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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话多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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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多无益,无意,听者有心。

    屋里温暖如春,温佐珩只穿了件单衣,刘霓皮衣配甲,脸颊上带着抹异色,不像被冻的,进来后反而越来越显现,倒像是被“热”的。温佐珩眉头一皱,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刘霓。

    刘霓的话温佐珩不知信还是不信,只在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某种研判。

    可对刘霓来说,他愿意跟她说话,愿意怀疑还是个好事。

    这时,元宝敲门:“大人,公子该吃药了。”

    刘霓让人进来,把药放桌上,“你先出去吧。”

    元宝迟疑须臾,终是什么都不说地退了出去。刘霓瞧桌上乌黑的一碗药,看着都觉得苦,再看温佐珩,微愣。

    他也看着她,只是目光中满含愤懑及浓浓的戒备。

    刘霓:“”

    元宝那须臾的迟疑,怕也是误会了什么,毕竟她有过不好的“前科”。

    刘霓用无名指刮了刮眉毛,端起桌上的药,向他走去。

    她每走一步,温佐珩的心也跟着跳一下,越近越快。刘霓停在离他两臂的距离,无甚表情,突然很认真地问:“需要我喂你吗?”

    温佐珩的嘴角无形地抽了抽。

    暖气烘托,一股淡淡的酒气从她身上散出,原这才是她脸上的晕红的原因!

    温佐珩极淡道:“不用!我可以自己喝。”说着示意她把药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刘霓迟钝地“哦”了声,照做。

    见温佐珩掀开被子坐直,左脚先放下床,然后双手抱着受伤的右腿,慢慢地移到床边。中间刘霓想伸手,被温佐珩的厉色给吓退了。

    刘霓垂着双手悻悻地站在哪儿,看着温佐珩自己端药一气喝完,放下碗后按刚才相反的顺序:双手抱着右腿移动、左腿上床,再盖好被子。估计搬动伤腿时牵扯到伤处,就这么简单的从躺靠着到坐在床边喝药,片刻功夫他的额角就冒出几颗豆大的汗珠。

    斜躺后他便闭眼休憩,全程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刘霓默默地看了会儿,拿了空了的药碗掩门出屋。

    元宝正守在门口,见刘霓出来接过她手里的碗,刘霓叮嘱用药及需添置的新物品,元宝一一应下,“大人请放心,水滴石穿,温公子迟早会明白你的苦心。”

    刘霓微诧,话是这么说可怎么听起来不对劲呢?一时想不清这“不对劲”在哪,便吩咐道:“去备热水,今晚我要洗澡。”

    元宝问:“今晚?这么冷的天。”

    刘霓:“嗯,冷天才舒服。”

    哦~~想起来了。以前跟义父在宫中当差时,陛下新纳了个妃子,说是在民间偶遇天颜,被陛下一眼相中强虏进宫的,美人不太愿意闹着不吃不喝郁郁寡欢。

    陛下心疼美人,变着花样搜罗稀奇新颖的玩意讨红颜一笑,可效果不佳,那时义父便安慰陛下:“陛下且放宽心,水滴石穿,假以时日,娘娘一定会明白陛下的用心良苦。”

    刘霓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元宝莫名,问大人笑什么?

    后来刘霓虽不在宫中当差,可得知美人香消玉殒,唏嘘之外免不得记挂美人是否已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不过逝者如斯,世俗红尘再无瓜葛。

    “无事,你先下去吧。”刘霓摆手。元宝走后,刘霓站在门廊下,看了会儿雪景,直至指尖觉出些冷意,才回房洗漱。

    晨曦微现,今日街上尤为安静,杨怀忠跺脚小步,嘟嘟囔囔地抱怨天寒地冻,一大早从暖和的被窝中爬起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刘霓回身瞪了他一眼,杨怀忠也不怕,死乞白赖说要去喝一碗热豆水,刘霓望了眼街角冒白气的摊位,点头:“快些动作,今日的事耽搁不得。”

    “好嘞!”杨怀忠正欲兴冲冲转身又弹回,“大人不去喝一碗?”

    “不用,你快去快回。”刘霓敛眉垂目,继续往前。

    刚走出不远,“哟!又见我家好妹妹,这怪冷的天,怎舍得你家情郎的温香暖玉?瞧瞧这一脸的不高兴,义父他老人家叫你时,我就劝义父‘女大不中留’,多大点事要劳烦霓大小姐?”

