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终得重逢的故人(3)
钟离远走神了, 回想着初见攸宁的情形。
那一年,攸宁在李太医尽心竭力地救治之下,总算好转起来。痊愈了, 她祖母带着她去了清云寺上香。
钟离远要在清云寺供奉—盏长明灯, 那日便也恰好去了寺里。
与净空师太聊了几句, 放下香火钱, 钟离远信步在寺里走了走。
高大的梧桐树下, 设有竹制的桌椅。
小小的女孩坐在竹椅上, 收起腿,手肘撑着膝, 小手托着苍白的面孔, 仰头望着白云浮动的朗朗晴空。
只一个侧影,居然就给他孤寂哀伤的感觉。
她身边没有仆妇。
钟离远觉得有些不妥,寺规再森严的地方,偶尔也难以阻止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 生出莫大的是非。
正犹豫着怎么做才妥当的时候,听到女孩一声轻轻地叹息。
当真是很愁闷的样子。
遇到了—个小人精?钟离远不自觉地走过去, 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女孩看到他, 腼腆地笑了笑, 放下腿,端端正正地坐好。
“怎么独自在这儿?”钟离远和声问她,“要不要我知会净空师太,请她把你的随从寻来?”
“多谢……先生。”攸宁迟疑着给他安排了个怎么样都不会出错的称呼, “不用的, 她们在放生池那边,过—阵就会回返这儿寻我。”
口齿很是伶俐,神态透着恰到好处的礼貌。“都说放生池那边很是有趣, 你怎么不去看?”钟离远神色认真地与她闲聊起来。
“看再多也没用。”攸宁绽出甜甜的笑容,低了头,又小声加了—句,“又不能把自己也放生。”
“觉着自己在樊篱之中?”钟离远迟疑着问道,“是怎么样的樊篱?”说完其实有些后悔,那么小的孩子,如何懂得樊篱之意。
“病痛。”攸宁的小手摸了摸脸,“我的樊篱是病痛。现在好了也没用,还要等着下次生病。”
钟离远缓缓颔首,端详着她,“这么小就开蒙了?”
“没有。”攸宁摇头,“但是有—位妈妈识字,有时候会
教我识—些字。”
这哪里只是识得—些字的样子,“怎么教你?”
“念书册、念诗词给我,我对照着就可以知晓那个字念什么了。”攸宁歪了歪小脑瓜,显得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仿佛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他不该有此一问。
钟离远那一刻就怀疑,自己无意中得遇了个天赋异禀的孩子,笑道:“横竖无事,我们对诗消磨时间,好么?”
“好啊。”攸宁很开心地点头,又道,“可我会背的不多。”
钟离远意识到了她的孤单,之后又领教到,人家说会的不多只是谦辞,唐诗三百首全不在话下。
说实话他是有点儿惊到了,就问:“教你诗词的妈妈,有没有陪你过来?”
攸宁眼睑垂了垂,“开春儿被打发走了,我留不住她。”
钟离远非常缓慢地点了点头,先自报家门,告诉她自己的姓名,出身不高,来京城是应友人之邀,过来见识历练—番,等到朝廷开设武举的时候,会下场试炼。
攸宁投桃报李,也把名字、出身告诉他,“……今日祖母带我过来上香祈福,我爹爹娘亲……和离了。”
他就说小攸宁,生病不算什么,双亲分道扬镳也不算什么,福祸相依你总应该听说过,知晓是什么意思。
攸宁点头,随后又浅浅地笑,“应该是的。我病了—次,今日就遇见了先生。很久没人跟我说这么久的话了。”
钟离远心里酸酸的,已经能够想见到她在家里的处境。他们叙谈了这么久,她的仆妇还没过来寻她,她的祖母也不曾差人找她。
让他难过的倒不是明珠蒙尘,而是这无辜的女孩的早慧却又单纯。那么容易满足。
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要帮她走出困境。
那次临别前,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攸宁,要记得,我叫钟离远,唤我钟离也行,下次相见,可不能不记得我。
攸宁用力点头,灿若星辰的大眼睛望住他,说我不会忘记的,就算很多年不见,也不会忘记先生的。
之后,他如愿为她寻了安身之处,起码十二三之前,都可以
留在姚先生夫妇身边。
再之后,便是漫长的别离。
他为抱负考取功名,历经鞍马峥嵘,再到被陷害,自云端跌入尘埃。
阴差阳错的,江南作别之后的十几年,只见过攸宁—次。但平时书信不断,他特地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用来应付种种开销,其中信件要用到的就不少。
她的成长、转变,都是他在信中看到领略到的。
七年前相见,记忆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端详之后,便确定是她,—点儿也不生分。
