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涂抹
本源之书猛然飞到空中：“你说什么？”
它随之将目光下移并紧紧盯住克拉维娅手中香芋色的药剂。
“相当不错的成品，”菲埃特绕着魔药旋转数圈后肯定了自己所见的真实性，“这是纯度极高的觉醒药剂。”
它立即指使小幽灵们将鎏金的实木房门关好：“我要那种关好之后严丝合缝的效果。对——再拉的紧一点，记得用魔晶开启门口的小型防御法阵。”
菲埃特再次环视整间房屋，确保此处万无一失之后，它以一种极其小心的方式把三颗蔫哒哒的小光球托举在平展的书页上。
“克拉维娅，”它压低声音指导她，仿佛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旁人听去了秘密那般，“用魔力在你的手上造一柄刷子出来，要那种最柔软的刷毛。”
女巫一头雾水但仍然照做，她的右手上漾出一圈一圈的魔力波纹，仅仅瞬息就幻化出了刷子的形态。她问菲埃特：“这样可以吗？”
本源之书全副心神都拴在小光球的身上，它潦草敷衍地看向克拉维娅手中的魔法造物，但它马上不可置信地向女巫丢来了控诉的神情。
“当然不可以！”它仿佛是被踩到尾巴的皮皮，旋即在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的高声后迅速地把嗓音压低，“这种刷子会让它们很痛！我想要的是——嗯，画刷你见过吗？画刷？”
克拉维娅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大胆的猜测：“等等……所以我们是要把魔药一层层地刷到它们身上吗？”她冲着小光球们扬了扬下巴。
“是这样没错，”菲埃特催着她赶紧变出新的更细软的刷毛来，“但是药剂的特殊性要求它在开封之后的一小时内用完，如果我们动作足够快，那么你还能赶得上正常的晚饭时间。”
“好的，好的，”女巫半举起手臂，一支圆头画笔出现在菲埃特面前，“这种柔软程度可以吗？我是仿制着貂毛的触感来制作的。”
本源之书把自己移到笔触下面感受了下：“噢噢真不错——感觉很美妙——就这个吧。”
“注意，”菲埃特把小光球们托到克拉维娅眼前，“它们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要涂抹到位。需要翻面涂抹的时候我会帮助你，你可不要随意上手戳痛了它们。”
“没问题，但还是要请你稍等一下，”女巫给自己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她坐在层层靠垫中间，示意菲埃特落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可以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吗？”
三只小光球在本源之书的身上一字排开，克拉维娅拧开药水瓶，莫名感觉自己像是给糕点刷黄油的西点师。
“直接在你的书页上涂抹它们吗？”她边蘸魔药边问道，“药水滴落到你身上怎么办？”
“那我就当吃小甜点了，”菲埃特浑不在意，“不过你配置出的魔药的确很像是糖水或者奶茶，你闻到它散发在空气里面的芒果味了吗？很别出心裁的搭配……香芋紫的颜色组合芒果的甜香。”
女巫手速飞快，菲埃特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里她便已经涂完第一遍药水。小团子们的触感变得和刚诞生时不太相同。它们不再是软糖般q弹的样子，反而变得糯叽叽的，就像是三颗被煮熟的糯米汤圆。
画刷扫过它们的时候，两颗团子稍稍地颤动了几下并变成了浅粉色，另外的一颗则是极其轻微地叫了一声并试图把自己滚到旁边。
“自从生病以后它们一直都这样安静吗？”克拉维娅既觉得小光球们的反应颇为可爱，又忍不住为它们担心，“我还记得它们第一次出现时的模样，那么心急，那么迫不及待——还不等你把扉页完全展开，就像三粒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菲埃特略微倾斜书页让团子们顺势翻面：“也不全是因为生病。还有一部分缘故是它们自身的性格在慢慢形成。灵魂在降生于世的那一刻总会是欣喜而好奇的，但那仅仅是本能而已。真正的性格会随着时间点流逝而逐渐展露……比如刚才那个想要把自己挪开的‘二号’，成功觉醒后大概率会是个顽皮的小魔女。”
原来如此，克拉维娅表示受教了。
她把笔再次浸入到药瓶里，准备开始进行下一轮的涂抹。但女巫意外发现魔药在团子们的身上风干之后竟变成了亮晶晶的、类似于冰糖葫芦外层裹着的“糖壳”之类的东西——尽管现在的“壳”只有薄薄一层。
有点像玻璃脆皮烧鸭。她默默把诸如此类的联想埋在心底，但菲埃特误会了她的表情。
