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临走送别
“如果我答应回京,你会得到什么好处?”
杨怀忠两眼一睁,脸色冒急:“大人,我没有我对大人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我哪有什么好处。是温大人给我写信,要我劝你跟他一块回京,他说你们之间还有感情,他愿意还像从前一样对你好。大人,我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脑子,可我也看出温大人他对你是好,我就想着,你跟着他总比一个人要好吧。”
刘霓苦笑:“我不怪你。”温佐珩在那段特殊时期护下杨怀忠,杨怀忠听他的话是应该的。
“我一个人过得挺好,你不要操心。倒是你,还有个老娘呢?”
杨怀忠神色一滞,“老娘没了,去西北前就走了。”那时还多亏温佐珩替他尽了孝,葬了老娘。
刘霓一愣,“节哀。”
杨怀忠把茶水当酒,仰头就是一碗,“嗨,都过去了,早走早超生,来世投到富贵人家,享受锦衣玉食,总好过跟我这不孝子。”
两人静了片刻,刘霓寻思:“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为难你吗?”
刘霓想的是不给杨怀忠添麻烦,而杨怀忠想的是刘霓一个人没人照顾,这是两人的分歧之处。
“大人,温大人对你,挺好的啊?”
看出他的小心翼翼,刘霓心中有话,却不想说,世人觉得一个女子在家从夫从兄弟,出嫁从夫从子,总需要一个男子的依靠才叫幸福,不然便是“孤苦无依”。
何况她与温佐珩之间,怎么说呢?如果没有找到新的契入点,两人相对,怕还是容易被往事蹉跎。
刘霓笑笑:“当年叫你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要遵守。”
杨怀忠瞬间破防,浑身紧张又害怕,“大人,你何必那么残忍,要把自己往死里咒?”
当年叫齐霏送给杨怀忠的信里就一句话:杨怀忠,你欠我的事我现在想到了:你就当我已经死了,永不再见!
那是杨怀忠当年不听刘霓的话赌输了银子,以答应刘霓一件事做赔,事情久远到竟想不起当时的豪爽慷慨。
而后来收到刘霓信时,杨怀忠是流着泪把信吞进肚的。
刘霓摇头:“牙牌上写的是‘琉璃’,我早已不是我,回去意义不大,你不必跟着我,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刘霓’。倒不如在此别过,让咱们偶尔想起,还能在心里喜悦当年的情谊。你说是吗?”
刘霓没有责怪杨怀忠千里迢迢,快马加鞭地赶来,就是为当温佐珩的说客,置他们的情谊在此之后。
相反,刘霓心里反而感激温佐珩,若非他不死心,想用“杨怀忠”这张感情牌来挽回她,她又何曾何时才能再见杨怀忠?
当年第一时间得以自由,她想最后一次见杨怀忠,只是条件不成熟,她没有再见,只叫齐霏递了信。
“过去便让它过去,我很好,有能力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怀忠热泪盈眶,“好,大人,我以茶代酒,敬大人!”
落日的余晖金灿灿地染红了天际的云朵,人间的山林屋宇,沐浴在晚霞宏光中感受天地之大,人间并非只有恩怨情仇爱恨离别,山河之大,人情虽复杂多变,只要你初心不变,天地又能耐你何?
不过是庸人自扰作茧自缚罢了。
刘霓浑身轻松地回到寄存东西的小饭馆,拿出对牌准备提东西,趁着天色尚亮赶回书院,谁知,一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差点要撞到转身的刘霓。
一见竟是跟她一块出来赶集的罗明熹,见他一脸慌张且士子服破损污脏,十分有损龙冈书院学生的“风貌”,刘霓不禁板起脸来,准备训斥:“啧,你看看你”
罗明熹赶紧吞了口吐沫,润一下因急跑而引起的喉间干燥,涩着声带着紧张:“老师,出事了。”
瞧他的嘴唇一直抖个不停,刘霓蹙眉:“怎么了?”
罗明熹:“阿蕾不见了!”
翌日,王寿韧指挥人把身后一辆牛车,赶着跟温佐珩的队伍汇合,“都是些近期需要看的书籍,带在路上瞅瞅,若大人也感兴趣,可借与大人。”
温佐珩点了个头,“好。”目光却是落在王寿韧来时的路上,今日雾气浓厚,阳光都照不利索。
旁边的乌誉和杨怀忠知道,连王寿韧都说:“都这个时辰了,那丫头也不来送一送,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王寿韧要跟温佐珩进京,达岩和阿香都跟着过来送别,唯独不见刘霓。
阿香大嘴巴子:“大师姐昨天赶集没见回呢?”
那便是还在集市逗留,他们出发地本就离集市不远,杨怀忠翘首以盼,看看温佐珩又看看大人的“老师”。
时辰已到,温佐珩重新回到车里,停了一瞬,才敲响车壁,“启程吧。”
乌誉得到大人的命令,清点队伍,各就各位,车队缓缓启动
红旗飘飘,马蹄踢踏声,车轱辘声,无序地交响成准备赶路的序章
达岩和阿香对着队伍大力地挥手,阿香甚至蹦蹦跳跳地追着王寿韧的马车:“老师一路平安!老师保重!老师我会想您哒!老师您要给我带礼物,老师记得带吃的”
刚开始王寿韧还颇为感动,听到后面不耐烦地叫:“达岩,快些带你师妹回去!”
