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宫为妃
沈相安排得很快，沈月娆在一天夜里被一顶软轿自角门晃晃悠悠地抬进了宫。
沈月娆的位份被敲定在昭仪，没有封号，随沈清和一同住在清华宫，表面上是皇帝的妃子，实际上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后宫里不乏有流言蜚语，说沈月娆明为妃嫔，实为奴婢，不过是庶女出身，依仗着沈贵妃和相府才有了些地位，到底上不得台面。
水盈很是生气，替沈月娆抱不平，“娘娘，您倒是好脾气，都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怎么说的！”
沈月娆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还能堵住她们的嘴不成？”
“可是娘娘是正经主子，那些宫人竟敢这般轻慢娘娘！”
沈月娆低低叹了口气，并未有多生气。她知道水盈自小陪她一同长大，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也只是对着她抱怨罢了。
“好了水盈，这宫里的流言蜚语咱们暂且不管，你只看咱们入宫这么久了，那些人明面上可有怠慢过我们？”
水盈抬起头认真思索了一番，这才老实答道：“没有。”
沈月娆笑笑：“自然是没有的，反而还恭恭敬敬，挑不出毛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着水盈疑惑的眼神，沈月娆继续道：“因为贵妃娘娘还在，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心爱之人，只要我好好依附着她，即使那些宫人暗地里瞧不上我又如何？我还是沈嫔，沈贵妃的亲妹妹。”
昭仪如何，贵妃如何，皇帝的宠爱才是最要紧的事。
水盈像是听明白了，低着头不说话。
沈月娆没再继续，这世道捧高踩低本是常态，她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境遇，要想被人看得起，不敢招惹，那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
这些天她哪儿也没去，没有拜会别的宫妃，也没有去皇帝面前邀宠，只在清华宫陪伴沈清和。
更多的时候，她会坐在沈清和的床边，陪她说话，沈月娆说，沈清和听。
她太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沈清和还在，她就是一个照顾她开解她的妹妹，沈清和死了，才轮得到她当替身，去争宠。
人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才能得到更大的收益，沈月娆一直有自己的考量。
与沈清和有关的一切事情，皇帝都不会不上心，包括她，她只要好好做那个体贴懂事的妹妹，即使皇帝不喜欢她，也绝不会厌恶她。
变故发生在沈月娆入宫半月后的一个夜晚。
沈清和身边的侍女匆匆赶来，“昭仪娘娘，贵妃娘娘不行了，说想见您，请您快随奴婢去吧！”
沈月娆拿着书的手一紧，很快就反应过来，顾不上收拾，赶紧朝沈清和宫里赶去。
算算日子，是要到了。
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沈清和的嘴角滑落，沈清和是美人，可美人病得快要死了，这份美丽就显出绝望来。
沈月娆坐在她的身边，怜悯地看着她。
沈清和这些天很少讲话，如今快死了，像是终于可以放纵一回，“月娆，我我不想见他。”
皇帝就站在她的宫门外，沈清和却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进来。
沈月娆敛去眼中情绪，耐心地为她拭去唇边的血迹，“姐姐放心，皇上不会进来的。”
沈清和眼神灰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沈月娆难得生出些恻隐之心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听着沈清和艰难说道：“月月娆，不要进宫，不要不要相信帝王的爱。”
话音落下，握着沈月娆手掌的力道消失了，沈月娆只能看见最后一刻从沈清和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沈月娆伸出指尖替她拂去了。
沈月娆暗道：姐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擅长勾心斗角谋划人心，我比你更适合后宫，这后妃，就换我来做吧。
霎时间，哭声震天，宫人们纷纷跪倒在床边。
沈月娆敏锐地自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随着宫人们赶忙跪下了。
来人像是没看到沈月娆似的，伸出颤抖的手抚上早已合上了双眼的沈清和的脸颊，语气沉痛，“清和，清和”
这是皇帝卫呈。
沈月娆没有说话，静静地感受着皇帝的哀思，实际上心底一点温度也没有。
斯人已逝，这般做派又是给谁看呢？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才来全自己的感情，不过是在感动自己罢了。
“你是贵妃的妹妹？”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声音在沈月娆的头顶响起，威严但难掩疲惫。
沈月娆低着头道：“是，臣妾沈氏月娆。”
“抬起头来。”
沈月娆缓缓抬起头，目光是恰到好处的悲伤。
卫呈身着一身紫色朝服，黑发束起以鎏金冠固定着，显得丰神俊朗，让人只觉得高不可攀，如今却因为沈清和的离世，显得落寞不已。
