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反思
瑟芙城内落下第一场冬雪的时候,沃伦正在燃着壁炉的房间里抱头痛哭——看着自己面前一笔未动的题目,法师由衷地感受到了绝望。
明天晚上就要去和大魔头汇报进度了,但她能和导师探讨些什么呢?她只拥有数个没有解决的问题,以及一沓角落里画满随手涂鸦的演草纸。
“这是最后一次,”法师羡慕地瞥向窗外欣赏着雪景的人们,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收敛到眼前的作业上,“我下次绝对要好好做人,从拿到课题的第一天就开始动笔。”
把桌上的沙漏倒转过来,沃伦拿起笔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再熬个通宵吗,这有什么难的?再数一遍需要做的题——呵,区区三道,不足挂齿。
法师翻开她贴满各色小粘贴的手账本。一个规划合理的日程表是高效率完成任务的关键。嗯。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而交作业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五点之前。
掰着手指算一算,她意外地发现时间还很“充裕”。距离ddl还有一整天零一个下午,也就是说,平均下来她有接近十小时的时间去解决一道题。
听上去还挺不错的,但沃伦知道大魔头留下的作业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地让她答上来。
啊啊啊啊不能想了要赶紧动工才行!
嘶——第一道完全没思路。跳过。
第二道……第二道倒是知道要怎么做,但是计算的过程也太繁琐了。刚吃完午饭脑子不清醒,下午再弄,下午再弄。
那么只剩最后一道。什么?光是背景资料就占了五六面?
残酷的不止如此。沃伦随手拿过大魔头给她的、装着资料的牛皮纸袋,“惊喜”地看到里面还塞着数张没取出来的图表。
她略显焦躁地翻动着纸张,在拿到作业的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知道了这道题目下面竟然有十一个小问。
可以摆烂吗?她扪心自问。
[不可以哦,]勤奋小人扯着她的耳朵叫到,它义正词严地指责法师,[你忘了大魔头生气的样子有多吓人吗?而且这些问题越早做出来,你就能越早放心睡觉!]
它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却被摸鱼小人一拳打飞。
[生活已经这么苦了,]摸鱼小人叉着腰严肃到,[让自己放松一下又有什么错呢?空间法阵的领域里难道还有大魔头解决不了的问题?让克拉维娅去催他好了。]
做题好烦。想闲聊。想——
她任由自己瘫在座位上,游离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散向四周。
诶?书架上那本传奇小说似乎很好看的样子。
就读几章,她说服自己,不过是浅浅地体会一下午休而已。
等到她心满意足地将故事读完,时钟已经毫不留情地行走到代表深夜的数字上。
完了完了完了——再也顾不得意犹未尽地回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法师弹珠一样冲到桌前。把台灯点到最亮,她瞪大眼睛盯着那几道面目可憎的题目。
最后一次,她在列框架的间隙中想,再也不能干这么极限的事情了。
瞥一眼沙漏中流动的魔晶砂,法师一边紧张地盘算自己还能用来思索试错的时间,一边焦虑地为明天的面谈感到心慌。
……
“这些就是你的答案?”安格斯把沃伦的作业放下,他屈着手指按压眼周,“难道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
大魔头睁开眼,他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坐在对面的法师。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只觉得怒从心起。沃伦是个天赋卓越的空间系法师——这点毋庸置疑。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的法术操作,她从来都是领悟得最快、运用得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这也是个不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天就绝不去做的学生。
这么多年了,一点要改的迹象都没有。看看作业上张牙舞爪的字迹,但凡是长了眼睛的就不难猜出她是怎么把它们写出来的。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可以做到到尽善尽美,她却偏要在最后一刻极限赶工,交上来的东西顶多能有个七八分的完成度。
这让奉行完美主义的大魔头十二分地不爽。
他本来想发火的,却又懒懒地改变了主意。
生气有什么用?安格斯用手撑着头,只觉得无奈裹挟着倦意来势汹汹。沉浸在新的课题里他连熬数日,姗姗来迟的疲惫感在此刻攻占了他的身躯。
算了,何必呢?安格斯有些心灰意懒地想,管了这么久半点用都没有。
随她去吧,他想,只是有些可惜而已。
而已。
“先到这里吧,”他一反常态地用温和的语气送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关上门,沃伦有些不敢相信地站在走廊里。
今天就这么逃过去了?攥着牛皮纸袋,法师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在来之前都做好了挨顿痛骂的准备,然而她的过失却被这样轻轻放下。
傍晚散步时,法师得知了大魔头反常的原因。
“瑟芙城即将在深冬开办一场魔药展览,”克拉维娅和她走在封冻的海边,“肩负着再次打响女巫族地名号的使命,这场活动对应着最高规格的筹备要求。”
“我有注意到芬里奈那边正在大规模地招聘职员,”沃伦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拐到了这个话题上,但还是配合地开口询问,“也是为了这次的展览吗?”
