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步步展露的锋芒(6)
因着服药及时, 林夫人好转了些,起码能说话了,只是声音特别沙哑。
恍然醒来, 她望着承尘出了会儿神, 开始辗转反侧。
太难受。
撕心裂肺的痛苦抓牢她, 心被无形的刀子一刻不停地凌迟着。
与最珍视的人别离之痛, 竟不亚于死生永隔。
明明该恨他入骨, 时时忆起的, 却是他点点滴滴的好。
她想,她是被击垮了, 也无可救药了。
攸宁由周妈妈请进门来, 径自到了床前。
林夫人坐起来,倚着床头,强扯出一抹笑,“你来了。”
攸宁摸了摸她额头。
“瞎摸什么?”林夫人打开她的手, “自己爪子都跟死人似的。”
攸宁笑了,索性又捏了捏她面颊, “还会挖苦人就好。”
林夫人唇角绽出些许笑意, 拉着她的手, 让她坐下。
攸宁打量了一下过于寻常的居室,道:“也别开箱笼了,搬去兰园住着。”
“不用。”林夫人道,“手里也有像样的别院, 但我如今不是被休了么?一文不名的人, 怎么能住得太好?”
攸宁携了她的手,静静地握着,静静地凝着她。
林夫人对上她平静柔和的视线, 忽地有些心酸。到了这种时候,她手里只有友情了。
“听我的。”攸宁道,“你是我的昔日同窗、异姓姐妹。”
“……”林夫人很想哭。
攸宁带了她一下,轻轻地拥抱她,“你的一辈子还长着,那些事又算什么?”
林夫人沉默良久,点头嗯了一声。
周妈妈给攸宁端来一盏庐山云雾,给林夫人的是一盏燕窝羹。
“快吃些东西,别让我上火。”攸宁有点儿耍赖的意思,“我刚见好,你可不能把我再气得病倒。”
林夫人失笑,说好。
周妈妈心安许多。果然,夫人还是肯听萧夫人的话的。
攸宁道:“回头我写个字条,你让周妈妈拿着去什刹海的兰园,让周全、刘福带二十个人,过来接你们。”
“好。”林夫人自知不是人缘儿特别好的人,
兴许不定何时就有人上门生事,但凡与官府沾边儿的,她就只能忍气吞声。
况且,她就算有心一蹶不振自生自灭,攸宁也已是摆明了不准。
沉了片刻,她示意周妈妈去门外守着,说起正事:“之前告诉你我在这儿,是有事跟你说。我瞧着这局势,是要为钟离先生翻案了吧?”
攸宁颔首。
林夫人认真地道:“我没跟林陌说过与你的渊源,只说曾在江南做了一阵子同窗,再重逢倒是因着他的关系,为此才私下里走动得频繁些。”
攸宁动容,“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做别的安排,林陌会按照先前的打算行事。只是,这件事与别的无关,你想怎样就怎样。”
“不会碍你的事就成。”
“绝不会。”
说了一阵子话,攸宁记挂着在外面的杨锦瑟,起身道辞:“改日回兰园看你。”又笑问,“杨锦瑟找你来传口谕,被你晾起来了?”