“放一百个心好啦，”本源之书小幅度地摆摆书角，“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等到它们完全被‘壳’包住，能够在我的封皮上自由地转来转去，那你才算彻底完工。”
……
房间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魔药抹到‘二号’时它才会浅浅地叫一声并锲而不舍地想要跑到别的地方去。
菲埃特在几分钟之后开腔说起了别的话题，随着它的话痨本性日益解放，保持十分钟以上不说话对它而言已经成了个艰巨的挑战。但本源之书却不肯对此认帐：它明明是受到了团子们对它的反向影响，毕竟再喜欢闲聊的人也不会话多到这个程度。
菲埃特把两张书页并拢在一起搓了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替它们表述疑问的传声筒。”
它把话题拉回到刚才的询问上：“狮鹫和地精们也会获得瑟芙城内的身份序号吗，就像将来的小团子们那样？”
“听起来它们很关心公共事务？”克拉维娅随口道，“是的，幽灵管家已经在拟写初步的城内管理草案了，里面有一部分专门就这个问题做出了规定。”
本源之书却莫名地显出了紧张：“族长大人，它们只是好奇而已。”
克拉维娅手中的画刷顿了顿，她有些不理解：“你怎么了？连‘族长大人’都叫出来了？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菲埃特仔细地分析她脸上的表情，确定对方没有在反讽之后略略松弛下来：“我以为你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它全然不复刚刚活泼的样子，几句话的功夫而已，它仿佛在瞬间变回了和她初遇在斐琅罗时的模样：有点谄媚，有点讨好，很多隐蔽在表象之下的畏惧。
“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女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抹完第三遍药水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害怕我因为它们关心这些而生气吗？”
回想起记载中那些一言不合就搞掉异议者并顺便“学习”新法术的族长，克拉维娅理解了本源之书埋藏在话语中的隐忧。她想要出言安抚，却又觉得此时此刻最能稳定对方心绪的方式就是多告诉它一些族地在治理方面的动向。
“瑟芙城将成为纳提斯大陆上第一座真正落实‘各族平等’理念的城市，”她将自己的设想娓娓道来，“这具体表现为生活在城内任何种族的居民都将拥有刻着自己身份序号的魔晶卡，这串序号将贯穿他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在即将设立的银行内存款，比如在行政厅登记婚姻状况，比如纳税等等。
序号的排列仅仅以定居的早晚为依据，在这套制度下我也会获得身份序号，鉴于目前族地内包括幽灵们共有二百余……就先统一用‘人’来指代吧，二百多人，也就是说目前的序号只有三位数，我是001。将来在瑟芙城内生活定居的人口还会更多，那么序列号也会随之变长。”
菲埃特有点向往又有点不解：“但这可是女巫族地诶，这样子的话未来那些小女巫的身份地位岂不是和外族一样……那万一她们在族地内被外族欺负了怎么办？”
克拉维娅偏偏头：“差异是冲突的根源……必须要澄清的是我不反对不同的个体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但在公共治理层面歧视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至于被欺负……不是还有我这个老巫婆坐镇，你怕什么？”
她果然是成长了，克拉维娅暗暗夸赞自己，竟然都能面不改色地把外界千奇百怪的各色谣传当成乐子看了。不过提到这个，弗朗索怎么对女巫有这么大意见？她一直以为对方是追求自由平等的斗士来着……啧，先把这点记在小本本上加以留意。误会也好事实也罢，等到收集到更多消息后再下论断。
本源之书恍然发觉在它满心扑在团子们身上之时族地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它不禁心生感慨并想要酝酿出一席华丽的话语来表达思绪。
可是——
“哎哎哎可以了可以了，”它的提醒脱口而出，组织到一半的的慨叹被抛之脑后，“你的魔药配的多了些，现在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全部的药水都抹上去——”
三颗光溜溜亮晶晶的团子们一改软趴趴的形象，它们似乎对新获得的装置颇有好感，纷纷尝试利用透明的外壳滚动着相互碰撞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