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红龙塔洛什
直到书房内的报时草第六次舒展开叶片，克拉维娅才和空间法师们敲定传送阵的全部细节。
“不过，”女巫指向安格斯拟好的原料单，“我以为把这里的欧珀改成龙鳞会令法阵聚魔能力更强？”而且欧珀也不太顶用，她想，只能用区区三百年就要换新，那还不如一步到位用龙鳞，虽然造价上去了，但至少坚固耐用，支撑数千年也不成问题。
大法师面上有些掩不住的惊诧：“可城内将会布下数百个法阵，我们恐怕难以寻找到足够的优质龙鳞，而且——”而且耗费的成本会指数级上升。
“原料的事情交给我，”克拉维娅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您只管提出要求。”她将妖精羽毛笔拿在手中把玩：“等到这项工程完成，我想您的盛名将会在纳提斯大陆上经久不息地传扬。”
安格斯的瞳孔里出现一瞬的狂热，他知道女巫说的没错。大法师很快收敛好思绪：“既然您怀有如此巨大的信心和期望——我当然也会竭尽全力。今晚我会和沃伦敲定最后的原料清单，明天上午您就会见到它。”
城堡离他们的住处不是很远，安格斯婉拒了大管家提供的送行服务，他自认需要一点冬季的冷风把他的头脑吹至平静。这是一段安静的路程，谁都没有说话。
沃伦跟在导师身后，她在经过路灯时摆出各种可爱的手势，纤长的手指配合着特殊的角度就在地面上映出圆滚滚的小绵羊或者牙齿锋利的大灰狼。
“你觉得女巫族地怎么样？”走在前面的大魔头毫无预兆地问她，“比起斐琅罗。”
沃伦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到导师身上，法师优秀的平衡力救了她一命，但她拧在一起的手却被大魔头看了个清楚。
“还玩这种东西，你多大了？”安格斯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是那种崩人设的柔和，“克拉维娅女巫已经在筹谋建设城池，沃伦法师准备什么时候出人头地？”
法师．．．．．．法师她选择避开这个话题。“瑟芙城的潜力不小，”她刻意忽略大魔头最后的话头，“尽管现在还不能够和积淀了数百年的斐朗罗相比，但我认为它将会是纳提斯上引人注目的新秀。”
“的确如此，”安格斯看着街道旁错落有致的屋舍和店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吸引来这样多的居民，只这一点就值得我们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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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植园里散步时，伊丁夫人意外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旧友。
“塔洛什？”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上领口的玛瑙胸针，“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意外之喜。右岸有家新开的咖啡馆还不错．．．．．．你想去那里喝上一杯冷萃吗？”她扫视着对方的装扮：“过去了这么些年，看起来你的品味变化颇大。”
“为什么不呢？”塔洛什远比他的长相更平易近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发出邀请的对象是伊丁，“你是说街角绘着珍珠图案的那家吗？”
“是的，”伊丁走在红龙的身边，“不夸张地说，那家店铺连进门的把手都符合我的审美。可能我再也见不到比它更优秀的咖啡馆了。真令人难以相信．．．．．．说句自怜的话，它简直就像是照着我的爱好复刻出来的。”
“你很喜欢它，”塔洛什的语气轻松了起来，“这并没有什么自怜的，因为它设计的理念就是如此。”在伊丁没反应过来之前他补充道：“你还是那么谨慎，我以为它的名字就已经是个十足显眼的暗示。”
佩柔——把古龙族语中“珍珠”一词音译为通用语的形式，这就是咖啡馆名字的来由。
而伊丁在人鱼语中的含义就是珍珠。
伊丁夫人停下脚步，她似乎有些不理解塔洛什的意思：“这个玩笑我应该当真吗？”素来干练的人鱼外交官为数不多地听到了她预料之外的答案。她再次确认：“红龙，把话说得清楚些。”
塔洛什动了起来，他从大衣内侧翻出来一个小小的贝壳。“打开看看，”他说，“也许你会喜欢里面的东西。”红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也只是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伊丁怀疑地看看他：“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穿高跟鞋出来是个理智的决定，她想，否则她即使仰过去也见不到塔洛什的表情。这真的很像那些滥俗的套路，听说人类贵族最爱做的事就是在小盒子里藏戒指。