“她来的时候,我确实还在睡着。”林夫人抿了抿唇,“横竖也没好事,迟一些知晓更好。”
“没好事,也大抵不是坏事。”攸宁揉了揉她水一般顺滑的长发,“快着些,捯饬出个人样儿来。”
林夫人笑着说好。
能笑得出,哪怕只是强颜欢笑,也让攸宁稍稍心安了些。
出门时,她对杨锦瑟颔首一笑,“等会儿就能见你。”
杨锦瑟随着她走向马车,“改日我递帖子到萧府,皇上要我请教你一些密信相关的学问。”
“歪门邪道而已。”为着能名正言顺与杨锦瑟来往这个好处,攸宁应了,“我准备一番,慢慢告诉你。”
“好。辛苦。”杨锦瑟拱手一礼。
攸宁离开后,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林夫人出门来见杨锦瑟。
杨锦瑟站在院中的身姿笔挺,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瞧一眼林夫人,偏一偏头,“走。”
林夫人颔首,给了周妈妈等人一个轻快中含着安抚的笑容。
杨锦瑟瞪了她一眼。
林夫人当没看到。
杨锦瑟带林夫人去的地方,是九重宫阙。
一重又一重的汉白玉石阶,让
林夫人渐觉吃力,跟不上杨锦瑟的步调。不是身娇体弱之人,实在是心力耗损太重,痊愈有待时日。
走在前头的杨锦瑟时不时停下步子,等上片刻。后来将步调放得很慢,与林夫人并肩前行。
趋近养心殿的时候,杨锦瑟微声警告:“等会儿老老实实的,不准又说些缺心眼儿的话。再惹得皇上发作,我宰了你。”
林夫人颔首,“不会的。”
“但愿。”杨锦瑟问,“以往进宫,你是朝廷命妇;今日进宫,一文不名。有何感触?”
“……人世无常。”
杨锦瑟沉了片刻,略显恼火地道,“几日前我还在想,你终究是我们这些人之中最出色的人,不论走哪条路,都会过得风光如意。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沦落到了这么窝囊的境地?”
林夫人慢慢道:“我瞎,我傻。”
宽敞的殿堂中,浮着龙涎香极为好闻的味道。
皇帝正伏案批阅奏折,左右无宫人服侍。
杨锦瑟躬身行礼,“禀皇上,人已带来。”
皇帝嗯了一声,“平身,过来磨墨。”
杨锦瑟称是,走到书案右侧。
林夫人缓缓跪倒在地,“叶氏奕宁恭请圣安。”语毕俯身叩头。
不是林夫人了,济宁侯夫人已是昨日黄花,她眼下、往后只是叶奕宁。
皇帝瞥她一眼。
不同于以往进宫的锦衣华服,今日的叶奕宁,荆钗布裙,全然是民间女子打扮。
殿堂空旷华美,衬得她单薄、瘦小、寒酸。
皇帝搁下笔,望着叶奕宁运气,良久。
杨锦瑟屏住呼吸,磨墨的动作放到最慢。
“抬头。”皇帝清越的语声透着寒气。
叶锦瑟称是,挺直脊背,微扬了脸,视线刚与皇帝交错,便垂了眼睑。
皇帝精致昳丽的眉宇现出怒意,缓缓吸进一口气,她拿起笔,继续批阅奏折。
叶奕宁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石化了一般。
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夜已深沉,案上的奏折批阅得七七八八,皇帝冰冷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一面看折子,一面与杨锦瑟闲聊:“依你
看,跪着的那个,是哪类人?”
“瞎子,傻子。她自己说的。”杨锦瑟回道,“微臣深以为然。”
皇帝莞尔,“她的婚事,应该怎样应对?”
杨锦瑟斟酌后,谨慎地回道:“应该先查清林陌的底细,那样就会知晓他与宋宛竹的渊源。若仍放不下,也不需急着成亲,找机会结识,以友人身份扶持。若有缘,自会结成连理。”
皇帝放下手边的事,望着叶奕宁,“那怎么成?不管不顾地栽进去多好,起码能让人骗几年。”
杨锦瑟随之放下墨锭,退后一步,“许是劫数,这类事,只有局外人才能看清。不论怎样,叶奕宁为皇上扶持出了一位名将。”
皇帝摆一摆手,“萧阁老文能治世,武能安天下。阁老需要提携这样一个人替他征战而已。”
“……”这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问道:“叶奕宁,你怎么看?”
