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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白发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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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娶我吗?”

    刘霓突然问出这话,好像未经深思熟虑,又好像本来内心就非常渴望,想知道答案,所以她自然而然地问出来。

    刘霓在回想,那时那景在问出话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在想:世俗的人都特别注重名节,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不是刘景收养的义女,只是普通人家收养的女孩儿,在这种事情前,是不是应该问一问?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温佐珩会如何回答,她很想知道他的想法,虽然答案未必真实、未必如愿。

    结果呢?

    温佐珩刹那的错愕和之后的犹豫神色,被她尽收眼底,还在燃烧的激情一点点地熄下去,直到烟消火灭。

    刘霓自嘲地在心里冷哼了哼。

    而这边,在宫中忧愁的刘景,也同时冷哼了声:“哼!”跟刘霓之前的遥相呼应。

    因为在刚刚,快马加鞭的捷报:安化王叛乱被平定,杨青等人准备在除夕前监押战俘进京,以贺陛下新年国泰民安,国运昌隆!

    朱永听闻此报龙心大悦,抓起温炉里的一壶酒,就直接往嘴里倒,一旁的小太监想阻止都来不及,酒液热烫,裹着酒辣呛得人睁不开眼。

    “哎哟哎哟,我的陛下。”刘景赶紧拿出随身的扇子,打开了给朱永扇风。

    半晌,眯眼抿嘴的朱永才“哈”的一声睁眼,大张着嘴哈哈大笑起来:“天佑大明,祖宗保佑大明,此等神速快捷,等尔等回来,朕一定要好好赏赐。”

    刘景一边给朱永轻轻扇风,一边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别提有多妒忌嫉恨。

    此刻,一想到张勇回来,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刘景又气得哼了声,扯开扇子短促地摇着,时不时地咬牙切齿:“瞧我怎么弄死他!”

    刘霓安慰道:“义父消消气,且宽宽心。义父为陛下也立下诸多汗马功劳,张勇此次不过侥幸得胜,他自然比不过义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刘景“嗯”了声,“还是霓儿懂事。”语气已没刚才的愤懑。

    这时,刘峰匆匆进来,本是满脸冒着极度亢奋的光,见到刘霓也在,便换了副脸孔:“霓妹妹也在?”

    刘霓不理他,倒是刘景说:“霓儿在宫里陪了大半天,时辰不早了,先回去歇息吧。”

    刘霓微愣,再瞧向刘峰,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他的脸上露出抹得色不屑。

    刘霓心下讶异,但仍遵命退下。

    出了门,她走得极慢,隐约听见“黄大仙、动手”之类的字眼,奈何后面紧跟着送她出宫的小内侍,再待下去必会露出马脚,刘霓无奈,只能先回府舍。

    是夜,府舍书房内,刘霓正在拆天津卫游鸥的来信。信中提到,上次在港口追捕侍童许希时的后续,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可能跟帝都有关,寻找许希如大海捞针,杨怀忠的伤反反复复,可能过年也要留在天津港

    记得以前杨怀忠跟她开过一个玩笑,此生除了孝敬好自个的瞎眼老娘,就是能娶一个“凑合”的媳妇,给他生一个大胖小子。

    刘霓想到这儿,突然笑了笑,心里笑的是:温佐珩以后生的孩子,会不会跟他一样沉稳老成,是个“小大人”呢?可笑意却在嘴角处渐渐冷却,逐渐消散。

    这回,她又要再一次言而无信。如今想来,当初牛斌的规劝真的一语成谶,他和她之间,若非同生共死,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可她不舍得

    而这边的元宝听了刘霓的吩咐,半晌回不过神来,犹豫着该如何回复,直到刘霓从信中抬头,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元宝拱手道:“大人,小的真不明白,就就这样放了温公子离开?”

    元宝一脸疑惑,模样挺认真,刘霓点头:“嗯,明天就送他离开。”

    刘霓如此这般稀疏平常,就好比吩咐“明天我不回来吃饭”似的,着实让元宝忐忑,“大人,小的小的想”

    “问吧。”

    元宝吞了口吐沫,“为何呀!”下人来管主人要做事的缘由?可他真的不理解,这大人跟温佐珩之间,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送他离开?

    离开是几个意思呢?不要了,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我跟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离开我,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元宝满眼的疑惑:那先前做的那些事呢,都不作数了,那温佐珩可愿意离她而去?可他不敢问。

    “你就按我吩咐的去做吧,他若问起就直接说是我的意思,也不要再叫他来见我了。”刘霓淡淡地把目光重新落回桌面,点了点墨,直接落笔,几字之后又说:“临近年关,战俘入京局势敏感,对下面的人要多加管束,没事也不要到处乱窜。”

    元宝应下,不再纠结此事,可不知怎地突然道:“大人,自从大人收留元宝,元宝这条命便是大人的,元宝的忠心日月可鉴!”

