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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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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林的秋天和宁海不同, 秋风卷着落叶,凉意丝丝渗入人的身体。

    从前徐绽最怕走这样的夜路,初三之前她都是走读, 那时晚自习虽然下课不算晚, 可一个人背著书包穿过这样的巷弄, 她总是心有余悸。

    头不敢回,唯恐一回头就有人张着血盆大口扑上来。

    可不回头更可怕, 脑海中臆想出来的怪物会跟她一路, 直到她走进家门。

    如今被闻经年牵着走在这样的小路上, 心里却只有安心。

    昨晚与他一起走在初中学校边上的小公园也是,好像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不安与激动搅混在一起, 源源不断生出难以自已的心动来。

    徐绽自己从没想过她会再回来。

    更没想到过,会有人陪她一起回到平林。

    即便亲眼看到了她家里的那场冲突,闻经年依旧告诉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这些年来,徐绽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是她的错。

    徐婉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她的错。

    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小声说,如果不是自己这么优秀,或许徐婉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声音很微弱, 可关键时候总让她无措。

    但现在不一样了。

    闻经年也这样认为,而她相信,闻经年不会说谎。

    人好像就是这样,即便自己再坚定,可总需要旁人的认可。

    所以, 哪怕是说出这句话的闻经年, 也不知道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徐绽知道, 自己骨子里还是不够自信。

    从前和秦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秦复说她很多习惯不健康,她就改;秦复说她学历拿不出手,她也开始打算“镀金”的事情;秦复说他想要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徐绽便认真做打算,甚至连剖宫产还是顺产都了解了一下,认真考虑哪种选择对身体恢复更好。

    因为她下意识觉得,如果她不那样做的话,秦复对她的爱就会打折扣。

    这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

    爱么,总是要去维护去付出的。

    为了这段关系,她付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从前的徐绽,从没考虑过别的可能性。

    她从没考虑过坦坦荡荡做自己。

    所以归根到底秦复也没有错,他也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在对她好而已,徐绽心想。人的思维方式有不同,秦复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没有义务考虑那么多细枝末节。

    可现在,直到现在,徐绽才知道爱的另一种可能性。

    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处心积虑筹谋改变什么,她的好的不好的都可以大胆袒露出来,而这一切并不会影响对方对她的爱。

    她甚至不用抛弃自己的那让她自己都无法面对的过去,因为对方心甘情愿陪她一起面对。

    徐绽低着头思考,闻经年也不打断她,就这样牵着她走在小巷弄里。

    忽明忽暗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徐绽悄悄抬头瞥了闻经年一眼,昏黄的光洒在他的头顶,她甚至能清楚看到他眼睫在面颊处投下的阴影。

    闻经年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根本就和这破败的街道格格不入。

    然而,他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为了她。

    “闻经年。”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握紧了他的手指,“我想,和你结婚。”

    徐绽曾在剧本里看到过一句莎士比亚的话,她印象很深。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遇到他之后,过往的那些心酸与磨难都不再是令她难以启齿的伤疤。

    而是她所期待的以后的序章。

    她也发自内心感激秦复,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给了她勇气。

    也是因为有秦复,徐绽此刻才能如此笃信自己对闻经年的爱。

    或许有欣赏、崇敬、依赖,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想和他肩并肩,想永远跟他站在一起。

    徐绽心想,她大概知道“爱”是什么了。

    “好。”闻经年停下脚步,面对着徐绽揽住她的手臂,面色无波无澜,注视了她很久。

    徐绽却有些发慌。

    “你,你难道不觉得吃惊吗?”徐绽眸光躲闪,呼吸也乱了几拍。

    他唇角微微弯,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点愉悦,“为什么要吃惊?”

    徐绽脑海中那根瞬间绷紧的弦“啪”一声断掉,下意识去看闻经年。

    路灯暖黄色的光映在他的眸中,给那双清冷的眼睛添了细碎的温柔,夜风拂过他的头发,发梢微动。

    小道两旁不算高的居民楼窗口透出亮光,头顶交错的电线隐没在夜空。

    他一只手伸进西装裤口袋中,摸出一个精巧的黑色盒子,另一只手轻握徐绽的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徐绽柳眉缓缓蹙起,杏眸一点一点睁大,呼吸仿佛都要在下一秒停掉。

    “咔哒——”

    闻经年修长的手指拨动盒子,黑色的盒子应声而开。

    一枚水滴形的钻石映入徐绽的视线。

    戒托呈王冠形状,流线形的设计让它看起来温柔细腻,银色的戒托轻轻托着恰到好处的钻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徐绽。”闻经年轻握徐绽的手在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眸。

    他的声音好听,却又平又静,仿佛只是在娓娓道来很日常的事情:“前段时间有一次下班,我从公司出来,在地下车库看到一个身影很像你,我下意识就加快脚步往那个人的方向走。”

    说到这里,他微微弯了弯唇像在失笑:“我以为是你,结果发现认错人了。我从没这样过。”

    “就是忙碌完一天的事情,第一次有了很想见到的人。”

    “你对我而言,远比你能看到的、想到的还要重要很多。”

    “所以徐绽,你愿意嫁给我吗?”