叶奕宁木然地回道:“皇上圣明。”
“……”皇帝气笑了。
叶奕宁其实就快撑不住了,额头上全是虚汗。
皇帝道:“当初是什么情形来着?刚说了没几句,就信誓旦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此,可舍弃我许给的锦绣前程。”
杨锦瑟忙将话接过去:“年少轻狂罢了。那种蠢话,属下私底下也说过不少。”
皇帝睨了她一眼。
杨锦瑟终于为之前的话题找到斡旋之辞:“好歹是为萧阁老分忧了吧?多了林陌这名将,首辅才能留在朝堂,及时为皇上分忧。”
皇帝牵了牵唇,又轻轻叹一口气,“起来吧。”
话是对叶奕宁说的,但她毫无反应。
听到了,想起身,起不来。
皇帝蹙眉,起身走到叶奕宁面前。
玄色绣龙纹的华服衣袂占据视野,在叶奕宁视线中慢慢放大。
皇帝俯身,扣住她下巴,几息的工夫之后,就改为扼住她咽喉,“废了,你因一个男子成了废物。”
叶奕宁承认,自己是有点儿那意思。在攸宁面前,她想振作;在皇帝面前,她就想不如死了算了。
皇帝磨着牙,手
上力道一点一点加重。
叶奕宁无一丝挣扎的意图,甚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皇帝气极,反倒松开手,转而一把将叶奕宁拎起来,扔到就近的一把椅子上。
跪到麻木的双膝恢复知觉,强烈的又麻又疼的感觉流窜到全身,难受至极。叶奕宁紧咬牙关,用最小的幅度活动双腿。
皇帝踹了她一脚,力道却是很轻很轻的,“可还记得,离开时你领的三十板子,是背信弃义的代价;回来时便是你错上加错,仍有三十板子等着你。”
“记得。”叶奕宁应声。
皇帝冷冷一笑,“我看出来了,你是来寻死的。”
叶奕宁不语。怎么说都行,怎样都不需她辩解。
皇帝笑容冷酷,“我仍如当初,不喜杀人,只喜惩治。对你,我另有安排。”
叶奕宁过于意外,望向皇帝。
皇帝挑一挑眉,“再犯蠢,我亲手把你剐了。”
叶奕宁不知是如何到了兰园的。
路程中,满脑子都是过往烟云——林陌一直想知道的那些过往。
进到兰园,诸事还没安排清楚,最不想遇见的意外之事迎头而来。
管家禀明:“您刚走没多久,侯爷和宋小姐便来了,一直在等。这会儿在倒座房喝茶。”
“宋小姐?宋宛竹?”叶奕宁在意的是这一点。
管家称是。
叶奕宁转身,步履虚浮地走进倒座房。
林陌见了她,目光一凝,情绪变得很是复杂。几日未见而已,她怎么憔悴成了这样?
宋宛竹愣了愣。委实没想到,叶奕宁样貌这般出众,此刻满脸的病容,只会让人心生怜惜。她仓促地站起身来,屈膝行礼,“宋氏宛竹问夫人安。”
叶奕宁充耳不闻,在主座上落座,“林侯大驾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林陌先抬手示意宋宛竹免礼,之后才道:“怎么住到了这儿?你方才又是去了何处?”杨锦瑟狡猾得很,他的人手跟丢了她和叶奕宁。
“有事直说,没事便恕我失礼,要送客了。”叶奕宁从周妈妈手里接过茶盏。
林陌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
一个荷包,放到她手边,“这几日,我请人帮账房盘账,核算出了目前的家底。这是约莫五成家财,拿来给你。”
叶奕宁凝视着他,眼中暴躁一览无余,“给我?”
“你应得的。”她生气了,林陌反倒笑了,语气分外柔和,“若无你打理内外,便不会有这般优渥的家境。女子多些银钱傍身,有益无害。说到底,我想弥补你。”
叶奕宁讽刺地笑了,将视线投到宋宛竹身上,“她来做什么?”