克拉维娅向她解释情况:“有一半的原因是。如果这次的魔药博览会成功举办,它将会为瑟芙城带来巨大的利益——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如此。但成功意味着前期精细的规划与筹备。比如说,现在城内的交通设施远远算不上完善。尽管水泥路已经修建得平整而四通八达。
存在类似不足的还有其他的基础生活设施。目前看起来它们没什么问题,然而一旦有大量的来客涌入,它们很快就会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陷入瘫痪。总之,相关人员最近都很忙碌。”
“所以我导师最近在为这些事情奔忙?”沃伦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你都不知道,他今天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
“他在研究传送阵的过程中的确遇到了难题,”克拉维娅想起了什么,“对了,大法师是和弗朗索有什么过节吗?他似乎很想研制出能压斐琅罗一头的交通类法阵——法师城里新建的交通系统是弗朗索在战后一手搭建起来的。”
沃伦只是笼统地知道她的导师和副会长之间存在矛盾,但她不知道其中确切的内情。不过,她可以摸着良心证明这两位之间相看两厌的情谊。
法师忽然感受到一丝涩意。她有些后悔。该再认真些的,就当是为了大魔头那张脸。
也不仅仅是为了那张脸。
回想起导师毫无情绪的面庞,沃伦其实并没有体会到逃过一劫的放松感。尽管大魔头每次教训她的话都很刻薄,但不得不承认,在感受到对方因为她而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候,会有几丝淡淡的甜意缠绕上她的心间。
看向冰封的海面,那些凝固的波浪上还落着昨日的积雪。大约是在大魔头面前克制了太久,这一刻,沃伦冲动地想要倾吐出心中那些乱糟糟的想法。
“克拉维娅——”法师忍不住叫住走在她前面的好友,“假如有个学生喜欢上了她的导师——呃,好吧,你知道的,这个学生就是我——但……为什么我没能因为这份情感而改变一些不好的研学习惯呢?是因为其实我也没那么在乎吗?”
……
沃伦略显呆滞地站在斯嘉蒂对面。她看到了什么?
花仙——还是正在打理玫瑰园的花仙。
它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什么?
斯嘉蒂——哦,那个凭一己之力让巴德公爵变光棍的斯嘉蒂。
有没有搞错——那个斯嘉蒂?!
她看看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克拉维娅,不知道要怎样开启话题。
女巫则要熟门熟路得多,她绕着花园转了一圈,拉着沃伦的手走进装潢精致的工作室内部。
“看起来你这里进展得还不错?”克拉维娅看向各处的布置,称赞了一番花仙的审美,“整体的风格让人感到有质感,但细节处的小设计又不会让来客感到太过疏离而无法放松。”
斯嘉蒂美美收下女巫的好评,当然,它也没忘了商业互吹回去:“还要感谢您及时的注资,否则这间工作室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从设想中落地,更别提想要在主商业街上抢一个好位置也不仅仅需要资金的支持。”
“说起来,城内最近多了不少贵族夫人的来往,我猜想这其中一定少不了斯嘉蒂的功劳,”克拉维娅没再说下去,毕竟此行的主角还在边上懵懵地处在状况之外,“沃伦有些感情上的事情想咨询,我把空间留给你们吧——这次的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法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进了点着淡雅香薰的宽阔房间内。
看着对方还没转过弯来的表情,花仙善解人意地笑笑。
它抛出一个小小的选择,用它拉回了沃伦的目光:“夜安。亲爱的,你想来点蜂蜜焦糖布丁吗?还是更喜欢朗姆巧克力杏仁蛋糕?”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它端来一只放着甜点和茶饮的托盘,“你可以随意讲一讲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花仙调皮地眨眼:“比如那位大法师的长相……我听说他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然而因其仪表之美,还是有许多追求者前赴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