    徐绽从没看过闻经年有这样温柔的眼神,仿佛天上整个银河都被倾注进了他的眸中,细碎的柔情缓缓流淌。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

    周围的一切——低矮的居民楼、时明时暗的路灯、坑坑洼洼的路面,乃至犬吠和汽车鸣笛的声音都模糊到了一起。

    徐绽一直都觉得闻经年这样冷静沉着的样子很迷人。

    遇到任何事情,他都能波澜不惊,沉稳面对。无论是面对昏迷在床的父亲还是跋扈的亲戚都能不急不乱。

    作为一个接到家里电话都能很久走不出颓靡情绪的人,徐绽发自内心觉得闻经年这样情绪稳定、内心强大的人充满魅力。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与闻经年不同,自己的坚强都是表面上的,她只是擅长掩藏。

    在闻经年面前,她不用掩藏。

    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童年的许多记忆都在这个小巷子里发生。

    她第一次在这里跌倒是在一个暴雨天,膝盖磕破、伞被风吹坏,害怕身后有坏人追,只能边哭边往家跑。

    被那个虎牙男生嫌弃是在这里,两人约好了放学一起回家,男生一路上低着头一句话没说,吓得徐绽还以为他要表白,结果到小区门口男生才仓皇躲闪道:“徐战,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有很多次放学都和徐婉以及她的朋友们在这里遇到,徐婉不屑地看她,跟身边的朋友大声说她“不就是成绩好,有什么好得意的”。

    夏天,冷饮小推车在巷子里叫卖,蒋玉柔给她们姐妹一人买一根,徐婉却毫不犹豫拿走两根,而她只是笑着说“我不吃也没关系的”。

    下暴雨的时候下水道的臭味蔓延到整个巷子,一不小心还会踩到又长又黏的蚯蚓。

    记忆中那些碎片总是带着令人不快的色彩,徐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与过去和解,但又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回嚼,又怨又恨。

    可现在,在这个多是不快记忆的小巷子里,闻经年单膝跪在她面前,温柔地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声音又哽又涩,徐绽眼眶发热,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愿意。”

    闻经年眼中漫上惊喜——他明明已经随身带着戒指,可听到徐绽亲口答应之后,还是忍不住欣喜。

    他将银白色的戒指缓缓推上徐绽的无名指,而后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

    这一刻,徐绽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一个十成十的好人,否则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厚待她。

    闻经年站起身,用手指帮她拭去脸颊的泪,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眼睛红着,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落到细白的脖颈上,再往下。

    看得闻经年心疼不已,从没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模样,像是一向裹成一团的小刺猬敞开柔软的肚皮示弱,让人心动又心酸。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不哭。”

    可徐绽却更绷不住了,她靠在闻经年的胸口,眼泪将他的衬衫沾湿大片。

    从前徐绽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她从没想到过,会遇到闻经年这样的男人。

    闻经年说的对,有他在,她也好期待以后的生活。

    “不是怕水肿,”闻经年轻轻在她耳边哄,“再哭眼睛要不漂亮了。”

    徐绽流着泪又忍不住抬头生气看他,鼻音很重怪他:“你刚刚说我不漂亮。”

    她的睫毛又轻又密,上面还沾着水痕,眼眶里面也湿漉漉的,这么梨花带雨地嗔人,闻经年心里不禁猛地一动,将她搂在怀里。

    “哪舍得说你不漂亮。”

    徐绽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像泡在蜜糖里,被闻经年一双大手捞起来,又从云端坠落。

    “那我,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婚礼的话”徐绽声音哑着,委屈地让人心酸。

    闻经年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傻瓜,这种时候怎么想起这些了?”

    “那你不是都求婚了。”徐绽嗓子带着颗粒感,像撒娇。

    “婚礼都依你的。”闻经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不过你要是嫌麻烦,我来操办也没问题,一定给你一场最盛大最浪漫的婚礼。”

    “可我不想要盛大的婚礼。”徐绽抬头皱着眉看向闻经年,“我想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海岛,再请几个好朋友。”

    她和秦复结婚的时候,其实就想去海岛办的,可秦复说毕竟要考虑秦家的面子,婚礼选在了宁海最豪华的酒店,从名流贵人到明星豪门来了个遍,媒体报道都说她的婚礼堪比电影节现场。

    那天仪式活动多,光是敬酒就足足敬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她累的躺在床上腰酸背痛,休息了好多天才缓过来。

    盛大,旁人看来或许也浪漫,可不是她想要的。

    “好。”闻经年一点没犹豫,“我这边朋友没几个,我爸那个样子,就算在宁海他也来不了。”

    “”徐绽没想到闻经年一点都没有要等他父亲恢复的意思,可又忍不住问:“那你是闻氏集团的总裁,结婚难道不用请那些合作伙伴之类的人么?毕竟是大事”

    “他们?”闻经年毫不在意地笑了,“我的婚礼,自然是想请谁就请谁,我是缺他们的随礼还是平时没看够他们的脸?”

    徐绽破涕为笑。

    “我的婚礼,老婆满意就够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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