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短暂沉迷
这日,刘霓到诏狱公廨帮温佐珩的案子了结最后的手续,其中一步要牛斌签字,刘霓叫杨怀忠去找他。
不一会儿杨怀忠回来说:“牛大人说他没空。”
刘霓睨了眼杨怀忠,回:“那你等他有空时再找他。”
“恐怕他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都会没空?”杨怀忠不怕死地说。
刘霓埋下头来写完一句话,说:“你放着吧,我去找他。”
“好咧大人。”杨怀忠巴不得赶紧放了这“烫手山芋”,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大人们“打架”小的们该干嘛就干嘛去,这热闹凑不得,一不小心就得当炮灰。
牛斌单独一间,见人报刘霓进来头也不抬,刘霓一见他这架势,心道:得了,这人要公报私仇!
不过刘霓也不怕为难,咱们就事论事,哪儿不行就改哪儿呗。
“牛大人,这个麻烦你抽空审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刘霓满脸笑意。
牛斌不接,而是问:“那日你为何不来。”那日指的是邀请她到家做客。
事隔数日,刘霓以为过了便过了,谁知道这人较真。刘霓讪笑,“大人,义父找我进宫,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峰私自带陛下出宫,这事整个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刘景成了众矢之的,朝廷分成数派,吵得沸沸扬扬。牛斌自然知道刘霓进宫之事。
牛斌:“你出宫当日正好是开宴之时。”
也巧了,刘霓在宫中陪伴刘景数日,出宫的那日正好是牛斌邀请之期,不过刘霓不敢说,她的心思一直在某人的身上,这事她早忘了。
“这是您的家宴,我去了恐怕不好。”
牛斌哼了声,“你压根就不想去,何必找借口。”
刘霓就是不想去,她本就无意牛斌,何必去光添误会,何况她的身份地位,对牛家来说恐怕就是个“灾难”。最主要的是,那时她心中挂念温佐珩,还有陈晓月种种,心思压根就没往牛斌这事上。
刘霓不说话,面对为难时,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两人沉了片刻,牛斌伸手,刘霓赶紧把手中的卷宗递过去。
牛斌扫了个遍,唰唰签下大名和盖了印鉴,问:“我要见温佐珩。”
刘霓赶忙道:“现在他是自由身,大人要见随时可见。只他风寒刚好,不然叫他来拜见大人您。”
牛斌嗤鼻,“他能走了?”
刘霓点头:“正在恢复,假以时日应该能行动自如。”
牛斌把卷宗还给她,刘霓恭敬接过,“多谢大人!”
牛斌:“刘霓,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明知跟他没结果,反其道而行之,苦果都是要自个承受的。”
刘霓笑着接纳:“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大人也知道跟我没结果,也不必把心思浪费在我这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人还真一点都不吃亏。
牛斌不知是词穷,还是他真没把握许她一个未来,所以万分颓丧,语气弱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那是自然,除非大人嫌弃我。”刘霓不会计较,但前提是你得先放下。
刘霓拿了卷宗回来时,杨怀忠狗腿一样小跑到她跟前,“可都办妥了。”
刘霓嗯了声,递他一个你连这事都办不好的眼神。
杨怀忠笑嘻嘻地说:“大人一出手没有办不好。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霓才不受他这马屁,他那是另有层意思在呢?
“这事你跟温佐珩去说。”刘霓突然道。
哈?杨怀忠不太明白,这不是好事吗?干嘛大人不亲自去说,要他来通传?
杨怀忠似明白什么,但还嘴欠道:“大人是不好意思面对温公子的感谢?”
刘霓睨他一眼,杨怀忠嘻嘻哈哈地走到了前头。
晚饭时,刘霓和温佐珩安静地吃饭,谁也没故意找话题,只是吃饭配合得十分默契,刘霓不过心想吃那道菜,温佐珩便把菜夹到她碗里。
如此两次,刘霓不禁笑问:“你会读心术?”
温佐珩瞧她,不急不慢道:“跟你同桌吃饭有段时日,可能你自个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的先吃什么后吃什么,几乎都有迹可循。”
刘霓一愣,这人观察极细微。
这还说明他有留意她,刘霓心中顿时五味陈杂,看着他的眼神也颇为复杂。
两人吃过饭,刘霓继续处理她的公文信件,温佐珩拿了本书,坐在她的右手边。纸张摩挲的沙沙声,偶尔茶盖碰到茶碗的叮叮声,有种岁月静好的宁静。
“我见过齐霏。”刘霓突然说。
齐霏?温佐珩想了会儿,齐霏是天津卫所的女锦衣卫,上回她丈夫以她的名义给刘霓写信,状告她“红杏出墙”,还要刘霓管束好她的下属。
温佐珩:“她来京见你了?”
刘霓点头,同来的还有游鸥,他陪齐霏一块进京,齐霏见刘霓的时候,游鸥就在外面等着,当时刘霓就问游鸥:“你这是怕我吃了她还是怎的。”
游鸥虽生得高大威猛,但自知有错,态度极诚恳,言语中愿意承担所有的过错责任。
见过齐霏后刘霓又单独见了游鸥,问他以后有何打算。
游鸥堂堂七尺男儿,面对狡猾凶险的案犯都不曾露出半分胆怯,这时却格外犹豫小心:“齐霏她怎么说?”
