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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所遁形的情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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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氏很快镇定下来, “你能阻拦多久?”语声低而冷,装出来的尊敬谦和荡然无存。

    “跟你说话好生没意思。”攸宁显得有些失望,“我要你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你却跟我讲来日方长。”

    “没见识过真正的毒妇, 自然不晓得你的路数。”

    攸宁笑容愉悦, “我的确歹毒, 却不下作, 哪儿像你和三夫人, 看起来人模人样,满肚子男盗女娼。”

    樊氏不是轻易动怒的人, “说话要讲凭据。”

    “于太太那档子事儿, 你敢说不是你怂恿三夫人的?要凭空捏造我与时公子不清不楚?怎么想的?说你一句老不正经,是不是恰如其分?”

    “你!”樊氏上前一步。

    攸宁在同时跨前半步,潋滟生辉的明眸依然亮得吓人,只是, 流转的光华充斥着森冷的寒意,气势慑人, 偏生语气漫不经心的, “我怎么着?也就是我现在脾气好了些, 好歹看顾着阁老的面子,不然,让你一把年纪红杏出墙又如何?”

    樊氏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顾夫人为何被生生气得中风,她明白了几分。

    筱霜晚玉寒着小脸儿悄然上前来, 侍立在攸宁身侧。

    攸宁神色逐渐缓和, “有些人做了妾室是命不由己,我同情;有些人做了妾室却不安守本分,且没有把自己扶正的本事, 我膈应。”顿了顿,摆一摆手,“往后有招儿就用,没招儿就给我受着。不送。”

    同一时刻,老夫人听方妈妈说完攸宁今日办的桩桩件件,由衷地笑出来,赞许道:“当真是聪慧又有手段。”

    “谁说不是呢。”方妈妈常年管理着福寿堂的大事小情,对一场见闻的感触也就更深。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因心绪格外愉悦,少见的与行事板板正正的方妈妈拉起了家常:“我与姚夫人幼年相识,偶尔通一封信,她说过,自家先生的小徒弟攸宁聪明绝顶。那时只当是夫妻两个偏疼正式收下的小徒弟,不吝夸奖,眼下瞧着,真是少见的人才。”正因此,初闻小儿子的婚讯,她只认定他没安好心,却没疑心过攸宁的学识

    品行。

    方妈妈笑道:“姚先生夫妇悉心教导数年的人,资质、品行定不是常人可比。”

    “可不就是。”老夫人笑眯眯的,“只是瞧着过于柔弱了些,总忙忙碌碌的怕是受不住。你跟我合计一番,看库房里存的补品,给她哪些合适。”

    二夫人在四夫人房里下棋。

    丫鬟侍奉茶点之余,把正房那边的事陆续禀明。

    妯娌两个相视一笑。

    四夫人遣了下人,淡然笑道:“先前我真没事就用心琢磨,猜测五弟妹会怎样立威,压根儿没想到膳食方面也能巧做文章。”

    “我还不是一样。”二夫人笑了笑,又沉吟道,“说起来,膳食的事,我们要不要主动跟五弟妹解释几句?”

    “用不着。”四夫人道,“那可是真正的人精,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们房里根本就不出格,我这边呢,看起来像是一定落了实惠,可那实惠去了何处,该是三嫂跟五弟妹交代的事。五弟妹的用意只是告诉下人,家里这次换人主持中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夫人看她一眼,迟疑道:“四弟会不会不快?”

    “我管他做什么?”四夫人面露嘲讽,“气死他得了。”

    “这是什么话?”二夫人啼笑皆非的,“他气出个好歹,你能得什么好?”

    四夫人展颜一笑,“气死他我就守寡,仰仗着五弟妹过日子,一准儿错不了。”

    “你这性子可真是的……”二夫人真诚地道,“等府里安稳下来,得空就找五弟妹说说话,你只比她大两岁,应该投缘。”

    四夫人则道:“顺其自然吧。你应该看得出,五弟妹有事的时候话才多些,没事的时候该是话很少,让我一直没话找话,我跟她都受罪。”

    二夫人想想也是,“慢慢就熟稔了,她也知道你的不易之处。”

    四夫人的思绪又回到樊氏身上,“我们那位姨奶奶,这会儿怕是要气疯了。”

    “这自是不消说。”

    “活该。”四夫人并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母子三个,加上三嫂,全是糊涂到家的东西。”

    二

    夫人道:“这话怎么说?”

