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有病吗
乌云压顶的四月天，突然一道亮光划破天际，紧接着响起轰鸣的雷声。一时间暴雨倾盆而下，将路上的行人打个措手不及，纷纷仓皇逃进周边的商铺雨棚下避雨。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何颜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冷眼旁观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此刻的她，周身充满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刹气，头顶上的低气压比窗外更甚，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手机震动，拿起来一看，是戴志辉发来的信息：宝宝，我今天临时接到个出差的任务，晚上要出发去深城，一共五天。饭我已经给你热好了，回到家记得按时吃哦，爱你。
何颜面无表情地看完，冷静了几秒，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然后利落地将联系人拉黑，收拾好东西，便往电梯口走去。
出了公司大门，外婆正巧打来电话。
“颜颜，下班了吗？”
听到外婆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何颜阴郁的神情终于散去几分。她走到门前一处人少的地方，调整好情绪，语调轻松地说：“刚下班，现在正准备回去呢。”
“今天是你的生日，记得晚上和志辉一起买个蛋糕庆祝一下，不要总是一头栽进工作里，身体都要搞坏了。”
何颜看着前面在瓢泼大雨中相偎在伞下的情侣，神情木然：“知道的，前几天已经定了蛋糕，现在正准备去取。”
“好，好，我和你外公不在你身边，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我挺好的，你们不要担心。倒是外公，一定要记得吃降压药，饮食也要多注意。”她不时叮嘱，关心完两位老人的身体，又交代了几句自己的近况。
挂了电话，何颜从包里掏出打火机，动作娴熟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她靠在角落里的玻璃门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发呆。
远处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打着雨伞的行人摩肩擦踵，人行横道的绿灯一亮，等在一旁的车流立即排成长龙，将路口围得水泄不通。
出神间，电话又想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颜颜，我是志辉，借同事的手机打给你。”
她听都懒得听，直接打断：“如果是要谈分手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颜颜，你怎么了，莫名其妙给我发来一条分手的信息，还把我拉黑，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听筒那边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也有些烦躁。
何颜不屑地笑了一声，声音极冷：“你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和别的女人去开了房而已。”
那头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正当她想将电话挂掉的时候，戴志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再没有任何的不耐。
“对不起，颜颜，是我不好。我那天，我那天一时鬼迷心窍”说到一半他也不知怎么继续，只好连连道歉，声音有些发颤地哀求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不要分手，看在我们七年感情的份上，我求求你，原谅我。”
何颜冷笑：“七年的感情也没阻止你出轨。”
“颜颜，你等我从深城回来慢慢和你解释，好吗？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因为任何人而动摇过。”戴志辉越说越急，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哭腔。
看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是她出的轨，而他才是那个用情至深，苦苦挽留的人。
何颜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越听越觉得恶心，甩下一句我不可能再回头的话，就把电话给挂了。戴志辉再打过来时，她连同这个陌生的号码一起拉近了黑名单里。
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深吸最后的一口烟，她走到铁皮垃圾箱前将其按灭，撑起伞往公司旁边的蛋糕店走去。
设计院之前接手的一个项目进入后期阶段，所以何颜这几个多月来一直都很忙。为了在生日这天腾出一晚上的时间，她最近几乎天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半夜才回去，为的就是能和戴志辉好好吃一顿晚餐。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从上次戴志辉参加完高中同学聚会，他的电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连出差的次数也比往常更密。
起先，她真的以为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但直到三天前她在他的车里捡到一根女人的皮筋。那时候戴志辉的解释是公司应酬，他出于礼貌不得不送女领导回家，可能是对方不小心落下的。
本着在一起七年的信任，何颜选择相信了他，结果却意外的在今天早上上班的路上，被她撞破一切。
何颜站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的戴志辉，他亲密地搂着一个女人，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几乎贴在了一起，因为太过投入，戴志辉甚至都没有发现站在对面的自己。何颜没有喊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两人走远。
她回想起戴志辉昨晚给自己打电话说公司加班，要很晚才能回去，为了第二天能赶上同事交接，他就直接在公司将就一晚上。何颜不疑有他，谁也没想到就在此刻会被她撞见如此不堪的一幕。多年的感情敌不过男人的一时新鲜，外头的女人甚至都不用费力，轻轻一推，这座用七年时光搭建的高墙便轰然倒下。
何颜不愿再想，她领了蛋糕准备搭乘公交回去。
因为雨势太大，前方大面积积水导致道路不通，虽然工人正赶去抢救路段，但要等到下一班公交，起码还得等上至少一两个小时。何颜努力克制着烦躁的情绪，她将雨伞放在脚边，抱着蛋糕坐在车站的椅子上耐心地等着。
好巧不巧，一个急着赶路的人从她面前走过，因为走得太急，将她的雨伞踢了出去，又被路过的轿车压过，伞的几根支架是彻底断开了。路人连连道歉，何颜一整天神经脆弱导致她已经无力再去应付，只是默默接过了伞，没再说什么，就让那人走了。
