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再见不识
刘霓在原地站了片刻。
这时,屋里突然传来张狂的笑声,打破了刘霓的“警惕”,那是王寿韧的笑声,不是还没酒醒吗?
再回头细察便发现一切如常,心道可能在驿栈想起某人,牵扯出往事,才让人容易产生错觉,又想此刻又饿又喝,刘霓放松后转手关门,进去找吃的。
桌上茶壶盛满新灌的热水,温度刚好,刘霓倒了碗往嘴里灌,不喝水还不知这般渴。刘霓大喊了声:“王寿韧,你笑什么呢,不会是酒没醒,在梦里也要大醉三百回吧。”刘霓说着,又到隔间寻吃的,王寿韧最喜欢在隔壁喝酒,必有不少下酒的东西。
而她所不知的,此时在坐北朝南、两面通透的会客阁楼里,坐在主座左手边的王寿韧,正一脸尴尬,仿佛他刚才大笑的表情还在,却像被寒冰突然冻住,僵硬在嘴角,异常滑稽可笑。若他手头有个窝窝头什么的,一定会堵住刘霓那张“拆台”的嘴。
王寿韧尬笑着向主位的人低声道:“大人见笑,小徒顽劣,不知大人在此,冲撞了大人。”
主座那人微微一笑,嘴角八字胡往上翘起弧度,道:“无妨,只是你这徒弟”
这边,寻见一块王寿韧不知藏了多久的猪肉脯,刘霓也不嫌弃地拍了拍,就直接放进嘴里嚼,边往阁楼走边大声说:“王寿韧,不是我说你,就你那点酒量,就不要跟年轻人一块喝酒,每次喝每次醉,醉了还出丑。人家也是知道你这个毛病的,每次都灌你,你还每次都来者不拒?啧啧啧”
这边的王寿韧,急得想用双手捏死刘霓,或者干脆来盆沙,他把脸埋进去好了,省得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读书你这脑子是挺好使,怎么这点就看不明白呢”
“大徒弟!有客人。”王寿韧咬牙切齿,努力挤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只是这里外分割得太严重,以至于表情僵硬破碎,十分有趣!
被喝停的刘霓,一脸茫然,嘴角还嚼着风干的猪肉脯,这玩意别看它不起眼,可越嚼越有味。
一进阁楼便瞧见王寿韧脸上怪异的表情,还有主座上的一个陌生人。王寿韧表情丰富,惹得刘霓心里直乐呵,眉眼间都是笑意,可毕竟有生人在场,没真笑出来。
那人穿着玄色的衣袍,脸色有些黑,鼻下两撇八字胡,还有下巴处的胡须,让人觉得有些邋遢。不是没见过男子蓄须,只都是些头发花白年逾古稀的,像他这般青年的人不太常见。
怎么说呢?就是这人铮亮的眼神和笔挺的腰杆,让人断定他年青,所以蓄须有些奇怪,反而有种不修边幅的错觉。
等等,刘霓刹那恍惚,这人的眼神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
王寿韧:“快些见过温大人。这是劣徒,刘琉璃。”
温大人?!
有什么在脑中突然炸开,像一股强风吹散眼前的雾霾,又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惊起惊涛骇浪,波澜涟漪。
刘霓重新审视端坐在主位的那人,眉眼还是那双眉眼,怪不得熟悉,虽然黑了,脸上尽显风餐露宿车马奔波的风霜之色,可还是如刀刻斧削般朗硬,真是他!
血气上腾,刘霓顿觉脚下如踩了棉花般,心口有难言的哽咽堵着,她张了张口,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木木地瞧着眼前的人。
而这边的温佐珩淡淡一笑,打招呼:“琉璃姑娘好!阳明先生的高徒,果然人中龙凤。”阳明是王寿韧的字。
王寿韧当然看出刘霓的失态,可他见温佐珩一脸如常,只是在看刘霓时的眼色耐人寻味,便客气道:“哪里哪里,最早便是收她做徒,那时年轻不太会选人。可能这便是师徒缘分吧。琉璃,你先下去吧,为师跟温大人还有事说。”
这是给刘霓找台阶,刘霓捏着手中的肉脯,正想行礼离开,温佐珩却道:“明阳先生的高徒,必定得了您的真传,何不叫她在一旁作听,说不定也会有意外收获呢。”
摆明了就不想叫刘霓离开,而刘霓此时脸白色虚,整个人眼看着六神无主,虽不明白什么缘由,但王寿韧这人特护短,虽然平日里没少捉弄刘霓,可也是他能欺负,别人却不行。
而王寿韧自然看出温佐珩和刘霓之间的涌动,在事情没了解清楚前,他不会嫌事大的瞎掺和。
“那改日再听,她今日还有课呢,快走快走,别为人师表上课还迟到。”王寿韧连客套都省了,直接赶人。
闻言,刘霓朝温佐珩行了一礼,又朝王寿韧行了个学生礼,才转身离开。
刚出门,一人抱剑站在廊下,见刘霓出来,放下抱怀的手,刘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绕过他笔直朝前。
“姑娘,好久不见。”声音客气有礼,如久违的故人,重逢问候。
刘霓理都不理,脚步不停地往大门,像没听见般。
乌誉不死心,追上前,“姑娘,大人一直在找你。”
那又如何呢?关她什么事?
刘霓看着眼前挡她路的人,刚进屋时的直觉没错,他应该是躲在某处,敛了气息,只是刘霓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见这突然出现的主仆,刘霓面无表情:“我不认识你。”说完直接绕开他要走。
乌誉瞠目,心中自是愤愤不平,没有谁比他这个贴身侍卫,更加了解温佐珩这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她,怎么可以这般漠视,这般无动于衷?