    哪里是不知道,只是碍于四老爷是樊氏所生,有些话就不方便说。四夫人心知肚明,打趣道:“你啊,猴儿精猴儿精的。”

    二夫人哈哈地笑,“敢这样排揎我,当心我跟你摆嫂嫂的谱。”

    四夫人这才娓娓道:“这不明摆着么,樊姨奶奶和三嫂在阁老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他不屑搭理罢了。

    “辉哥儿两岁的时候,阁老就劝着老太爷把家产均分了,现在我们庶出的这三个房头,哪个需要为银钱发愁?

    “近年来,二哥、三哥和四老爷辞官在家,阁老就更加厚待他们。至于内宅,可是每年从自己的私产里专门拨一笔银钱贴补着,明摆着就是划出了一条线,别越过去太多,他就不当回事。

    “都做到了这地步,还想让他怎么样?”

    二夫人深以为然,感慨道:“的确如此。你二哥跟我提过几次当初分产业的事,他不是能自己置办营生赚钱的人,有时候要从公中借钱。阁老知道了,就逼吝着老太爷分了产业。起初说起,爷儿俩杠上了,老太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书房里他能抄起来的东西,全往阁老身上砸。”

    四夫人惊讶,“这我倒是没听说过,阁老伤着没?”

    “他又不傻。”二夫人笑起来,“做样子挨几下而已。你二哥跟我说的,底子好,只是落下了几块淤青。”

    “那还好。”四夫人也笑了。

    “算一算,那年也就十六七。”二夫人想到一些事,忍俊不禁,“闺秀在家门口等着看他一眼的事,隔三差五就有。”

    “回头跟五弟妹说说,让她知道,阁老就是个惹事精。”

    二夫人笑得拿着棋子的手直抖,“等你们熟稔了,你去说。”

    “说就说。”四夫人笑容璀璨,“估摸着她会说,那样的人多多益善,气死一个少一个。那小性子,傲着呢。”

    二夫人大笑。

    笑了一阵,四夫人叹气,“举世无双的人洁身自好,不如他的反倒左拥右抱。你也是有福之人,二哥这些年对你一心一意的。”

    二夫人握了握她的手,拿三夫

    人开解她:“你看得清楚明白,三弟妹却没这份儿通透,两个妾室每日在跟前晃,还觉得三弟对她一心一意呢。”

    “稀里糊涂到这份儿上,也是人才。”四夫人道,“就拿主持中馈的事来说,别人躲还来不及,她却能当成福气。怎么就不想想,好些人因为她和樊氏得势,其实很瞧不起三房、四房。我回娘家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挖苦。外人明面上不吱声,只不过是怕阁老发作。”

    二夫人眼中闪过讥诮,“可人家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小家子气的简直令人发指。”四夫人轻哼一声,“阁老摆明了就是‘每年给你们这些银钱去花’的意思,别太出格就行。结果她们怎么办的?居然用厨房、针线房、库房这些地方地方捞钱,怎么就不能立个像样的名目?唉,我瞧着都尴尬得头皮发麻,三嫂还得意的什么似的。要命。”

    “她们压根儿没想到阁老会娶妻。”二夫人道,“尤其樊姨奶奶,被惯了这么多年,怕是已经忘乎所以。”

    “可不是么。”四夫人撇了撇嘴,“古妈妈死之前挨的那一通耳刮子,是五弟妹打她的,她竟还不消停。

    “照常理,三嫂应该一边准备交账,一边带着五弟妹熟悉府中情形。她不晓事,你樊氏一把年纪了,也不懂这点儿人情世故?

    “今儿五弟妹第一天主持中馈,她一直装死,等到五弟妹让她少吃几口菜了,就诈尸了,巴巴儿地跑去了正房。

    “想看笑话,结果自己却成了笑话。

    “这事儿足够我乐一辈子。”

    二夫人听她说得有趣,又是一阵笑。

    这边的妯娌两个尽情扯八卦的时候,攸宁派晚玉去三夫人房里传话:“每个月一百五十两的膳食规格,我认同,只是见识短浅,拟不出相宜的菜单子,请三嫂好歹帮衬我一把,拟出一份菜单子,我好照猫画虎。”三夫人好意思的话,就写出一份每日人参燕窝鲍鱼的单子来。

    晚玉应声而去。

    攸宁又叮嘱筱霜、秋月:“你们找两个二等丫鬟,比照着内宅的花名册,仔细清点一遍人数。”

    两个丫鬟称

    是,却目露不解。

    “听说过吃空饷么?”攸宁笑笑地点拨,之后带她们去了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见了她便问道:“累不累?饿了没有?”

