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追上来的刘睿见到沈烁来了, 急忙停下了脚步,后转身飞快往回跑。
沈烁顾不上跟他算账,大步走到林染跟前, 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林染单脚支撑在地, 身子极度不稳,只能倚靠在他身上。
刘睿跑回到车里,坐进了驾驶位,准备开车逃跑。
林染见状,紧紧抓着沈烁圈在她腰身上的手臂,看着调转的车头“不能让他跑了。”
“他跑不掉的。”沈烁收回视线, 上下打量着她,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林染身上的小西装在车上已经脱了, 现在只着单薄的雪纺衫,被秋夜的晚风吹动, 衬出萧条的身形,头发也被吹得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被沈烁这么一问, 那种耻辱、委屈和恐惧的感觉悉数涌上心头, 林染眼眶一热,泪水在眼睛里面打转。
不过,对亏沈烁来得及时, 否则……林染抬手拂开被风吹到糊在脸上的发丝, 摇了摇头。
沈烁捧着她的脸心疼地摸了摸。
不久前, 林染有脸被刘睿扇了一巴掌,这会儿可能是肿了, 碰上有点疼。
林染本能地别开脸躲了躲。
车前灯从两人左边照过来,看不到右边脸的情况, 沈烁只以为她是不愿给他碰,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默默将手收回去,紧接着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来。”沈烁帮她拢好身上的外套,搀扶着她,准备先将她带到车上。
可林染刚转过身,脚一动便疼,“嗯~”她不由自主闷哼出声。
“受伤了?”沈烁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车灯照射到远处,脚边恰好是盲区,于是他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到车上去。
将林染放进副驾驶后,沈烁伸手打开车里的灯,抓住林染放在座椅下边的脚,“我看看。”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跟他分得那么清楚了,林染老老实实换了右脚给他,“这只。”
沈烁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小心抬高,发现沾满了血。
他紧锁眉头,扶着她身后的座椅靠背,倾身从中间的储物格拿了瓶还没喝的矿泉水拧开,然后将她的脚从车里移出来,用清水帮她把那些血和脏污冲刷干净。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脚心冒出来,但车上没有任何药品,沈烁垂眼看了下胸前的领带,立即抬手扯下。
他先用领带帮林染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给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绕回到隔壁的驾驶位,快速发动车子,驱车前往医院。
林染坐在副驾驶,发现前方中控台上放着一个摆件,但由于沈烁把车里的灯关了,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看那轮廓,应该是苹果或者是……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送过一个脆柿给他,难道……
这会是之前那个柿子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后,林染下意识转头看向驾驶位的男人。
导航刚刚搜索到最近的一家医院,沈烁听着语音播报熟稔地打着方向盘,大概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抽空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林染收回视线。
“休息一下,很快就到了。”
“嗯。”林染闭上眼。
沈烁紧接着给110拨了通电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医院门口刹停。
沈烁动作迅速地下了车,又绕到副驾驶来。
林染刚刚解开安全带,正欲推门下去,他扶着车门拉开,弯腰将她从里面抱了出来。
“我,我可以走。”大概是痛得麻木了,林染现在已经没有太过强烈的痛感,推了推他的肩,示意自己要下来。
沈烁却并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
“在我面前还逞什么强?”他抬脚勾了下车门,用膝盖顶上,抱着她疾步走进医院。
晚上八点多将近九点的医院,往来的病人和医护人员很多。
沈烁身材高大,长相出众,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加上他怀里抱了个人,神色担忧步伐焦急,难免让人好奇发生了什么,便一直盯着他们。
林染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不由抱紧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似乎她不去看别人,别人就看不到她。
有点掩耳盗铃的心态。
虽说沈烁知道她是害羞,但她这个举动,似乎一下就跟他贴近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垂眸看她一眼,不由勾了下唇。
将林染交给医生后,沈烁拿着单子去付费取药。
林染坐在病床上,脚上的领带已经被血迹模糊,医生给她解开后,才认出那是条领带。
戴着口罩的医生眼睛微微弯了下,“男朋友不错。”
林染看着他手里已经不像样的领带,想起沈烁当时毫不犹豫地将它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来的画面,于是没有否认医生的说法。
“还要吗?”医生问了下她的意见。
林染犹豫片刻,沉吟道:“不要了。”
她找机会再买一条新的还给他。
医生尊重她的意思,将手里的领带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重新消毒、上药、包扎好后,林染从小床上下来,医生摊开病历本飞快地写了两句,嘱咐她过几天来换药,然后将本子交给她。
护士已经带下一名患者进来,林染跟医生道过谢,拿着本子踉跄地离开。
她刚走到门口,沈烁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药。
两个人面对面,借着头顶明亮的灯光,沈烁终于发现她脸上不对劲。
他眉头一拧,走上前端着她的下巴,审度她的脸。
右脸明显红肿着。
“他还打你了?”他眉头越皱越深,牙齿都要咬碎了似的。
林染几乎是单脚站立,重心不稳,抓着他胳膊稳住自己身形。
相比脚伤,脸上那巴掌算不得什么,林染淡淡道:“小事。”
沈烁薄唇紧抿,也不说话了,只是弯下腰,沉默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林染看着走廊上来往的人,又不由得脸颊发烫,“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真的。”
沈烁低头看她,“不要。”
他断然拒绝。
可能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严肃,又哄了她一句,“听话,乖。”
跟哄什么似的,林染的心莫名被戳了一下。
沈烁就又这么抱着她穿过大厅,走到路边停车的位置。
他当时太着急,没有注意这里能不能停车,把林染放进副驾驶,绕过车头去驾驶位时,发现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上夹了张罚单。
他伸手取下来,扫了眼,拉开驾驶位车门坐进去。
林染也发现了那张罚单,转头问他,“罚多少?”