    刘峰带着几个人迎面而来,刘霓面如凝霜。

    刘峰的出现,就如酱白香甜的豆水中落进的一只绿头苍蝇,让人恶心。不过依刘峰性子,今日这种“耍威风”的机会绝少不了他来凑热闹(添乱)。

    刘霓要笑不笑:“哥哥说话也不怕人笑,拈酸吃醋咱俩到义父跟前说道说道,别净给底下人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

    提及“底下人”,刘峰身后的人无形地往后缩。刘霓想越过他们,心中记挂时辰不早正事要紧。

    可刘峰紧咬不放,“话是你说得最好听,可事最后都落到你头上,真是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手底下的人跟在两人身后有段距离。

    刘霓嘴角紧抿,眼角微抽,从小到大刘峰什么都要跟她争,争吃食、争人气、争武功,但凡刘霓有的刘峰都要去抢,抢不到就破坏摧毁。

    刘霓年轻气盛时也争强好胜,有一次两人为争谁带队抄家的差事大打出手,闹成锦衣卫的笑话。虽刘霓在理最后险胜,刘景对他们斥责共罚。在最后,刘景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了句话:“有时候不争也是一种争。”

    刘霓慢慢回味这话,渐渐悟出了些体会来:刘峰日渐强大显露野心,虽是义父子可刘景防戒心强,她受义父喜爱重用很大的原因可能是掣肘刘峰的存在。但刘峰似乎一直想不明白这点,一直事事针对打压刘霓。

    今早上需押解两名犯人号令示众于西长安门外,即轻松又威风八面的活儿,刘峰自然眼热,一大早就过来添堵。

    下面的人来报一切准备妥当,刘霓问了下时辰,吩咐出发西长安门,刘峰还想跟上前被杨怀忠给拦下。

    杨怀忠拦刘峰可不像拦牛斌,牛斌至多骂一句,刘峰是真打人。就像现在刘霓刚走,杨怀忠苦笑着赔笑脸自打耳光,依旧招来刘峰手下的一顿拳打脚踢,当然他们不敢真打伤人,就是让你痛痛外加羞辱一番。

    杨怀忠拍干净身上的脚印,心里了啐了口,赶紧转身追上刘霓。

    浩浩荡荡的一对人马,黑衣肃甲,冷冽的寒风如刀割脸,天气阴沉如憋着怒火。

    队伍前头行走着两名灰衣犯人,散乱发髻下脖子上枷着巨大无比的木枷,因笨重而行走缓慢。

    晃眼一过街上并无行人,一向热闹非凡的西长安门寂静无声,走在最前头的锦衣卫敲着响锣,嗡嗡地震得巨响,掩盖了犄角旮旯探头缩脑的小声窃窃和嘤嘤的哭泣声。

    被枷的两名犯人是前给事中安夔和御史张玉,罪名是贪污受贿玩忽职守,被枷受众于东西长安街,以儆效尤。

    隐于街边小酒馆的两名吃客,缩着脖子在窗边小声嘀咕,“这木枷锁这么大!有两臂余长,得有半身重量,人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倒。”

    “嗯,两位大人年纪不小,就是年轻的汉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知道贪污多少银子不?”

    “呸!什么贪污银子,听说是年中两位大人在堂上直谏阉狗,被阉狗报复安了罪名的。”他们口中的“阉狗”便是权势滔天的刘景。

    “这种折辱人的法子,也就那阉狗这么阴损歹毒的人才想得出,瞧那边。”一人指向队伍最后头的方向。

    只见队伍后面跟着一群老小妇孺十数人,哭哭啼啼地相互搀扶着。

    食客甲:“真受不得这种场面,叫人看了心酸又心寒。若是作奸犯科之人,游街示众那叫一个大快人心,只这两位大人不明不白受此屈辱,直叫人人自危,家人又该怎样痛心啊。”

    “唉,民之不幸啊。瞧那两位大人的家眷,稚子弱女,以后的生活怕比咱们普通老百姓还要难啰。”

    “快看!”两人正说着,只见游行队伍后面跟着的家眷里,一位素衣寡头的小姑娘突然要冲上前,直朝刘霓的方向猛跑,不过半路被锦衣卫拦截,那姑娘也不挣扎,只是满脸愤恨地朝着刘霓的方向,用力地啐了口唾沫。

    刘霓面无表情。

    杨怀忠瞧了眼后摆手叫放了那姑娘,叫人看好了,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引起骚动,只后面家眷的哭声更加绝望罢了。

    食客乙:“呀呀,这位大人家的姑娘是位烈性女子呀!这模样像要劫法场哩,不怕死呢。”

    “不怕死有什么用,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这位监刑的大人倒是仁慈,不然治一个扰乱法场的罪名,当场收押后面就吃不了兜着走!”