相比这边的热闹,温佐珩那边就显得格外冷清,仿佛陷入种冷情无意离别的孤独,“冻”得乌誉浑身不得劲,心里不禁骂刘霓“绝情”。
而当车队启动不及一个队伍长的路程时,一人骑着匹快马,“嘚嘚”的马蹄声像踏在某人的心上,他捏紧手中的拳头,压抑住全身一动不动。
快马最先经过队伍后的达岩和阿香,阿香欢呼:“是师姐,老师!是大师姐来啦!”
达岩看着策马奔腾赶来的刘霓,一脸的神色复杂,没人知道,刚才他心中隐秘的喜悦。
乌誉:“大人,是姑娘来了。”
温佐珩“嗯”了声,队伍还未完全停下,刘霓已拉紧缰绳,迫使疾驰的马儿扬起了前蹄,“杨怀忠!杨怀忠在何处?”
队伍前头的杨怀忠赶紧冒出个头:“大人,我在这儿!”
“走!跟我去拦人。”马上的刘霓策马调了个头,伸手捞起走出队伍的杨怀忠。
杨怀忠就着刘霓的手一跃,跳到了马背上。
刘霓半刻也未停,手中马鞭一扬,马儿又疾驰往后走,刘霓大声道:“温大人,龙冈书院的学生阿蕾被人劫走,我借杨怀忠一用,等找到人再叫他归队!”说完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只余灰尘弥漫的背影。
马车里的温佐珩挑开帘子:“乌誉,去跟着他们,势必把人找回。”
“是,大人!”乌誉跳上马,策马去追刘霓。
而一路快马加鞭的刘霓,还没到院前,就远远听到罗明熹的声音:“大师姐,快来救我们!他们走啦!”
“老实点,再喊就割了你。”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见到刘霓骑马过来,跟他大哥相视一笑:“小娘子去了又返,是不是舍不得咱们兄弟俩啊?”
罗武:“我呸!癞□□!”
罗武被挟持他们的“大哥”踩了一脚,奈何他体胖笨重,老实嗷嗷地叫了两声。
还没待马停,刘霓身后的杨怀忠一声不吭跳下马,拔了刀就砍。他在西北待了一年,刀法使得那叫一个大开大合,毫无废话可言,让那挟持了罗武、冯进、罗明熹三人的两兄弟被砍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刘霓在马上喝:“罗明熹,他们从哪条路走?”
得了解救的三人相互解绑,罗明熹从地上爬起,指着东边的一条羊肠小道,刘霓对杨怀忠使了眼色:“上马!”
马儿是罗武冯进半夜寻人时骑的自家马,个头比较矮小,不如战马来得高大健壮,不能驮两人。
刘霓向罗明熹伸手,身后的杨怀忠托了他一把,罗明熹便稳稳当当地坐到刘霓身后。罗明熹虽仍沉浸在困境混乱中,奈何十分守礼,手不愿触碰刘霓。
“抓紧了!”救人争分夺秒,刹那的错失便是永久地失去。
而这个事情的始末,需要回到刘霓在寄存店撞到冒失的罗明熹,他那一句:“阿蕾不见了。”徐徐地拉开了整晚的寻人
“怎么个不见法,走丢了?”刘霓追问,集市上人多拥挤,常有小孩与父母亲人挤散而哇哇大哭的。
罗明熹像是被某个恐怖的事情笼罩般,寻不到头绪却幸运碰到刘霓,一时又悲又喜,情绪交替激烈,光大口喘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霓向店家要了碗温茶水,那店家也是个好说话的,给了茶水还说:“是不是刚才跟你们一块的小姑娘?怕不是被拐了吧,赶紧去找找,最近的治安不太好。”
店家欲言又止,刘霓将信将疑,喝过茶水的罗明熹渐渐平静,慢慢地把阿蕾家的事说出来。
原来,阿蕾的哥哥在五年前,在集市上被人抱走,她阿爸出去找人,也在两年前失踪。
“报官了吗?”
罗明熹:“报了,整个黔西几乎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人。当时官府就断定要么被拐卖到别的省份,要么可能就遭遇不测了。”
“没有之后了?”
罗明熹无奈道:“官府的人说登记在案,各州府也互通了消息。”
刘霓了然,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尤其跨省份的,各州府之间办案涉及的人力物力,若非专案专办,上面的人施加给的压力,有些州府懒政也会应付了事,尤其这些跟政绩也无甚关系。
所以人在失踪一两天内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基本石沉大海,如果再有消息,便不是好消息。
“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罗明熹摇头:“一般失踪的亲人不放弃的,就会自己去寻。”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可谁又愿意这般失去自己的至亲呢?以前刘霓刚到龙场时,有时候听到寨子里的母亲在教育年幼子女,会疾声厉色地说:“不听话跑出寨子,会被人偷拐去别的地方,再也见不到阿爸阿妈。”
那时刘霓听了总是莞尔一笑,以为这是吓唬小孩子的措词,如今想来,这里不见小孩的事时有发生,那些吓唬小孩的父母们,说的也不尽是假话。
“阿蕾是怎么不见的?”阿蕾不是小孩子,能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也绝无可能。
罗明熹似乎恢复了些体力,慢慢站起来说:“其实,我们今日来,不是为了逛集市。”
刘霓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