塔洛什把指节按得咔咔作响，但他只是催促：“打开看看吧。”
伊丁把贝壳塞回他的手里，她紧紧衣领径自往咖啡馆的门口走去：“谁要在冬天的风口里站着？有事进来再说。”
红龙乖乖领命。
咖啡豆被精密的器械研磨成细细的粉末，微苦而浓郁的香气弥漫在他们之间。伊丁姿态优雅地用小银勺搅拌着杯中的液体，室内偏暖的灯光把碟中垒起的方糖蒙上一层朦胧的外衣。
红龙喝了一口咖啡，随即被苦得五官乱飞。他自以为不显眼地用手遮了遮，再次把小贝壳推向伊丁。
伊丁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愿，她用指甲拨动上面的塔扣，把这个打磨光洁的小东西打开。很快，小贝壳呲牙咧嘴地露出内里的龙鳞项链。
她看着从中倾泻出来的金链子，犹豫半响才伸出手拿起了它。
该如何形容呢。一言以蔽之，丑。尽管它的每个小吊坠都在无形中反射着昂贵的光波，但．．．．．．但它确实很丑。盯着手中花里胡哨的项链，伊丁觉得自己受到了精神攻击。
“为什么不说话？”塔洛什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吗？”
伊丁小心地将项链放回去——千万要小心，尽管它如此辣眼睛，然而其上的宝石随便磕碰出一道划痕就够她赔个倾家荡产——她再饮一口咖啡，在心中酝酿合适的告别的说辞。
算了。酝酿什么？她想，太高级的词塔洛什也听不懂。先随便找点别的话题闲谈几句，聊几分钟再走也不算失礼。
“你来瑟芙城是为旅游观光吗？”她问到，“据说在近期，‘到女巫族地赏冬日海景’是个流行的出游项目。不过凝冻住的浪花的确漂亮，裹着气泡的冰层也十分美丽。”
“我还没来得及去体验那里的风景，”红龙转了转手上巨大的戒指，“我收到了克拉维娅女巫的简讯，她需要一些原料来搭建空间传送阵，而我恰好有充足的库存。”
伊丁了然。女巫族长找他这件事没什么可奇怪的，如果某件东西全世界只剩一件，那么尽管来找红龙，不提他遍布各地的联络网，单是他的收集癖都极有可能会让那件东西待在他的陈列柜里。
塔洛什是纳提斯大陆上出名的大商人，他手下的商队甚至在教会势力仍大的时候公然出入深渊进行交易。但当时的教皇却没任何反应，准确来说，红龙在与深渊交易的几十年里教廷换过数任教皇，但每一届教会领袖都没有难为过他。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尽管教义上明令禁止信徒以奢靡的方式度过日常生活，但消息稍稍灵通些的人都知道，主教们沐浴时所用红酒的品质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脸面。大陆战争前，塔洛什的商队在相当程度上满足了教会高层的物欲，再考量到他本身的战斗力，和红龙翻脸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好主意。
而伊丁和塔洛什正是在一次秘密举行的黑市上初识。
赫卡特女王在伏击中受了重伤，她需要一些产量稀少的深渊魔植来配药。伊丁乔装混入集市并在红龙手里弄来了珍贵的草药，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反抗教会的斗争中红龙悄无声息地向各族提供了大量帮助和情报，物资的传送过程中，伊丁和他渐渐熟悉起来。
战争胜利后他们也曾经度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但伊丁最终选择离开。
想到分手的原因，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气——尽管他的性格和德行都不错，可是怎么会有龙的品味差到如此地步？！
伊丁永远忘不了那个金质的沙发。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会让龙做出把金币二次熔炼成家具的行为？！她不知道。她只记得纯金的造物很软，软到沙发在红龙坐一小会儿之后就会彻底而永久地变个形状。
而他的衣物展现出同样的偏好：又土又贵。
比起他曾经的着装风格，其实塔洛什今天的打扮算是超常发挥，这也正是伊丁请他喝咖啡的缘故。假如他还是穿着那身亮闪闪的缝满金片的衣服，她一定会装作不认识他——正式场合除外。
但这串金闪闪的链子让她看清了自己的痴心妄想。红龙分明还是以前那个做派那个审美，一点都没变。而她绝不会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该怎么得体地告辞呢，她无意识地摸着自己新做的海洋色指甲。
通讯石亮起，伊丁抓准机会结束了这次意外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