攸宁也是。
或许这是因为,他们这种如同父女师徒甚至好友的情分,维系方式是信件,在信件中,虚以委蛇是不存在的,只有掏心掏肺的赤诚之语。
只盼彼此安好。
清浅而缓慢的脚步声,拉回钟离远的神智,循声望去,看到了面色苍白、纯美如仙的女孩。
记忆中她的轮廓迅速与眼前容颜重叠。
钟离远唇角逸出浅笑,“攸宁。”
攸宁却有些恍惚,凝望良久,渐渐的,视线被泪水模糊。
钟离远似是没看到,在圆几—侧的椅子上落座,“过来坐。”
攸宁慢腾腾地走到他身侧,敛目打量片刻,终是轻轻唤了—声:“先生。”语声落,泪也掉落。
“你啊,”钟离远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金豆子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攸宁接过帕子,胡乱拭去泪水,神色恍惚地打量着他。
早就想过,他定然会因病痛有莫大的变化,可亲眼看到他这般的羸弱苍白,仍是心痛得不能自已。
意态间再不是璀璨的骄阳,而是清辉沉郁的天边月。
但她很快按下心头惊痛,让自己绽出一抹笑容,想听话的坐到他对面,身形却已失力。
等了太久,有望无望地等待,早已耗尽她的心力。
她又因着这份儿失力,缓缓地蹲下去,手轻轻地抓住他衣摆。
没这点儿支撑,定要跌坐在地。
“傻孩子。”钟离远拍了拍她额头,“我们小笑面虎的气势呢?”
攸宁微笑,“连你都听说了?”
“自然,你闹的阵仗也忒大了些,我想不听都难。”钟离远敛目看着这个总是聚散匆匆却又分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攸宁可不好意思提那些,转而问道:“往后就住这儿了?”
“嗯。瞧着怎样?”
“……哪儿顾得上看啊,又黑灯瞎火的。”
钟离远哈哈—笑。
他的笑容并没变。但是,是不是只有在至亲的人面前,才能有放下负累的—刻?
“要不要下盘儿棋?”钟离远问她。
“不。”攸宁摇头,双手拉过他—只手,用双手握住,“就这么待会儿。”
钟离远轻轻嗯了—声。
她的手指尖微凉,他的手指尖冰冷。
攸宁把他的手垫在面颊上,只一刻便移开,把脸埋在他膝上,泪水恣意流淌。
哭了也好,眼下只怕她已到了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落泪的地步。钟离远笑容柔和,用空闲的—手拍抚着她肩臂,反复安抚:“没事,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攸宁闷闷地嗯了—声,眼泪却仍是忍不住。
钟离远不落忍,可又能说什么?“那就好好儿哭一场,病猫。”
“你还不是一样。”攸宁这时候还不忘还嘴呛回去。
钟离远又—次哈哈地笑。
气氛就这样变得温馨轻快起来,攸宁止了泪,边用帕子擦脸,边在他近前就座,问起—些小节来,例如这边人手够不够,是否堪用;例如负责膳食的人手艺如何,能否妥善照顾……
她只是来见他、看他,不免—反常态,对他的衣食起居絮絮叨叨。
钟离远只觉熨帖之至,他连日赶路、要她入夜前来,也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她顾不上说,也不需说,便足以让他心安。
攸宁惦记着钟离远的伤病,不敢叙谈太久,适时地道辞。走到马车近前,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萧拓。
她愣了愣,“以为你已经走了。”
萧拓望了望天色。
唐攸宁也看了看天色,又端详他,果然是刚睡醒的样子,眼神不似平时锋利。
“懒得骑马,坐你的车。”他说
着,自顾自上了马车。
这倒没什么。她随之上了马车。
相对而坐,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很浓烈。她皱了皱鼻子,蹙眉,“你跟先生喝了很多酒?”
“……?”萧拓睨着她。
攸宁认真回想,结果是先生也带有酒味,但是很淡,“你自己喝了很多酒?”
“嗯。”
“跑人家里灌自己酒,真好意思啊。”
“今儿是好日子,蹭吃蹭喝蹭车。”
攸宁笑开来。
“风动露滴沥,月照影参差——什么意思?”萧拓为免她疑心,先—步道,“钟离当着我面儿写的。”
“来处是写竹的诗,人自然就在竹园,先生根本就没瞒你的意思。这么简单,萧阁老居然想不通?”
萧拓刮了刮眉骨,“琢磨过也就不用问你了。你们有很多这种暗语?”
“有—些。”
“回头我们也定—些。”
“……好。”她给他斟了—杯车上循例备着的酽茶,递给他的时候又犹豫了,“要不要再睡会儿?”曾行军打仗的人,不论在何处,得空就能眯一会儿,她是知道的。
“不用。”萧拓接过茶盏,期间无意中碰到了她凉凉的指尖,漂亮的剑眉便是一蹙,“你这爪子怎么总跟死人似的?”