“没多少。”沈烁拉开储物格,将罚单和手里的药一同塞进去。
林染拉扯了下胸前的安全带,倾身过去,又伸手将储物格打开,将他刚放进去的东西拿出来。
她看了眼罚单,两百,解开装药的袋子,翻了翻,却看到里面只有药,“单子呢?”
沈烁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子的同时,抽空看她一眼,“你要单子干什么?”
林染将袋子重新绑了个结,“我把钱转给你。”
沈烁:“……”
他沉默了几秒,打了把方向盘,说:“你请我吃饭吧。”
差点忘了还没吃饭这回事,林染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也行。”
几分钟后,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做宵夜的餐厅。
点了几样吃的,等餐间隙,沈烁突然站起身,说:“一会儿吃的送上来了你先吃,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说完,他捞起桌上的手机,快步离开位置。
“你去……”哪儿?
林染还没问完呢,可这人腿长,没几步就走远了。
她抿了抿唇,托着腮帮子,转头看向窗外。
她的手机还在自己那台车上,一个人在这没手机,无聊得很。
肩头的男士西装因她这个姿势,缓缓滑落,她抬手拉高了下,眼前忽然浮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她的眼神定住。
她倾身往窗边凑近了些,这里是二楼,可以看到楼下街道,十字路口亮起人形绿灯,沈烁快步从斑马线穿过,走向了对面一楼一家店铺。
她微微眯了下眼,聚焦到那家店铺的招牌上,好像是一家鞋店?
沈烁走进鞋店后,环视了一圈货架上的商品,后沿着右边的货架往深处走。
一位年轻的导购员从里面迎出来,笑着说:“先生,这边是女士,男士鞋在那边。”
说着抬手给他示意了一下,沈烁头也没抬,仍旧看着货架上各种款式的女鞋,“我就要女士的。”
“哦,给女朋友买是吧?”导购员反应过来,“您女朋友真幸福,您看这双……”
导购员给他推荐了一双高跟鞋,沈烁扫了眼,摇了摇头,指向旁边一双平底船鞋,“这个,有37码吗?”
“我帮您看一下。”导购员立即拿起那双鞋,看了下鞋上的号码,然后跟沈烁说这是36码,马上去仓库给他拿双新的37码,让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稍等一会儿。
几分钟后,导购员将他要的码数拿过来,打开鞋盒递给他,“你看看。”
沈烁确认了一眼,掏出手机从沙发上站起身,“买单。”
“好的。”导购员喜笑颜开,捧着鞋子到柜台去打包。
沈烁跟过去,扫了码就要付款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输金额的手一顿,说:“我再要一双39码。”
导购员微微一愣,原来是个脚踏两只船的海王吗?亏她前面还羡慕他的女朋友可以拥有这样一位“长得帅又有钱还体贴”的男朋友呢。
沈烁见对方没有动作,微敛了下眉,催促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虽然内心对他好一顿鄙视,但导购员并没有说出来,嘴角一扬又恢复笑脸。
“马上去给您拿。”说完,导购员又赶紧到仓库去给他找了双39码的出来。
两双鞋一起付了款,沈烁拎着打包好的袋子离开。
导购员跟在身后恭送,直到他走出老远还在感慨,“老海王了……”
“海王”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陌生人认定为海王。
他拎着两双鞋站在路口,等了会儿红绿灯,穿过人行道,回到对面的餐厅。
此时的林染,正赤着双脚坐在餐厅里,点的筒骨粥已经送上来了,虽然很烫,但她实在饿得慌,用勺子舀起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边喝边注意着窗外,见沈烁穿过人行道后,走进了这栋楼里。
三五分钟后,沈烁就拎着两个袋子回来了,她转头看了下,看那袋子被盒子撑开的形状,好像真的是鞋?