“姑娘,大人心里一直有你。”
都说了不认识,他就不能识趣点吗?看来是没打算两不相干了。
刘霓冷言:“与我何干?”顿了一下,又冷笑道:“还想把我再囚禁起来,你们找到这儿,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乌誉一张脸立马青黑成团,他瞪着刘霓,觉得这女子怎的如此冷心冷肺,这般绝情无义,怎对得起大人的一片“痴情”。
“让开。”刘霓面无表情。
乌誉倔性来了,偏不让。何况大人此番就是为她而来,弄不好她还会趁机溜了,他还得替大人看紧了。
刘霓手中的肉脯已被她碾捏成泥,她牙槽绷紧,脸色冷峻,这种情绪她最熟悉,可时隔日久,有种恍惚的陌生感,奈何心中邪性陡生,已是在暗暗考量,有几分把握杀了眼前这人。
刘霓斜挑双眉,眼梢调得极高,她可能不知道,这时她冒出的邪佞危险,无端地让人心惊几分,又心动几分。
乌誉自是不愿承认那污浊的心思,他对温佐珩的忠心日月可鉴,殊不知此情此景,不过常人自然欣赏之心而已。
凝视对方,似是而非的敌意在两人间酝酿涌动,如同紧绷的琴弦,谁拨动一下,便会“嘣”的一声脆断。
“哗啦”一声,院门突然被人推开,门打开掀起的风,吹淡了刘霓脸上的阴鸷,乌誉眼里的愤懑。
“琉璃?”达岩进来见刘霓与一陌生人对峙,疑惑地问。
刘霓收敛身上的戾气,如同风吹雾散,瞬间风和日丽,回达岩:“师兄,这人好奇怪,我不认识他,他却要拦了我的路。”
面对刘霓的“故装不认识”,乌誉也是醉了,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达岩刚还一脸疑惑,听刘霓这般说,看向乌誉的神色便严肃了起来,问:“这位客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找我,不用为难姑娘家。”
刘霓则是一脸看好戏地躲在达岩的身后。
乌誉瞧着达岩异常维护刘霓,又见刘霓一见着他就撒娇般躲在人身后,更加气不打一处;她以前可是跟大人卿卿我我一个屋檐下呆过的,她怎么可以转眼就投别的男子怀抱?
刘霓才不会管乌誉怎么想,有些麻烦不用什么都冲到前面,比如说现在
乌誉:“姑娘,你是大人的人,怎可以这般”
刘霓:“”
她有些乐呵了,以前还不觉得“忠犬”是骂人的话,如今这般形象,竟叫人嘀笑皆非起来,她刘霓什么时候成了温佐珩的人了?
达岩疑惑地回头瞧刘霓,刘霓抓着他的衣袖,娇声道:“师兄,我都不认识这人,他竟然出口污蔑我,帮我打他!”说完食指指向乌誉,一脸的委屈娇气。
达岩自是信刘霓的,对着乌誉正色道:“这位客人,请您向姑娘道歉,不然这里不欢迎您!”说完手一抬,直接请人走。
还“您”?刘霓就差翻白眼,达岩一紧张就像阿香一样,说官话“你”“您”不分。
乌誉被人倒打一耙,心中为大人委屈不值更盛,便要扒刀见人,而达岩伸出手臂更是维护身后的刘霓,眼看两人一触即发。
这时,从阁楼里走出来的王寿韧发话:“达岩,不得无礼。快些见过巡抚温大人。”
而跟他一块出现的自然是温佐珩,小院里发生的一切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了乌誉一眼,乌誉乖乖地对王寿韧行了一礼,又对达岩颔首,之后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扫过刘霓的时候,在她身上也没多做停留,反而笑道:“琉璃姑娘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是相像,乌誉可能认错人了,还请姑娘不要怪他才好。”
见他脸色无波,刘霓:“不会,既然知道是认错人,自是误会,学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说完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温佐珩笑笑,并不作答,只乌誉的鼻孔又张了张。
达岩依礼对温佐珩行了一礼:“学生达岩,见过巡抚大人。”
达岩颀长体健,浓眉大眼,在黔西一带来说异常显眼,可在温佐珩面前一站,就有种小菜对盛宴的感觉。王寿韧本皙白儒雅,可惜他喜酒如命,整个人干瘦如风中芦荟。果然他还是那个最耀眼的人。
刘霓缓缓低下眸。
王寿韧提醒:“你快些去上课,莫要迟到了。”
如果第一次王寿韧是给她找离开的借口,那这次便是真叫她代课了。刘霓向各位行礼后转身出了院子,直奔龙冈书院。
温佐珩问:“先生带出来的学生,已经能单独授课了?”
王寿韧抓了抓下巴,气定神闲:“自然,我教授的方式特别,不像老式的先生,非得读了多少书经史传,还得会考试写八股文,我这儿不需要,只要求这里”他指了指自个的太阳穴。
温佐珩知道他指的是“脑袋”,便笑道:“哦?那这以何为标准。”
王寿韧笑得更加不正经,谦虚道:“哎哟,一大早就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得多累,大人也舟车劳顿,不如好好歇息,我们改日再秉烛夜谈。达岩,快快准备些上好的酒菜,哦,把我地窖里的那罐酱酒拿出来,今晚待客。”
达岩却说:“那坛酒你不是已经送给师姐了吗?”
王寿韧尬笑了笑,“有吗?她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放久了也容易坏,还是赶紧拿出来喝了吧,你就说是为师我叫的。”
达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