待看清沈月娆的脸时，卫呈不觉一滞。
太像了。
即使二人神韵不同，沈清和清丽，沈月娆妩媚，但无论是眉眼，抑或是轮廓，眼前的女子都与沈清和生得有七八分相似，“你清和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沈月娆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换上哀戚的面容，“姐姐说，若有来生，愿君不负相思意。”
不说多么情深意重的话，卫呈不会信的，这些天沈清和的态度，摆明了对卫呈有怨，以来生愿君不要再负她回答，才能勾起卫呈绵绵的愧疚。
“不负相思不负”卫呈神情悲痛，竟生生流下泪来。
沈月娆瞧着他，自进宫以来，她一直按沈清和的喜好装扮自己，青色衣裳，轻拢万千青丝，远远看起，竟与沈清和如出一辙。
机会是可以等来的。
只要卫呈看到了她，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分走卫呈的一分真情。
卫呈果然道：“起来吧，地上凉。”
卫呈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临走前吩咐总管太监刘公公以皇贵妃之礼下葬沈清和。
刘公公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精，能侍奉皇帝多年绝非等闲之辈，沈月娆吩咐水盈打点了，刘公公笑着收下了，“娘娘是有福之人。”
沈月娆眯了眯眼睛。
沈清和的葬礼上，来了许多沈月娆没见过妃嫔，有德妃，淑妃，赵昭仪等等，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伤的，只是这么多的美人皮之下，有几分真心呢？
其中不乏有来试探沈月娆的妃嫔，或是想从她这里打探到一点关于卫呈的消息，或是看见这张与沈清和肖似的脸，早早地前来巴结。
沈月娆这些天想得最多的问题就是若是当年沈府送进宫的女儿是她，而非沈清和，自己会不会落得和沈清和一样的下场？
谁能说得准呢？
葬礼之后，沈月娆果然得宠了。
不仅如此，沈月娆的位份直接由昭仪升为贤妃，位列四妃之一，清华宫主位，一如当初的沈清和，连带着相府都风头无两。
只是因为是故去沈皇贵妃的妹妹，便以庶女之身稳坐四妃之一，那皇贵妃的娘家岂不是能得到更多皇帝的青眼？
一时之间，相府蒸蒸日上，花团锦簇。
夏日荷花清香，窗外暑热难耐，清华宫内却是一片凉爽，享用着冰块消暑。
自月娆成为贤妃以来，卫呈几乎夜夜留宿在清华宫。
他深深看着沈月娆的脸，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清和”
学着沈清和的模样，沈月娆温柔似水，依赖地将脸贴在卫呈的手上，配合着眼前的男人，“陛下，我在。”
卫呈眼中情愫愈发氤氲开来，他若是想静静怀念沈清和，月娆就安静地陪伴在侧，他若是想发泄。沈月娆就予取予求，千娇百媚地攀上他。
但他只是在月娆的腿上睡着了。
卫呈睡着的时候，没有了帝王的高高在上，像是一个清朗俊美的少年。
沈月娆用一把檀木扇轻轻给他扇风，这把檀木扇触手生香，精致非常，她在闺阁中从未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月娆很满意现在得到的这一切，与沈清和不同，她喜欢绫罗绸缎，喜欢金石玉器，喜欢一切奢靡华贵的东西。而且不会像沈清和那样，明明拥有了一切，还说自己向往烟火气的自由。
月娆打一个哈欠，在卫呈快要醒来的时候，戴上沈清和最爱的那对碧玉耳坠，又吩咐水盈准备几个清淡的小菜。
尽可能保持沈清和的一切习惯。
卫呈果然很满意，他尽情地沉醉在这一场人为编织的美梦里，“朕先去处理政事，晚上再来看你。”
月娆迎上前，吐气如兰：“好，臣妾等着陛下。”
卫呈又赏赐了很多东西，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沈月娆勾起唇角，她愿意做沈清和的替身，她喜欢荣华富贵的生活，并且一点都不需要皇帝的真情。
“娘娘，要不要奴婢现在给您沐浴更衣。”水盈的声音轻轻响起，将沈月娆的思绪收回。
她摆摆手，“不必着急，一会儿你去告诉陛下，说我突然来葵水了。”
“是，娘娘。”
今晚，淑妃会求见帝王，将卫呈留在宫中，是她卖给淑妃的人情。
沈月娆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容貌比沈清和多了一丝妩媚和风情，既能让卫呈念念不忘，又能让帝王保持着新鲜感。
对着镜子笑笑，淑妃以前是最讨厌沈清和的了，经常出言不讳，可如今对她却是亲切有加，俨然已经将她当作盟友。
淑妃美貌，但实在愚蠢，以前也不过是被当枪使罢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能收买，这样的人，不算好刀，但用来垫背，是最好不过的了。
真正值得月娆在意的，是害死沈清和的罪魁祸首，德妃。
她无意为沈清和报仇，但处在这个位置之上，月娆不允许有人撼动她的地位。
德妃这个女人不简单，生下皇长子，接连害死沈清和的两个孩子，最后将沈清和逼上绝路，当然，其间还有不少人的推波助澜，但总归逃不过这个女人的手段。
傍晚，刘公公果然来传话让月娆好生休息，今晚陛下就不过来了，月娆淡笑着点点头，送走了刘公公。
让淑妃来分宠，这样就不会给有心之人制造她专宠的把柄，至于卫呈，就更不用担心了。
有这张和沈清和相似的脸，还怕什么呢？
若说沈清和这辈子唯一聪明的一次，就是死在了帝王最爱她，最觉得亏欠她的时候。
德妃手段再高明，也争不过一个长眠的死人，留在活人心中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