    攸宁亲昵地道:“娘这儿的枣泥酥好吃,赏我两块儿。”

    “应该是备着的。”老夫人忙吩咐丫鬟,“快去瞧瞧,做的还不错的就都一并取来。”

    攸宁落座后,主动说起樊氏的事,“也不知道妥不妥当,有点儿心虚。”事情已经办了,但该有的态度得摆出来。

    “有什么不妥当的?”老夫人笑道,“我是个不理事的,有些年算是得过且过,真没留意到这种事。你处理的很好,谁要说什么,就说是我说的。”

    攸宁笑眉笑眼的,“那敢情好,日后我可少不得狐假虎威了。”

    老夫人忍不住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说的恁的叫人心里熨帖。

    攸宁又细说了赵妈妈的事,末了就是真假混在了一起:“连续几天都是这儿不干净那儿乱糟糟的,终究是服侍您多年的人,我也不好怎么样,让她暂且把差事放一放,瞧着别人如何督促小丫鬟、婆子。”

    老夫人讪讪的,“那个人,算是能说会道,但偶尔确实有些不着调。”想了想,道,“实在不堪用的话,也不要为难,打发到别处就是了。”

    “看您说的,”攸宁道,“您跟前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现在她只是不习惯我理事的章程,习惯了就好了。”人手是调/教出来的,不是调换出来的,这里又不是顾家,“本是小事,但我不说一声,难免不踏实。”

    “我知道你这份儿心意。”老夫人诚心地道,“往后不用知会我,凭她是谁,是从哪个房头调到你那儿去的,照章程管束就是。”

    “嗯!”攸宁放下心来,不然还真怕这婆婆也一阵一阵不着调,怪她落了她的面子。

    方妈妈亲自奉上茶点,六色点心,一盏碧螺春,一盏庐山云雾。

    攸宁轻声道谢,随后吃了两块枣泥酥,两块豌豆黄。

    老夫人瞧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只觉赏心悦目,优雅的猫儿似的,赞道:

    “生得真是标致,怎样都好看。”

    攸宁就笑道:“阁老总嫌我吃东西慢。”

    “甭搭理他。”终究是有着多年的隔阂,老夫人提起小儿子,真没法儿有好话。

    “嗯,我听您的。”

    老夫人又被哄得高兴起来,说起一件旧事:“老五不是曾率兵出征么?回来后一起吃饭,他真是风卷残云的架势,我是好心,说你慢点儿吃,对胃也有好处。他说什么呢,在军中养成习惯了,吃得快、睡得快、走得快,现在看别人数米粒儿似的吃饭就上火。气得我。”

    攸宁笑出来,心里却是非常理解且认可萧拓的说法。

    老夫人的回忆又往回倒了很多年,“他打小习武,到十五六的时候,便是常年穿玄色的道袍深衣了,我瞧着不顺眼,说又不是不给你做像样的衣服,你总倒腾这些黑漆马虎的穿戴做什么?

    “他就说,文武先生都是这样个穿法,我瞧着特别舒坦,穿着更舒坦,总好过那些动不动把自己捯饬成兔儿爷的纨绔。

    “一竿子撂倒一大片。别人家的孩子有时穿得鲜亮些而已,怎么就成兔儿爷了?

    “我就说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吃饱了撑的才管你。”

    攸宁忍着笑,坐到老夫人身边,携了她的手臂,“您也真是不容易。”

    “那个混小子,嘴毒起来,能气得我几天吃不下饭。”老夫人拍拍攸宁的手臂,“唉,说起来,那时候……我情形也不好,对他没什么耐心,说一次话就恨不得争执一次。”

    “娘,都过去了。”相处的日子太短,没可能说交心的话,攸宁给彼此递台阶,睁着大眼睛说瞎话,“阁老也就能在您面前耍耍小性子,给我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凡事以您为先。”

    “胡说。”老夫人直觉是不信。

    “真的。”攸宁看着老人家,神色郑重又真诚地点头。

    老夫人目光闪烁,心绪有些复杂。

    攸宁怕做戏过火反而无益,摇了摇老夫人的手臂,用下巴点一点豌豆黄,“娘,豌豆黄也好吃,您受累拿给我?”

