在太小，扶不起祝二婶，只好在地上垫着软被，等她醒来。
兰亭的视线一直压得很低。祝婉儿虽然勉强自己保持镇定，却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兰亭，同样用一种不属于他的年纪的沉稳，配合着她。
“婉儿妹妹。”祝二婶隐隐有转醒的迹象，狗娃在这时候急躁地跑了进来，“他们准备聚集人去山里找人了！”
祝婉儿点头，对兰亭叮嘱道：“我先去看看，若是娘醒了，千万别让她乱跑，在家看着，知道吗？”
兰亭点头，旋即他的语气微低，带着些压迫和命令，对狗娃道：“照顾好我姐姐！”
狗娃刚想拍着胸脯说没事，却在对上他那双鹰隼般的双眼时，没由来的脚步一颤，应声答应：“好！”
两人方走，兰亭便对着虚空，吹了一个悠扬婉转的哨音来。
“去将你家狼崽牵来。”出了屋门，祝婉儿对狗娃道。狼崽是狗娃自家的狼狗和山里的狼配的崽，发现的时候一窝里就活了一只，还被兰亭天天想着方法想把那狗要了过来。狗娃虽憨，这方面却铁公鸡一般精明，捂着谁也不让碰。狼崽还不到一岁，平常日子都被他好吃好喝供着，还被他爹骂天天养个祖宗，却还是什么也不舍得让它做。
狗娃知道祝婉儿的意思，狗在山里头能嗅到味道，找人可比人的眼睛要精得多。这次他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就顺道牵了那只狼狗。
狼狗护着二人，一并去了村长家里。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聚了很多人。祝婉儿向那个所谓的猎户看去，此人身形劲瘦，目光凌厉，右手手腕处有一层厚重的老茧，回答旁人的话时，也不似常人那般错顿。
见祝婉儿来了，村长满面愁容拉着她入内，“你爹爹的事也别太过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准备去找了。”
祝婉儿看了眼屋内，还有几个人抽泣着没有作答，他们是另外两人的家人。祝婉儿摇头，表示自己还好，转而询问村长：“现在就要去找吗？”
“是啊，先去近山里瞧瞧，天亮了再去山里。你在这等着，去照顾你娘，我们会把你爹爹带回来的。”
祝婉儿不同意，她指着那只狼犬对他道：“我带了狗来，狗能帮你们找到爹爹。这个狗没有我和狗娃，别人亲近不得。村长，求求你就带我去吧，我娘有兰亭看着呢。”
村长哪里同意，但他们也知道山里有狗还是方便的。再说，山里头野兽凶悍，时间也拖不得，几下犹豫，见有人去拉那只狼崽，却被低吼着险些咬了去，只得道：“那你两个好好跟着，莫要乱跑。”
祝婉儿和狗娃对视一眼，祝婉儿知道这是狗娃在暗中对狼崽施号发令，否则寻常时刻，她也亲近不得，遂极快地点头，和他们一道往山里头走了去。
有狗娃的狼崽在，在加上那猎户又是辨识山路的好手，几行人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走近了大山里头。
月亮勾着树梢，阴恻恻地挂在正头上。这些人零散着举着火把，也不敢离得太远，大声呼喊寻找着他们三个人。
祝婉儿直觉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近，追在狼犬的身后仔细地张望着。这一来二去也就到了下半夜，呼喊声渐渐低弱了下来，大家找了大半宿，人也是在乏得厉害。
老村长年事已高，来不得这山里头，一个带领的人看着大家都失了力气，只好将他们聚集起来，“大家原地休息会，点点人数，天亮了再往里头找。”
都是一个村子的，众人也担心他们三个人的状况，只是眼下奔波了一夜实在太过劳累，只好原地坐了下来，吃些干粮，轮流看守着睡上一会。
祝婉儿一夜没争没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一道寻人。狗娃见她一夜也不休息，怕她太累，拉着她就往她手里塞摘下来的果子，“快睡一会，等会狼崽休息好了，肯定能帮你找到的。”
祝婉儿勉强笑笑，接过他手中的吃食吃了口却实在噎不下，看他的样子又怕他担心，只好起身说，“我去那边小解一下。”
这下来的全是汉子，狗娃也无法，抓耳挠腮半晌，将狼崽交给她：“那你小心点快点回来啊。”
狼崽从小被祝婉儿抱过，也算是放心她。跟着她晃悠悠地便往深处偏僻的地方走。其实祝婉儿只是想散散心，自己待一会，可还没走到拐角树下，她便听到前头，窸窸窣窣地似有摩擦的声音。
奇怪，祝婉儿低头看了眼好整以暇的狼崽：难道只是风声？
但她不确定，回头看了眼，发现离狗娃还不算远，于是大着胆子，向里走了两步。
狼崽这时候，终于有了些反常，却不是嘶吼声，而是那种“嘤嘤”的哼唧声。
祝婉儿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前头的摩擦声似乎越来越近，几乎是潜意识里的指引，祝婉儿视线未动，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树枝摇曳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些许期待和些许困惑，祝婉儿又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注意，自己一脚踩到了一个山坡的侧方，一下子滑了下去！
斜坡杂草茂密，祝婉儿不受控制地滚着碎石往下跌，身子被磕得满身酸痛，却怎么也止不住。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片斜坡的时候，身子忽然陷入一阵柔软，那落势也堪堪停住！
祝婉儿立刻回头，想看一看是谁，却在借着这个姿势转身的时候，鼻子里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而后她脑子一昏，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