刘霓:“我问的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做?是不畏流言蜚语娶了齐霏,还是调离天津卫,到齐霏看不到的地方。”
游鸥一时不吭声,剑眉星目的汉子变得木讷呆愣。
常年在外风吹雨打的游鸥皮肤黝黑,他默了片刻后垂眼道:“我们进京之前就商议好,一切以她的意愿为主,她若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我绝无二话;她若不想,我那我便走得远远的,不见她便是。”
这话说到最后,如鲠在喉。
刘霓瞧着眼前的汉子,问:“你能为齐霏做到什么地步?”齐霏在刘霓跟前态度明确,“我跟谭鸿鸣过不下去了。当初这门亲事订得仓促,那是我爹弥留之际说的亲,我当时只能答应以作权宜大人同为女子,应该更懂女子的处境。”
刘霓问:“孩子怎么办?”
齐霏面露不舍,眼中泪花闪烁,“留在谭家吧,本来也是谭母一手带大,我常年奔波在外,孩子跟我不如跟在他父亲身边成长,读书也更好?”
齐霏年纪也不小了,相当于她什么都不要,全然抛夫弃子。
“值得吗?”刘霓问。齐霏如今众叛亲离,一旦以后有什么变故,下场可能
齐霏一愣,随即又笑了笑,她的笑带出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我以前就习惯一个人,成家后的热闹也是别人的热闹,跟我关系不大。若若游鸥弃了我,那我便更要好好地活着,比他活得更加快活。”
这是个“敢爱敢恨”、“随意洒脱”的女子。
回到刘霓后面问游鸥,问他能为齐霏做到什么地步?
游鸥格外认真:“有我一日,便不负她一日。”
刘霓摇头:“这些空头诺言有何用?”如果齐霏回去要跟谭鸿鸣离合,势必会遭受来自婆家和娘家的双重夹击,这世人都是劝和不劝离,还有若谭鸿鸣他肯不肯和离,也是个问题,所以这是第一关。
假若之后和离成功,齐霏面对亲朋好友同僚的流言蜚议,还有她和孩子的见面相处,游鸥是否会一直在旁支持她?这是第二关。
经此两关耗费的精神劲儿后,他们能否还能如现在这般“非君不可”?在之后齐霏还要面对游鸥的家人
所以,不是所有的激情都能长久,经过时间洗礼、世事琐事、岁月的变迁,倘若两人还能情谊不变,刘霓默默祝福。可她知世间女子多重情,男子多薄幸,所以游鸥的承诺根本就是空谈。
“所以,游鸥最后怎么说。”温佐珩问。
刘霓放下手中的信件,微微一笑。那时,游鸥在她面前突然解开上衣,露出手臂和肩膀的疤痕,说这是为救齐霏留下的,疤痕丑陋,游鸥一点都不在意:“没有人不爱惜自个的生命,如果一个男子愿意用命来换的东西,大人你觉得这算什么?”
齐霏绝口不提游鸥为救她的事。刘霓当时震撼,如今复述游鸥的话时,仍记得那汉子眼中的深沉之爱,此时也免不得微微心颤。
齐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遇到愿意为她连命都不要的游鸥。
温佐珩慢悠悠:“我怎么听出大人你颇为向往呢?”
刘霓不答,盯着桌面上的信件,幽幽道:“天津卫来信,说谭鸿鸣死了。”
温佐珩一愣。
刘霓微微叹息,“说是齐霏从京回去后跟谭鸿鸣提出和离,谭鸿鸣接受不了,跑出去淋了场大雪,回来后全身冰冷,大病一场高热不断,坚持不了几天便药食无医,病死了。”
不爱了便是不爱了,也没有非要对方死啊!这下齐霏背负的更多了,谭鸿鸣是家中独子,他母亲又该如何,齐霏和游鸥的第一关,堪比天堑。
温佐珩为刚才的“向往”抱歉:“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刘霓问:“如果你是游鸥,你会怎么做?”
温佐珩低眉,“不知道。不是当事人,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我也不知,无从代入思考。”
刘霓认同,毕竟那是两人的私事,不过她接着说:“如若我是游鸥,我就不会在心生情絮了还眼睁睁看着齐霏嫁人,即便当时看不清那时的心,但对方已成亲,便勒令不让自己再深陷,不会还关照她孕期,跟她多有接触,造成日久生情不可自拔。”
温佐珩笑道:“这是事后诸葛。”
刘霓又说:“如果我是齐霏,不会草率与不喜欢的人成亲,那后面一连串的事就不会发生。”没有孩子的牵绊,还有选择的权利。
温佐珩不说话了,他微抿唇,若有所思地盯着刘霓。
而刘霓从看他眼神时解读出的是:那他们呢?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谁又在掌控各自的走向?
温佐珩垂下眼帘,掩下满眼的复杂。
刘霓也陷入自己的思考,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们又何曾不是别人口中的假如
刘霓摩挲手中纸张的粗粝,抬眼看向温佐珩,他正好也抬眸,两相碰触,如天雷勾地火,噼里啪啦闪现的火花,能毁天灭地,心中不免叹道:回不去了,从最开始的那一眼开始,就注定此生纠缠
灯火温暖,佳人影倩,温佐珩暗自咬了咬牙槽,恐怕他自己都不自知,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又握紧,仿佛几次,面色无甚起伏的他开口:“刘霓,我”
刘霓正要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可这时,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大人,是我。”是杨怀忠。
刘霓瞧了眼沙漏,夜已深沉,杨怀忠这时来找必定有事,“说。”
杨怀忠压着嗓子,声音不大但能让屋里的刘霓听清,“宫里来传话,说”后面的他又没说。
刘霓蹙眉,蓦地站起,“我有事出去,你先休息。”说罢便匆匆出门。
她走得匆忙,压根没看到温佐珩脸上显出的一种近似如释重负的脸色,夹杂着遗憾,掩藏在缓缓闭上的双眸里。等那门重新关上的瞬间,温佐珩再睁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刘霓出来杨怀忠就说:“宫里来人传话,说雅美人殁了。”
叶雅?那个擂台上的“小新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