一直无所适从的宋宛竹闻言,连忙上前两步,意态恭敬地道:“侯爷与夫人走到如今这个境地,我想着,多少与我有些关联。是以,央求着侯爷带我过来见夫人一面。”
叶奕宁啜了一口茶。
宋宛竹的态度多了一份谦卑,“夫人千万不要误会,我虽然与侯爷年少时结缘,但深知姻缘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从不敢有什么妄念。以往数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而今我所求的,只是偶尔能见侯爷一面。仅此而已。若是夫人觉着不应该,我……可去寺里常伴青灯古佛,只要夫人能与侯爷破镜重圆。”
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不会有谁比这女子做得更好,更膈应人。
叶奕宁瞥一眼林陌,见他正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宋宛竹。他打着弥补她的旗号,跟她示威呢吧?
这样看来,两人倒是很般配。般配极了。
“知道了。”叶奕宁道,“你可以走了。”
宋宛竹身子僵了僵,便柔顺地低头称是,走出门去。
叶奕宁拿起手边的荷包,扔回给林陌,“带上你的银钱,和你的新人,滚。”
“是不是病得脑子不清楚了?”林陌不怒反笑,又将荷包送回到她手边,“我说了,是给你的弥补。这些银钱,你务必收下。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叶奕宁把荷包烧掉、撕碎的心都有了,忽然灵光一闪:他之前说的是“请人帮账房”盘账。
那这事就禁琢磨了。
她收或不收,区别不大——就算不收,外人也会认定林家额外贴补了她大半家财。
那么,她是什么人呢?善妒、贪财。这样不堪的品行,不
休掉才没天理。
心头怒火燃烧起来,她将手中茶盏狠狠掷出去。
茶盏在方砖地上粉身碎骨。
林陌眉心一跳,不知她又要唱哪一出。
叶奕宁对他打个请的手势,“我要你将这茶盏恢复如初。”
“奕宁。”林陌像是在看着任性胡闹的孩童。
“我要你帮我回到成婚之前,抹杀你我结缘的任何机会。”
“……”林陌无奈地笑了。
他越是如此,叶奕宁越是心寒、愤怒,“林陌,你以为,休妻意味的是什么?”
“你说。”他仍旧好脾气地笑着。
叶奕宁拿起荷包,交给周妈妈,道:“你这份心意,我收了。此刻起,恩断义绝。”
林陌唇角的笑在渐渐消散,“何必说这样的狠话?娘很是记挂你,你离开当日,都不曾与她道别。”
叶奕宁睨着他,“林太夫人帮你遮掩宋宛竹的事,需要我当面道谢?”
林陌下巴抽紧,薄唇抿成一条线。
叶奕宁继续刺他:“也只有骨子里小家子气的人,才会长年累月地惺惺作态。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够了!”林陌的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你从来就是这样,不懂得适可而止。”
叶奕宁冷笑,“一场夫妻,我才纵着你一再撒野。本想着一别两宽,今儿你来这么一出,我改主意了。林陌,我能帮你,就能毁你。”
林陌霍然起身,举步向外,“那就如你所愿,恩断义绝。”
叶奕宁扬眉,笑得张扬而冷酷,“再相见,是仇人。”
林陌止步回眸,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却让他格外陌生。
攸宁回府的路上,筱霜晚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相互对了个眼神,前者出声问道:“夫人,林夫人——不是,叶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刚下堂就被皇上传唤?”