    刘霓一愣,目光垂在笔尖,因久不落笔,墨汁垂落慢慢凝聚成珠,眼看那墨水珠就要落到纸面,刘霓直接落笔写字,不让墨水滴落,直到干涸才说:“没有背叛,你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谁都逃不掉。”

    她是刘景的义女,刘景出事,她和刘峰都跑不掉,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元宝惶恐,不知刘霓何意,刘霓边写信边说:“你下去吧,明日记得把信送出去。你亲自去信馆送。”

    隐隐的,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翌日,刘霓回府舍已是掌灯时分,屋内早烧好地龙,只在她一脚跨进门时顿了顿,不过她很快又如常进来,并关上门,脱下身上的披风,抖落满身的风雪。

    暖香温酒,缓缓一杯下肚,在外受的严寒困顿立马消融。屋里只燃一盏落地宫灯,忒大的屋子黯淡朦胧,刘霓没叫人再点灯,只又缓缓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半晌,沉静的酒香弥漫开来。

    “出来吧。”刘霓边饮酒边淡淡道。

    屋里一片寂静昏黄,只袅袅的酒香弥漫在空中,独自妖娆散开。

    在刘霓第三杯酒下肚后,温佐珩才从屏风后静静走出。刘霓见他露面,也不惊讶,指着一旁的空位:“坐。”

    “你知道我在屋里。”温佐珩问。

    “嗯。”刘霓应他,她一脚才跨进便知屋里有人,不过她闻出淡淡的草木香,便断定是他。

    “是我不肯走,强留下来,不关你府里人的事儿。”温佐珩又道。

    刘霓不置可否,她府上人该如何,不关他的事才对。刘霓问:“还有话说?”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他感受不到一点笑意,温佐珩垂眸低语:“没有。”

    刘霓:“那为何不走?”

    “不想走。”

    刘霓干笑了笑,可有些事,明明预感已经很危险,可她却不能说,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她理了下凌乱的袍角,道:“我这里不是救困扶危的慈安堂,温大人还是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温佐珩沉默不语,像个石雕般傻傻地伫立在哪儿。

    刘霓突然觉得烦躁,明明昨儿个想得明白通透,怎的他一副受了委屈恋恋不舍地模样,就让她生了那该死的恻隐之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又都冒了出来呢?

    此时外头的局势未明,义父和刘峰有事瞒着她,还有那突然出现的“黄仙人”最主要的是,他们之间本就不合适,是她天真地“强求”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可那晚她也问了他是否愿意娶她,他犹豫的片刻和迟疑,后面的不欢而散,再就是刘霓决定送他离开。总之有些事,现在不能说,但送走他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所以才有后面吩咐元宝,送他离开的事。可显然,他并没有如她所愿,没有依她所言“乖乖”地离开。

    “为何不走?”

    没有回答。

    刘霓静静地坐了会儿,她这人天生反骨,偏不让她怎么的,她就越要干点什么的,也让对方不舒服!

    “我这屋里缺一个倒酒的,你若想留下,那就要看你伺候得怎么样了?”刘霓语调轻佻,眼眸中闪着红色水光,瞧向温佐珩时,露出抹别有深意的玩味神色。

    温佐珩没多想,像是被刘霓这般颜色迷惑了般,呐呐应道:“好。”便走过去拿酒壶。

    刘霓一手按在他要倒酒的手背上,用眼神示意:不是“这般”倒酒,而是一手点在他的唇上,是“那般”倒酒。

    温佐珩瞬间明白过来,紧抿着唇,刘霓甚至听到了咬牙的声音。他伸手打掉她点在他唇上的手指,直接往门口冲去。

    还没打开门,就听到刘霓妖魔般的笑声:“咯咯呵”

    而门打开的瞬间,被冷风一激的温佐珩,如同被突然冻住,他没有跨出门,而是又缓缓地关上了门。而随着他的关门,身后刘霓的笑声也渐渐没了。

    温佐珩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拿起酒壶,仰头直接往嘴里倒酒,而他的眼眸一直盯着刘霓,从未离开。

    刘霓体内嗜血的脾性被激活,又或者酒液在体内燃烧,她回盯着温佐珩,就像猎人看向亲手猎下的猎物。

    他缓缓弯下腰,钳住她的下巴,刘霓摸上他的下颌,一股温和的烈酒被他渡进嘴

    眼帘闭上的刹那,刘霓心想,她原本是赌他不会这么做,清风高傲的温佐珩,怎么会做这种没尊严的事,甘愿被她羞辱。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现在还有机会走。”这是刘霓最后一次问他。可温佐珩疯了,他脱掉长衫,仰头把整壶酒往嘴里倒,烈酒顺着他嘴角流出,顺着脖颈一路往下