    “行啊。”老夫人又笑了,用竹签插起一块豌豆黄,递到儿

    媳手里,又叮嘱,“好吃也只能再吃这一块,省得晚膳时没胃口。你喜欢的,我都给你常备着就是了。”

    “好。”

    婆媳两个相处得其乐融融的时候,三夫人正气得跳脚。

    那个唐攸宁,这左一出右一出的,是想让她和樊姨奶奶全军覆没么?

    做梦!

    老太爷在府里又不是没心腹,得到消息一定会赶回来的。到时候看不得樊姨奶奶和三老爷受委屈,发力整治唐攸宁,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不然怎样?跟公公对着干,落人不孝的话柄?她唐攸宁受得了,萧拓也受不了。

    再说了,樊姨奶奶的娘家、她仍留在京城观望的娘家人,觉出反常必然上门来,到时候,倒要看这首辅夫人如何应对。

    走着瞧!

    把这句话默念了很多遍之后,她吩咐丫鬟:“让看守在门外的婆子去传话给五夫人,就说我承认考虑不周,已在反省,请五夫人受累,调整膳食规格。”

    内宅这些事,向松大略地跟萧拓提了提。

    意料之中,萧拓始终担心的,只是她会不会太疲惫。

    原想着早些回房,跟攸宁一起用膳,方妈妈却过来告诉他,攸宁要和老夫人一起吃饭。

    他和母亲相对,总是别扭冷淡得很,他们习惯了,看着的人却总少不得打圆场。目前而言,还是别让攸宁受那份儿辛苦了。他就推说正要唤幕僚来议事,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内宅。

    方妈妈毫不意外,告退回了内宅。

    话既然说出口了,就得做到。萧拓唤来四名幕僚。

    他这儿是最不缺事情的,只看一日之间想处理多少。没多久,心绪也就转移到了政务上。

    到回房的时候,已过戌时。

    和料想的一样,攸宁已然睡得很沉,只在被他揽到怀里的时候强自睁开眼,看了看他,又咕哝了两句,便阖了眼睑,再度跌入梦乡。

    萧拓怀疑,她稀里糊涂时咕哝的话是在读天书。就没一回是他能听懂的。

    一夜无话。翌日早间,攸宁差点儿起晚,正因为被告知要抓紧,起床气反倒发作了:不想

    起,看着萧拓是怎么都没法儿顺眼,成了小气包子,翻来覆去地折腾。

    萧拓心里笑得不轻,强行她把箍到怀里,予以绵长热烈的亲吻。

    攸宁着恼了一阵,又晕晕乎乎了一阵,随后就真醒了,脾气也消减的七七八八,乖乖起床洗漱用饭。

    这天循例去请安之后,萧拓特地留到最后,单独知会老夫人一件事情。

    “我命人抓紧收拾静园了,不出一两天,要接两只小老虎过来。”他说。

    老夫人立时皱眉,“养虎?我听了这事情,只能想到养虎为患。”

    “讹传不可信。”萧拓道,“有驯兽师傅带着,绝不会出意外。要真是凶险,宫里的万兽园中怎么会养了那么多豺狼虎豹?”

    “……”老夫人一时没法子辩驳,只好问道,“小老虎?多大了?”

    “一个一岁多,一个几个月。”

    “一岁多,个子不小了吧?”

    萧拓轻咳一声,“体型上差不多是长成了。但是真没事儿,性子单纯得很,傻乎乎的。”

    “……”老夫人的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什么傻乎乎的?那是你觉着而已。太吓人了,我不准。”

    “我受人之托,必须得悉心照看它们。”

    “你放别处不就行了?不是有三两个地段僻静的别院?”

    “不行,真是受人之托,必须办到,而且绝不会出意外。”萧拓显得温和又耐心,摆出说车轱辘话的架势,“不都跟您说了,宫里的万兽园……”

    老夫人直接道:“滚。”这分明就是没得商量,他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

    萧拓笑笑地起身。

    老夫人念及攸宁,忙道:“跟攸宁说了没有?她能同意?”

    萧拓早就编排好了:“我先让她没事儿就看看小的,当大猫养着,熟了自然也就不怕大的那个了。已经定了的事儿,没得改。”

    把小老虎当大猫养?他自己抽疯也罢了,还当攸宁傻么?老夫人看着他运了会儿气,“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复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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