她放下手里的粥勺,踩在地板上的脚趾头不由蜷缩了下。
沈烁将两只袋子放到她脚边,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瓶冷饮。
他将冷饮递到她脸颊边,“附近没找到冰袋,先用这个冷敷一下。”
“哦。”林染听话地接过,拿着冷饮贴着自己右边脸颊。
沈烁又从桌上扯了两张纸,在她身前蹲下来,拍拍自己膝盖,“把脚给我。”
林染见他是准备用纸巾给她擦脚,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
“别动。”沈烁扼住她的手腕,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快点。”
他不跟她废话,林染反倒听话了,默默抬起外面这只脚给他。
她坐的这个位置,靠近通道的这一侧是左边,所以她给他的是左脚,沈烁帮她把脚擦干净,翻开鞋盒,先拿了只37码的鞋子给她穿上。
大小刚刚好,林染穿上好,踩在瓷实的地板上,盯着脚上的鞋子发呆。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陪她一起逛过街,买过鞋,不过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清楚。
手上的冷饮透着凉意,心里却一股暖流淌过。
突然听到沈烁说“那只”,林染回过神,下意识侧过身,准备将右脚递给他,但是又忽然反应过来,“这只不行。”
除了脚底被尖锐的不明物体戳伤了,穿着高跟鞋逃跑的时候还崴了一下,适才在医院看见明显肿了,又裹了几层纱布,不可能还穿得了平常的码数。
但沈烁却说:“可以。”
他握住她右脚脚腕,边试着给她套上鞋子,边说:“这只是39码的。”
林染整个人彻底愣住。
她看着他蹲在地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那只39码的鞋,望着他头顶的发梢,眼眶湿湿热热的红了。
“都穿上,别着凉了。”沈烁给她穿好后,又抬起头问她感受,“会觉得紧吗?”
林染猝不及防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飞快转过脸,声音有些哑,“不紧。”
沈烁眼神闪了下,“那就好。”
他笑了笑,将脚边两只鞋盒收一收,放回到袋子里。
“洗洗手,先喝点粥吧。”林染伸手拿起桌上一个空碗,从砂锅里给他盛一碗。
“好。”沈烁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同时拎走地上的袋子。
等他从洗手间回来,桌上的粥也恰好放凉了些,温度刚好入口。
点的其他几个菜也陆续送上来了,沈烁喝了几口粥,放下勺子,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吃,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扫过去一眼,见来电显示是一串座机电话。
在送林染去医院的路上,他打110报过警,这通电话,大概率是警察打过来的,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接通放耳边,“喂?”
事实证明,确实是警察。
对方自报家门后,把案情进展和需要他们配合完成的工作跟他沟通了一遍。
通话结束后,沈烁放下手机,说:“车和人都找到了。”
林染虽然在埋头吃东西,但听他回复那头的内容,大致也猜到了。
“那就好。”她说。
沈烁拿起筷子,边夹菜边说:“一会儿我们吃完,需要去警局指认一下,配合做个笔录。”
“好。”林染点头。
说好的这顿林染请客,但是买单的时候她才想起,手机钱包这些都不在身边。
“这次还是你付账吧。”林染将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账单推到沈烁那边,“我下次再请你。”
但沈烁没急着答应,修长手指摁在账单上,骨节分明的食指在上面点了点,掀眸看她,唇边勾起似有若无的笑,露出几分狡黠。
“那你就得请我两顿了。”他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跟她谈起条件来。
林染想了想,端起水杯抿口白开水,“没问题。”
她今天欠他不少人情,确实不是一顿饭就能还清的。
而这个答案,明显让沈烁身心舒畅。他弯唇一笑,拿起旁边的手机,愉快地扫码付了款。
随后,两人驱车来到警察局。
深夜的警局安静、庄严又肃穆,林染做完笔录后,又跟着接待她的警员到审讯室,对嫌疑人刘睿进行指认。
最后,她去警局门前的临时停车位领回自己的车。
刘睿开车逃跑的时候,想必是慌不择路的,以至于车头都被撞坏了,半边凹陷进去,车前盖掀开,里面的发动机都快要暴露出来,简直惨不忍睹。
好在车门还能打开,林染弯腰探身进去,将自己的手机还有外套捞出来。
她给维修站打了通电话,让那边派人过来把车子拖走去维修。
等回到租住的公寓,都凌晨了。
因为她的脚走路不方便,仍旧是送他回来的沈烁抱着她上楼。
从电梯出来后,沈烁抱着她左右看了下,问:“哪间?”
林染伸手往右边指了指,“最里面那间。”
沈烁便抱着她右转,踱步往最里面那扇门走去。
狗狗耳朵天生灵敏,近一墙之隔的十一肯定是听到了沈烁的脚步声。
“汪!汪汪!汪汪汪!”随着陌生的脚步越靠越近,十一吠叫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十一,是我。”林染适时出声叫停它。
到了门前,沈烁将林染小心放到地上,扶着她,让她输密码开门。
适才那几声狗叫,把程煜也吸引过来了,他打开门,探了个头出来。
不仅见到了林染,还有沈烁,程煜脸色瞬间风云变幻,眉头紧蹙,“沈烁?”
“染染你……”他看向正在那低头输密码的林染,欲言又止。
大半夜带着前男友回来,换作是谁,也没办法不想歪。
林染输完密码,转过头,说:“出了点事,他送我回来。”
闻言,程煜视线往下,看到了她被纱布缠绕的脚。
林染回过头,推开门,站在她身后的沈烁紧跟着进去,程煜见状,反应了两秒冲上去,一手扯住他,“你干嘛?”
“你没看到她脚受伤了?”沈烁回答得理直气壮,“我留下照顾她。”
林染扶着门,回过头想说不用,程煜先一步,愤怒地将他掼到对面墙上,“你趁机耍什么流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