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缘本归位
刘霓突然说:“我放你回去吧。”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
刘霓愣的是说这话时内心的纠结早超出她的预期,复杂的心境里交缠的情绪,让她越想越乱,无力又烦躁,恨不得拿把刀来,唰唰两下砍断了事,但断了又隐隐透出她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佐珩的愣中有点突然有一丝茫然,他问:“可是要重回诏狱?”
他伤痕累累的模样印象尤新,当初气急灌药时他的羸弱还让刘霓心生愧疚。
此刻温佐珩面色苍白如纸,盯着刘霓的双眼润湿如墨,可唇角紧抿,那是最后的倔强和自尊。
他还愣的是:自个为何能轻松问出如此摇尾可怜的话。
刘霓道:“不是,案子我会帮你处理。你是要回家,还是到你老师府上?”
温佐珩的宅子在被抓时一并抄没,即便要回也因久不住人需要修缮,何况他表妹不也在董阳府上。
而今日刘霓到公廨,遇到牛斌时她跟他提了温佐珩的事,牛斌面露讶异,没有直接回而是问:“你的手如何了?”
刘霓伸了伸手:“好得差不多了。”
牛斌掏出个白色瓷瓶,递给刘霓:“这药生肌祛疤效果好,你拿着用。”
刘霓本想拒绝,这东西她有,论功效宫里的药怕也比他那要好上许多,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便收了,“谢了!”
牛斌见她接得随意,目光略暗,昨日为寻这芙蓉膏还与母亲生气来着。
当时,牛夫人问他寻这药干嘛,牛斌回:“同僚受伤了。”牛夫人一听这肯定另有隐情,又问:“可是你要好的人。”
牛斌点头:“正是。”
牛夫人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声音放柔道:“我和你父亲都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差一点牛斌就要说出口,可他还是忍下否认:“没有,娘,就是同僚伤到脸,伤口太大。”
牛斌继承了他父亲的严肃固执,凡事一板一眼,如果他不愿意说的事任你怎么也撬不开口,牛夫人换了个方向,“昨儿个我跟一帮老姐妹喝茶,瞧着兵部侍郎家的侄女不错,性格温婉,模样也周正。你哪日有空,娘给你安排见上一面?”
牛斌最烦这种相亲,两个陌生人被当成猴一样供人围观,“没空,等忙过这段再说。”
一听就是推辞,牛夫人有些生气:“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都多大了,就不想想你爹你娘一天天地老了?”
牛斌一听这个更烦,父母之命、家族传承、光宗耀祖仿佛紧箍咒,让人负重前行又枯燥到一眼望到头。
牛斌:“娘,不是还有三弟嘛,你先操办他的。”
一听老三牛夫人更气:“别跟我提他!你是大哥,大哥就应该有大哥的样,你坐好了榜样,弟弟们就不会乱来。”
你是大哥,大哥要克己守礼,要守护家族弟妹,要牛斌硬生生地回:“知道了。”拿了芙蓉膏便走。牛夫人在后追问:“过两日沐休办家宴,你可别缺席”
芙蓉膏牛斌一直揣身上,既没登门也没叫人送,直到今日见她。
可刘霓如此,牛斌落寞须臾便转移到上一个话题:“为何突然要放了温佐珩。”
刘霓兜了兜手,“自身难保。”
牛斌在揣摩她的真实想法,可他宁愿相信他愿意相信的。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牛斌心下激动,问:“你明日有空吗?”
听他的语气喘急,刘霓跟着提了神,“应该无事。”
牛斌应该向前近一步更显郑重,可有种莫名的压力让他身重如山,虽迟疑但仍说:“过两日沐休我家烤全羊,邀请你来品尝。我三弟烤全羊在帝都里是说得出名堂的。”
刘霓略显讶异,笑问:“就邀请我一人?”
牛斌:“还有些好友及家眷,我母亲交代叫多带些朋友,年轻人多了才好玩。”
隐约见他面现赧色,刘霓机灵一动,脸上就笑得不怀好意起来,“家里催你成婚了?这是给你办的相亲宴?你这带我回去,不得搅个鸡飞狗跳吗?”相亲带回个女同僚,估计他爹娘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若他只是单纯地想带她回去呢?不过牛斌还是故作轻松:“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非要当面拆穿?”刘霓还愿意跟他玩笑,完全没有受上回不愉快的影响,可见她心中根本就没有他。
而此时刘霓脑海中立马勾勒出:牛斌被逼着与陌生姑娘相亲的画面,他会不会跟人姑娘话不到三句,就开始说教?刘霓想到此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手伤不方便,她都想捶桌。
牛斌无奈道:“一点同僚情谊都没,如此幸灾乐祸,等哪日这事落到你头上,可别叫我帮忙。”
刘霓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下却生出些伤感,如果她只是个普通姑娘,可能也会吧,跟父母斗智斗勇,随时准备回怼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
可她不是。不是现在才明白,与温佐珩相处时她便知道不是了。
所以回到与温佐珩吃饭的这会儿,刘霓说出要放他走,问他去哪里时,目光中透出些许心酸的无奈。
刘霓问:“你是要回家,还是到你老师府上?”
温佐珩沉沉回道:“都可以。”说完便如常般默默地夹菜,默默地咀嚼。
刘霓心下生出些失望,可她也不动声色,应道:“好,近日会作出安排,你收拾准备好。”
温佐珩:“没什么可收拾好准备的。”
一脸的无所谓,刘霓心下梗塞,便没了胃口,搁下调羹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说完便起身到隔壁。
温佐珩依旧在吃,慢条斯理,可只有他知道,他夹菜的手有多僵硬,菜到他嘴里味同嚼蜡,可他仍执意要吃完这顿饭。
半夜,阿呆跑得屁颠屁颠,好不容易能歇下,跟师父抱怨:“公子白日还好好的,不知怎的晚上咳得如此厉害,又是吐又是请郎中,现在总算消停下来。”阿呆心中本意又不敢说的却是:大人为这事发火发得莫名其妙,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元宝却知道阿呆他们不知道的缘故,说:“公子在这一日,咱们就不能消停。”
阿呆以为:“他跟咱们大人吵架了?”