    两个人都疯了

    刘霓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绚丽多彩,有春天柔润的美丽,也有夏天热烈的撕裂,还有秋天欢乐的色彩,冬天幸福的雪花,犹如仙境般不可捉摸,却又格外清晰地知道,她和他在一块儿。

    他清楚又模糊、清隽中带着刚硬的容貌,挺拔的背影和温文尔雅的笑容,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他乌黑微硬的头发都那么的清楚,离她那么的近。

    他带领着她,他在前面走,而她在后面追。

    若即若离的距离,刘霓想喊可声音消失了,她只能用手去抓他,差一点便抓住他的衣袖,她甚至能感觉衣袖滑过指尖的细腻,可总是差那么一点距离。

    而刘霓发现自个指尖上的蔻丹,粉红晶莹,衬得手雪白无比,连手背上的伤疤都不见了。

    原来,她的双手也可以这么美。

    再看手腕上精美绝伦的手钏,戴在如雪的手腕上,刘霓转动着双手,镶嵌宝石的手钏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

    再看衣袖,竟是如纱似丝的水袖,上面绣着栀子花纹,花白叶绿地绣在粉蓝上的衣袖上,煞是好看。

    恍然惊觉,她是不是换上女子裙装了?再低头瞧前襟,绣花抹胸,刺绣宽腰带,系着扣玉香囊配带,长长的粉色穗子,还有随风飘动的裙摆,轻轻走动,露出脚上那双如玉般的绣花鞋,鞋头上缀着的红缨粉嫩可爱

    突然,刘霓格外清晰地看到,义父刘景笑眯眯地站在她跟前,她想喊“义父”,可刘景看着年轻无比,不像刘霓心中熟悉的义父。

    刘景笑嘻嘻地说:“‘霓’,以后就叫你‘刘霓’吧,以后义父会把天下最美的霓裳羽衣送给你,让你成为天下最令人羡慕的姑娘。”

    刘霓高兴地转了个圈,裙摆和衣袖张扬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度,吸引了许多蝴蝶飞来,围绕着她翩翩起舞,片片樱花从天而降,花落缤纷,花美,人更美!

    刘霓摸了摸头,光凭手的触觉和垂落的肩发,便知自己梳的是女子发髻。刘景的脸变成了刘峰,还有几个面色猥琐的男人,他们不知道在相互议论着什么,但刘霓光从脸上就瞧出了“不怀好意”。

    刘峰却突然一个个地把他们打跑,恶狠狠:“我的义妹轮得到你们来评头论足,谁敢多说一句我就揍谁。”转而又嘿嘿奸笑:“我的妹妹只能我来‘调戏’!哈哈哈”

    刘霓甩开刘峰,去找温佐珩。明明刚刚还在眼前,此刻不知在哪儿“佐珩哥,珩哥哥,珩哥哥”

    前面不远一人银白士子服,衣襟袖口缝黑边,和头上的黑色方帽相得益彰,是温佐珩!

    刘霓想跑过去,可他身边站着一个倩丽的人影,亭亭玉立,贤淑温良,只见她轻轻地依偎在温佐珩的臂膀上,而他,竟也轻轻地搂着她的腰。

    刘霓难以置信地摇头,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还他们还怎么了?

    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一个个世家小姐,或端庄、或清雅、或孤傲,气质各异但看向刘霓的神色却惊人地统一:鄙夷、不屑、愤懑、怨恨。

    当有一个人先站起来:“不要脸!”

    后面谩骂的声音便不绝于耳:“妖女!”

    “魔女!”

    “不知羞耻!”

    刘霓求救地看向温佐珩,可他的嘴角只是带着一抹似笑非笑,好像在笑她的天真,笑她的无知,笑她的不自量力,笑她的所有

    他身边娇丽的女子炫耀:“温佐珩是我的,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图个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呵呵!”

    温佐珩认同般地在那名女子额前印下一吻,眼睛却瞧向刘霓,眼里的笑意满含着玩弄后的胜意,随即“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刘霓痛苦地捂着双耳,但那笑声谩骂如同长出魔爪,能直达人心

    她心碎又绝望地,看向不远处的那对“璧人”,看向那个曾深情款款的男人,心中痛恨欺骗、失望至极!

    狂怒地爆喊出声,浑身爆发出的戾气,好像冬天的霜雪,瞬间把天地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被戾气吹翻的小姐们,在地上滚作一团,最先起来的那个,睁眼瞧见刘霓,不禁尖声大叫:“魔魔白发魔女”

    刘霓一头雪白莹亮的长发

    美人红颜发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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