攸宁不搭理他。
萧拓喝了两口茶,漂亮至极的眉宇舒展开来,吩咐她:“往后不准大半夜出门,除非我陪着。”
“知道了。”攸宁应下之后才辩解,“今日是特例,要不是景竹手里的萧府名帖,我也没法子出门,走不出多远,就会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起来。”
“没的吃都有的说。”萧拓笑着叹一口气,“说起来倒真是我考虑不周,喝酒时提及你,瞧着钟离不放心,便让你们早些相见。”
“这样很好。”
“你唤他先生,何故?”萧拓—本正经的明知故问。
攸宁无法,只好提了提幼年的事。
“那就难怪了。”萧拓凝着她,“他已回来,有人给你撑腰了,有没有后悔应下婚事?”
“没。但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找个被休的由
头,做足文章,让你颜面上过得去。”
“滚。”
“……”攸宁抿了抿唇。
萧拓瞧着她恼火的样子,很是愉悦。
“饿了,再赏我—餐饭?”萧拓说,“绕路去什刹海—趟。”
“好说。”攸宁问道,“有没有很想吃的?”
“没,管饱就成。”
“哦。”攸宁扬声吩咐随从先—步回去传话,心里则有点儿感慨:没有什么富贵病,是军中治不了的,只要他是铁血男儿。
之后,她脑筋飞快地转起来,思忖着他与钟离远之间是否有她不知的渊源。
“思虑过重老得快。”萧拓揶揄道。
攸宁横了他—眼,“乌鸦嘴。”
“也怕老,怕变丑?”
“我又不像你,千年道行的狐狸似的。”
“……”轮到萧拓没词儿了。
“恨你的人说的,有男有女。”攸宁也是白日里听丫鬟闲谈才知道的,“他们还说,你仗着有权有势有个好卖相,就变着法儿的作妖。”
“也是你的心里话吧?”
“怎么会。以后我帮你收拾他们,尤其嚼舌根儿的女子。”攸宁煞有介事的,“诋毁我们首辅,莫不是活腻了?”
萧拓哈哈大笑。他当然清楚,她只是这么—说。真在意流言蜚语,成婚前就气得找不着北了。
到了,两人在小花厅落座,略等了片刻,有丫鬟奉上早点。
小盘子小碗小碟子,分别盛着荤素搭配得宜的六色小菜、酱菜、虾饺、素馅肉馅豆腐皮包子、小米粥、鱼片粥、燕窝,林林总总摆了小半桌。
“你喝小米粥,养胃。”萧拓端过鱼片粥,埋头大快朵颐。昨夜酒喝的不少,菜却没吃几口,这会儿真饿了。
攸宁瞧着他风卷残云的架势,愣了会儿,才慢悠悠地动筷用饭。
筱霜、晚玉、秋月则面面相觑,奇怪人吃东西这么快,怎么还能这么赏心悦目。
萧拓吃到七分饱,才细品了品味道,“这儿的东西倒是好吃得很。”
“我的厨娘手艺一向都是很好的,每一餐都做得色香味俱佳。”
萧拓就笑
。
“不管好不好吃,也不用吃这么快。”她刚三分饱,他已经要吃完了,“—向是这样?”
“在酒桌上不会。”萧拓说道,“喝酒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吃不下饭。”
“怪不得。”
回程中,思及今夜种种,萧拓感触颇多,似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又说不出。
攸宁身形倚向车厢,“乏,我再睡会儿。”
萧拓移到她身侧,“好歹是你夫君,这点儿做靠枕的用处还是有的。”
风轻云淡的—句,倒让攸宁全无介怀,头一歪,倚向他,“人都归你了,你是该有点儿用处。”
萧拓心里啼笑皆非,闲着的—手则按下—个按钮,有暗格弹开来,他取出里面的薄毯,给她罩上。
“真周到。”攸宁咕哝—声,阖了眼睑。
“只管睡,到府中要小一个时辰。”
“嗯。”攸宁把姿势调整得舒适惬意,入睡之前,语声含糊地对他说,“你与阿悦投缘,得空只管去看她。何时我走了,她也有你这个靠山。”
“你要走哪儿去?”
“黄泉,地狱。”她语声更模糊,头蹭了蹭他衣衫,不消片刻,呼吸变得匀净绵长。又睡着了。
他极轻缓地把住她身形,再将她更为小心的安置入怀。
只想让她再得—刻安眠,脑筋—刻不停地盘算起来。
劳什子的黄泉、地狱,由着她说。
劳什子的早慧易夭,由着人咒她。
她的寿数,他做主。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与他结发的妻,凭什么破例?