主仆情分再深,关乎别人的秘辛,夫人也是不会跟她们提的,不是不信任,是担心她们在不对的时候知晓太多反遭祸事。她们一向懂得这道理,但到如今,感觉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便想提前心里有数。
“跟杨锦瑟一类的人。”不需再隐瞒的事,攸宁自是如实相告,“皇上不同于寻常女子,尚在闺阁的时候,便着意培养了不少人手,其中不乏女孩子。
“这些人自幼习文练武,接受非常残酷的训练。奕宁得以到江南书院,是因皇上分外赏识,才打通关节送她过去的。
“而这类人,其实与死士大同小异,在京城鲜少露面。
“皇上最需要用人的时候,奕宁却一门心思嫁人,皇帝如何不恼,打了她一通板子。”
筱霜晚玉听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晚玉才道:“皇上对叶小姐,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宽仁。”要不然,直接就当个寻常的叛主的手下处置了。
攸宁颔首,“算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人,与别人终究有些不同。”
回到萧府,攸宁径自去了福寿堂。
老夫人等她喝了两口茶,便遣了下人,关切地问:“见到林夫人了?”
“见到了。有些不舒坦,倒是还好。”攸宁言简意赅地道,“我让她搬到我出嫁前住的兰园了。”
“这样也好。”老夫人很是欣慰,“你是该给她撑腰,不然说不定就有人找上门去轻贱她。那孩子,一等一的好,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唉……”
“说起来真是特别让人膈应的事儿。”攸宁道,“我只跟您念叨念叨,您可别告诉别人。”她以后明里暗里帮衬奕宁的时候还多着,能得到老夫人的认可,也是有必要的。
这不是笑的时候,老夫人还是被小儿媳引得笑了,“我是多嘴多舌的人么?淘气。”
攸宁依偎到老人家身侧,把林陌、宋宛竹的事说了。
“这世道的男子……”老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总有那种坑害无辜之辈的混帐东西。”这类话之于她,已算得很重了,停了停,又怕攸宁多想,“老五还行,虽然犯浑的时候多,却是个有担当的。只说待我,虽然说话总是噎人,衣食起居方面却是长年累月地照顾着我,特地遣人供应着我这边平日里方方面面所需。”
攸宁笑开来,“您放心,我晓得。”
“难为你了,总有不省心的事儿。”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只是,林夫人遇到这样的坎坷,你又与她投缘,这上下更要尽心照顾着。得空了就回兰园去看看她,开解一番,不必亲自跑过来知会我,派丫鬟传句话就行。等她心情转好,我再去看她。”
攸宁很是感激,乖顺地称是。
林陌休妻的消息,萧拓当下知晓,一时想总归还好,这事情出的时机还算恰当,一时又想这下有点儿麻烦了,这就得开始物色新的堪用的人了。
——没有叶奕宁帮扶的林陌,于他是用不得。
攸宁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她早在事发之前就知晓林陌的旧事,必然有所准备,唯一惊讶的,应该只有那对夫妻这么快就分道扬镳,还是以休妻的方式。
这日下衙之前,皇帝找到他的值房,进门来神色温和,“我想安排个人到锦衣卫,有没有空缺?”
萧拓闻音知雅,稍一思忖道:“锦衣卫可加一名千户,男女皆可。”
皇帝问:“半个月之后上任可行?”
“可行。”
皇帝牵了牵唇,现出一个与他心照不宣的笑容,“你知道我要提拔谁,余下的关节,就麻烦你了。”
“皇上言重了。”萧拓也笑了笑。这份儿顺水人情,其实是他给攸宁的,皇帝是明打明地表露这猜想,他亦无意否认。
本来么,他与皇帝、皇帝与攸宁,都算是相互知根知底的,谁也都没必要改变做派、虚以委蛇。
晚间,萧拓回到正房的时候,攸宁正窝在床上,在心里盘账。
萧拓洗漱后歇下,问她:“在琢磨什么事儿?”
攸宁道:“林陌把林府的产业分了一半给奕宁,奕宁接了,想找辙散出去。我是想,眼下最需要救济的是西南百姓,兵荒马乱那么久,他们不可能有安生日子可过。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妨牵个头,和一些门第赠予那边的百姓一些银钱,让官府化为他们所需。自然,意在一石二鸟,要刻意提及奕宁的善举。”
林府的一半产业,并不是济宁侯手里全部家当的一半-这其中的差别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