    “监刑的大人是位女大人,长得还挺标志。”

    食客甲刻意压低了声,凑近食客乙,一脸猥琐:“那阉狗养的女子,不知是留着自用还是他用”

    “嘿嘿”

    两人意领神会,相视而笑,跟不远处被枷的两位犯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北风呼啸,锦旗猎猎,天色阴沉但无雨雪。

    刘霓看了眼队伍前头,那两名带着巨大木枷颤巍巍的人犯,侧头低声跟杨怀忠交代了两句。

    杨怀忠下去叫人:“让他们休息会儿,弄点水喝,别把人弄死。”下面的人领命后叫停队伍,让两名犯人席地而坐。

    队伍后面的家属想上前却被拦下,一时哭声又提了几度。杨怀忠远远瞅了瞅,叫人:“叫他们小声些,不然通通赶走。东西可以递过来,不过可要检查清楚了,别整什么幺蛾子。”卫吏又领命匆匆下去。

    刘霓一直坐在马上,目视远处神色莫辨。杨怀忠仰头看看天又望望周围,心里啐道:这操蛋的天气,这操蛋的差事儿!

    下值后,杨怀忠拖着刘霓去上回的院子。刘霓说去长安街的韶春斋挺好,杨怀忠说韶春斋去多了菜早吃腻歪,上回他们去的院子暗里人给起了个名儿叫“西园”,他说西园里的菜没尝遍,渊云的曲子也没听够。

    刘霓笑笑,依了他。

    依旧是那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童开的门,不过这回一见他们便露了个热忱的笑。

    因是晚上,那右边廊道随着人走近,竟变幻出各式皮影,有飞翔云里的仙鹤凤凰,有彩蝶戏花,还有才子佳人,不联串又不违和。

    影影重重,云里雾里,似梦如幻。

    摆菜时渊云翩翩而至,笑得清风朗月,“大人来了,这天气吃火炉子真是英明的选择,再配上咱家的酒,保管什么烦心事糟心事都烟消云散。我叫厨房煮了盘羊肉饺子,大人待会儿尝尝。”

    “好。”刘霓瞧了渊云一眼。

    杨怀忠咧嘴:“大人不高兴还不是你迟迟不来?怠慢咱们大人了,你该罚!”

    渊云瞧了眼沉默的刘霓,另拿了个空杯倒了酒,解释道:“请大人恕罪,前面的客官难缠,小生使了浑身解数才脱离席面,请大人治小生一个学艺不精之罪,任凭责罚。”

    杨怀忠接话:“咱们大人可不敢责罚你,这西园背后多少达官贵人,万一罚了你得罪了人,你这不是陷害咱们大人吗?”

    渊云微愣。请罪自罚酒一般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较真的人不多,杨怀忠这是:话里有话。

    渊云一笑,敬杨怀忠:“杨大人有话请说。”

    刘霓嘴角一挑。

    杨怀忠哼哼,“喝两杯酒就算了?这酒还是咱们花钱买的呢。这借别人的屁股打不痛呀。这样吧,咱们遇到了点问题,请教你总可以吧,你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渊云点头:“大人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我呢遇到一位姑娘,但那姑娘好像不喜欢我,我呢想问你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喜欢上我。”杨怀忠道。

    渊云了然,目光却不自主地瞟向刘霓那边。

    刘霓坦然接受他的目光:“我也遇到了跟他一样的问题,不知您这可有什么法子?”

    渊云微愣。

    杨怀忠:“”

    酒足饭饱,事情说了个囫囵,渊云离开后,杨怀忠追问:“大人,我不惜毁掉自个清誉来帮大人求问,大人怎的一点都不领情啊?”还说她也是,这不是明着拆台吗?

    意指他杨怀忠借口遇到姑娘之事,还“清誉”?

    刘霓没戳到底,“你了解渊云?几句话就想诓骗他?”

    渊云一进来就看出刘霓心情不好,说明此人善察言观色;杨怀忠故意为难时,他就明白杨怀忠话中有话;当杨怀忠说出事时,他的目光可是第一个投向刘霓,说明他知道杨怀忠替刘霓问话。

    当然,你若装傻他也会跟着装瞎,但事情明白到这地步,没必要缠着掖着,不如明着来更简单。

    杨怀忠邀功不成,悻悻地转个方向,拿刚才渊云给他们的“法子”说事:“大人觉得渊云的提议如何?还别说,这回我是真长见识开眼界的,以前我至多以为下个药就完事,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道道,太麻烦了!”

    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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