元宝没正面回他,撇嘴:“都是异想天开的人,还是咱们大人拎得清,越早了结了越好。”
阿呆一脸莫名,“我觉得温公子挺好,对人温和人也容易相处。”
元宝立刻骂他:“你懂什么?人家对你笑一笑就说人好了?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吗?”
阿呆低声喏诺,元宝丢下一句:“今夜看着点,别贪睡。”
阿呆“哦”了声,目送师父离开。进屋见温佐珩已睡下,瞧着人影眼见似的瘦,帮掖了掖被子,到床脚蜷缩着打盹。
不知睡了多久,阿呆迷迷糊糊地想,又感觉有双眼睛盯着他,让他睡不踏实。直到他恍惚瞧了眼床上的温佐珩,才猛然惊醒,赶紧连滚带爬过去,问:“公子可是要喝水?”
温佐珩的气息略重,不见咳嗽,阿呆心下放松。可他目光略显呆滞,脸颊现不正常的红晕,所以阿呆一瞧以为他是热醒,便问他是否要水喝。
温佐珩张了张嘴,阿呆这才瞧见他唇上干起了皮,忙又跑去倒了杯水,试完水温后端到温佐珩面前,“公子起来喝点水再睡?”
阿呆不知的是,他刚才转身时温佐珩对他说话,可惜他一心想要倒水结果没听见。
温佐珩张了张嘴,眼皮子却重新耷上,阿呆瞧着他很累的模样,放好水后,“公子我扶你起来。”手触到温佐珩的手时,才惊觉烫得吓人。阿呆呵了呵自己的手,抚上温佐珩的额头,又抚上自个的额头,半晌才说:“公子你发烧了?”
这时,温佐珩说话:“帮我叫大人。”
“好好,马上。”阿呆放下温佐珩,匆匆出门,天寒地冻的深夜让阿呆一激灵,人也清醒许多。昨晚因温佐珩咳嗽影响大人休息,大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如今三个半夜的,若是吵醒大人,指不会会立马解决了他。
阿呆有些怵刘霓,所以他决定去叫醒师父。
元宝一听状况叫人立马去请郎中,阿呆提醒要不要叫醒大人,元宝想了想,说:“大人又不是郎中,帮不上忙,左右在府里,等天亮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阿呆也不多想,毕竟治病首要,何况此时离天亮就个把时辰。
温佐珩高烧很棘手,崔郎中写了方子叫人煎药,可惜他喝下不久又全吐了出来。
温佐珩吐药如同井喷,整个人佝偻着腰,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且他整个人高烧昏迷,面色异常潮红,偶尔梦呓吐字。
阿呆有些怕,问元宝:“怎么办师父,要不要叫醒大人?”
元宝狠狠剐他一眼,问崔郎中:“公子情况可危急?”
崔郎中皱眉,沉了会儿才说:“不好说。”
一听到这儿阿呆眼泪都要出来了,哆哆嗦嗦地站在哪看着诸人,元宝又问:“可有什么治疗的法子。”
崔郎中谨慎道:“我现在给他施针,但要想办法给他喝药,不然我也无法。”
元宝施礼:“劳烦崔郎中。”崔郎中也不含糊,叫人备下热水和干净的棉帕,准备施针。
崔郎中师承前太医院院使,若他都没办法,那就
天色还灰蒙蒙的,杨怀忠就搓着脸进内院,待看清屋外站着好几人时,一愣,问:“何事一大早地聚在一块,大人呢。”
听嗓音杨怀忠怕是刚从床上爬起,元宝给他递了个嘘声的动作,问他怎么来了。
杨怀忠得知温佐珩凌晨突然发病,不经牢骚道:“都赶一块了,我去叫醒大人。”元宝也不问何事,对阿呆使了个眼色。
若非紧急或宫里来话,杨怀忠也不会天没亮就来叫醒人。刘霓本就睡不踏实,迷迷糊糊总感觉人来人往,醒来脑袋一阵发沉,“可说是何事?”
杨怀忠回:“说是千岁爷的头疾犯了,一整夜都没睡着。”
义父是有头疾的毛病,一般遇到费神之事最易发作。阿呆跟在杨怀忠身后,伶俐地给她拿衣递鞋,刘霓奇怪,问:“你怎么在这?”一般都是元宝近身伺候,阿呆在温佐珩身边。
阿呆忙道:“公子半夜高热不退,叫了崔郎中过来诊断,但喝了药又全吐了,现在郎中正给他施针呢?”
怪不得她觉得“人来人往”,刘霓用左手捏了捏鼻梁山根,叹息道:“为何不叫醒我?”
阿呆当然不敢说是师父不让叫,只唯唯诺诺地杵在哪,杨怀忠提醒刘霓宫里的事。
刘霓点头,“我去看一眼就立马进宫,你去备马。”
刘霓本想推开两屋中间相通的门,沉思须臾又改走更远的正门,绕过屋前回廊再到温佐珩的屋子,她问阿呆:“公子可有说什么?”
阿呆回:“公子一直高热,似似昏迷着。”阿呆小心地观察刘霓的反应,又说:“公子梦呓,似乎似在说‘你’‘月’,小的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个别字音。”
刘霓急促的脚步猛然停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