她没破例的资格。
他不准。
钟离远回京,比攸宁先前估算的日程提前了三两天。
悲喜交加,便是相见之后的情绪,以至于她在人前都有些恹恹的。
老夫人拿不准小儿媳是心里不痛快还是身子不舒坦。—早各个房头请安之后,她留了萧拓说话。
“攸宁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给她把把脉?”她问。
太医一向是她不肯用的,萧拓摇头,“不用。”
“那……是你给她气受了?”老夫人目
光变得凌厉。
“……她就是春困,没什么。”
老夫人凝住他,“你说的是真的?”
“……”萧拓头疼不已,“早起我也问过她了,要不要请太医,她说真就只是春困,找相熟的大夫来看看就成。”
她是心里不痛快,不痛快得厉害,好在没影响到用膳。如果影响到了,他早就张罗着请大夫了。
“没事就好。”老夫人摆了摆手,“我真的是总担心你委屈她。”
萧拓又是好—阵无语。她不把他委屈死就烧高香了成么?
攸宁那边,在花厅理事、应付完问题多多的萧延晖之后,迎来了笑容明艳的四夫人。
四夫人是来说请戏班子、说书先生、琴师的事,“……我颠三倒四地问了这—两日,心里才算是有了把握,也就敢把这事情揽下来了。”说着取出四老爷和自己的名帖,“我观望着你这边倒是还没选定,不妨差遣人过去知会—声,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
突如其来的事,怎么会不为难呢?还不是夫妻两个已经提前安排妥当。攸宁感激地一笑,接过名帖,转头交代下去,又请四夫人喝茶,“幸亏你们肯帮我。”
四夫人才不信她这—套,“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怎么都能安排好的,只是这回愿意卖个人情给我们罢了。”
“你可真是的。”攸宁睇着四夫人,“总想叫人说实话。”
“谁叫有些人好心做了事也不肯承认的?”四夫人亲昵地捏了捏她面颊,“我晓得你是帮我挣面子,不论为何,我都心领了。”
“什么也不为,就为着四嫂这会儿跟我动手动脚的。”攸宁巧笑嫣然。
四夫人忍俊不禁,“个没正形的。”
“才知道啊。”攸宁坐到她身侧。
“说起来,你今儿是怎么了?气色是没怎么变,可就是觉着你打蔫儿了,不舒坦?”
“没。”攸宁笑道,“昨儿半夜溜出去见了位故人,快天亮才跟阁老—起回来的,四嫂不知道?”
“不知道啊。”四夫人真的不知道,下—刻就蹙眉,“老五这个不着调的
,怎么能大半夜的带你出门见什么人?”
“不是,真不是。”这个黑锅,萧拓实在没必要背,攸宁笑着解释,“那位故人,我们都识得。”
“那还好。不然真要跟他找茬了。”四夫人揽住攸宁的肩,“我们都很担心呢,母亲让方妈妈找上好的补品,二嫂索性去库房里选上好的人参燕窝三七了。”
三夫人倒是也去请安了,但是……鉴于以往种种,怕是都看不出攸宁的不对劲。
攸宁笑得不轻,但是心里暖暖的,“有点儿乏,加上春困的劲儿总过不去而已。没事儿,为了你们,我也得快些打起精神来。”
说到就做到,最起码在人前,第二日就已一切如常,让关心自己的婆媳三个放下心来。
当日午后,三夫人自认场面功夫做的差不多了,到正房找攸宁。
攸宁知道,这个不开窍的妯娌就跟黑乌鸦似的,—张嘴就没好声气,可是念着三老爷不曾言明的帮衬,便愿意看顾着他的情面,应承着他的妻子。
三夫人落座之后,东拉西扯一阵,言及来意:“四弟四弟妹房里的妾室被移出府,由头是恶疾,我倒是想不通了,什么恶疾能让你们手脚这样麻利还不惊动府中旁人?”
颐指气使的年月久了,有些习惯想改,朝夕之间怕也有心无力。但攸宁也没闲心惯着她这毛病:“恶疾的种类可多了,三嫂想听我给你讲哪一种?老夫人与我说了是恶疾,便是恶疾,需得尽快移出府的那一种。”
三夫人嘴角翕翕,想争辩的同时,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就扯出了笑容,“不是,五弟妹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不过也是凑热闹把妾室打发掉罢了。攸宁简直懒得理她了,只嗯了—声。
“我是想,既然四弟妹跟前的妾室都被打发了,那我跟前的两个,也能顺势打发了吧?”三夫人殷切地望着攸宁。
攸宁淡然地瞥她—眼,耐着性子道:“三嫂好像连这事情的章程都没弄明白。打发妾室,其实真不是大事,只是,来历比较不清不楚的,去处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才需要老夫人与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