深吸一口气想要努力平复情绪，但接连而来的糟心事使她终于爆发。也不在乎是不是还在下着雨，她不管不顾地就往前面江边的座椅走去。
不出一会儿何颜已经全身湿透，她坐下来，不停翻看着手机相册。目光停在十八岁那年的成人礼，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张合照上。在这场举家欢乐的生日宴之后不出一个月，她的父母就因为司机酒驾逃逸，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天。
沉默了很久，她突然不可抑制地大哭起来。也不去在意过路人的眼光，直接打开蛋糕盒，对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便拿着里面配好的塑料刀直接大口地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几口，边吃边哭，雨水混杂着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再滴到蛋糕的奶油上，盒子里瞬间一片狼藉。
天空又一阵电闪雷鸣，她抬起头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快感。正出神，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头顶，替她挡住了倾泻而下的大雨。
何颜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身后。
这人有着一副好看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高挺的鼻梁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眼眸如墨，眼光深沉。西装革履的一身，看着颇有些斯文败类的意味。在她回头看他的那瞬间，男人的眼中飘过一丝诧异，随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那人先开了口：“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吃蛋糕，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了吗？”
何颜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看着眼前人举着伞在她身边坐下。
“蛋糕好吃吗？”这人又问道。
“我和你认识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甩出这冷冷的一句。
“不认识。”眼前人倒是坦然，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就这样静静地和她并肩坐着。
“所以呢？”何颜不解。
“大老远看你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这，怕你想不开，所以走过来问问。”男人转头和她对视，神情自若地继续说着，“我今天心情也很糟，不如一起聊聊天？”
“我没有想不开，只是心情不好想淋会儿雨。而且我们素不相识，没什么好聊的。”何颜冷漠地拒绝了他。
男人不依不饶：“我叫梁川舟，你叫什么？”
何颜被他弄得心烦，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放空一会儿为什么就这么难？就在她准备开骂的时候，这位梁先生突然将伞收了起来，坐在那里和她一起淋着雨。
“你有病吗？”她看着他，强压着怒气问出这么一句。
“嗯，这几天确实有点感冒。”
“感冒还淋雨？我看你不止身体有病，脑子也有问题。”
梁川舟倒是没有去计较她不善的语气，只是问她：“骂出来，心里痛快一点了没有？”
无论何颜怎么下逐客令，这人始终淡淡的，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反倒是她被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嗤的笑了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和他聊起天来。
“那你说说，你是为什么心情不好？”何颜问他。
“刚去参加了一个长辈的葬礼，心里难受。”
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何颜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沉默了几秒，只说了一句抱歉。
“生死有命，而且与你无关，你没什么抱歉的。”他看着她，反问，“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什么大事，男朋友出轨而已。”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而已？”梁先生笑了一下，目光从上至下打量着她湿透了的全身，像是在说，要是你那么无所谓，还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
何颜被他的眼神弄得很不舒服，没顺着他的话，转而轻蔑地嘲讽了一句：“你们男人不就是这样吗？总是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梁川舟不怒反笑，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们女人不也一样吗？总是遇到一次渣男，就把全天下的男人都归类成陈世美。”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何颜下意识蹙了一下眉头。
“我说你真的有病吧，你费那么大劲在这里淋雨，就是为了拿我找存在感吗？还是说你是看我一个人在这里黯然神伤，渣男本性暴露，所以来钓鱼的？”
听到这话，他挑挑眉：“本来没这么想，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神经病！”懒得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何颜起身将剩下的蛋糕一股脑地仍进了前面的垃圾桶里，背着包就要往回走。
梁川舟见状连忙站起来，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
何颜低头看了一眼，上面黑底白字的写着：方舟事务所—梁川舟。
她没接，只问他：“我拿你的名片做什么？我可不希望这辈子那么倒霉，再惹上什么官司。”
梁川舟被她的话逗笑，他没收回手，仍是将名片举着：“我可没诅咒你的意思，只是想说上面有我的电话。”
“我要你电话做什么？”何颜倒是来劲了，双手交叠在胸前，态度傲慢得很。
梁先生耸耸肩：“谁知道呢，万一哪天就用上了。”
何颜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人，犹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行吧，男人自己倒贴，不要白不要。”
眼前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倒是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