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正午时分,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街头巷尾充斥着小商贩们的吆喝声。
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行进,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所装点雅致的楼阁前, 这里不似闹市喧嚣,站在门外隐隐能听见里边传来的丝竹管弦声。
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熟门熟路地上前同人交涉几句, 面色沉稳地回到马车前, 压低嗓音道:“刘大人,您等的人在包厢里。”
车内之人倏然睁眼, 一把撩起帘子,面色凝重地问:“当真?”
“嗯,松竹馆的老板说那人看着眼生,明显不是熟客,到这之后只说要找人,他便做主将人带到您订下的包厢里了。”
刘韫抬起头, 沉吟片刻,目光定格在门前悬挂的匾额上。
自从何炀入狱的消息在私底下传开,他便在这松竹馆订下包厢, 每日不定时来这儿坐上一时半刻。无论外界对此事如何揣测, 凭他为官十几载的经验来看,将军府的势力绝对不会轻易倒台,必要时刻何炀或许会经他之手往关外传递消息,而这里是最佳地点。
包厢门打开,一道清瘦的背影出现在视野里, 刘韫眯了眯眼,觉出几分眼熟,他挥退身后的随从, 缓缓行至那人面前,刚要坐下又立马弹了起来,瞪大双眼指着那人的鼻子:“顾,顾淮山?”
顾淮山赌上一世清誉帮何炀送信,事前根本没想过松竹馆竟是烟花之地,可怜他年过半百的一个老头,刚一踏进门口,差点儿被投怀送抱的少年直接送走。
好不容易捱到包厢,苦苦等了半个时辰,竟然又等来一个泼皮无赖,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一挥衣袖背过双手,作势要走。
“站住。”刘韫急慌慌地绕过桌案,拦在他面前:“把话说清楚再走。”
“老夫跟你没什么可说的。”顾淮山冷哼一声,调转方向往门口走去。
刘韫张开双臂,顾淮山走哪他拦哪,两人交战数回合,都累的气喘吁吁:“好你个顾淮山,口口声声说着看不起我左右逢源的官场做派,到头来还不是投靠了季将军。”
“休要胡言乱语。”顾淮山叉着腰,累的面红耳赤,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昔日我尚且顾念同乡之谊,但你若是再同我胡搅蛮缠,休怪我翻脸。”
“呵,你敢说此行不是为了季将军送信?”
刘韫胸有成竹的态度唬的顾淮山一愣,上前两步打量着他问:“你就是帮他搭线的人?”
“不然呢?”刘韫扬起下巴,觑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快把信件给我,耽误了将军的大事你担待的起?”
顾淮山冷笑,恨铁不成钢地讽刺道:“瞧瞧你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老夫受人之托是为报恩,你这是上赶着抱大腿不撒手。”
“嘿,你个假正经的老匹夫……唔!”
刘韫骂到一半,被顾淮山拿一块儿白布堵住了嘴,他顿时瞪圆眼睛,气得七巧成烟:“你有病啊!”
“东西我送到了,以后诸事与我无关,刘伯钧你好自为之。”顾淮山正了正衣领,拨开碍事之人,往门外走去。
刘韫捧着一块儿白布傻了眼,后知后觉地唤道:“你等会儿,什么叫东西送到了,你不就给我一块儿白布吗?”
无人应答,顾淮山清瘦的背影已经汇入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刘韫仔仔细细地将手中的布料检查三遍,站到窗边对准阳光,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突然,他眸光一顿,双手缓缓降至胸前,不错眼珠地盯着楼下街道。
一辆华丽的轿辇从底下经过,从仪制上看像是太后宫里的人,微风拂起轿帘,一名女子姣好的侧脸一闪而过,刘韫恍然大悟。
近些日子皇上要立后选妃的风声已经在皇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朝中有适龄女子的人家全都翘首以待,但据说太后十分中意沈太傅家的女儿,有意说服皇上立她为后。
选在这个关头接沈小姐进宫,立后的诏书怕是不远了。
刘韫将布料妥帖地收进袖子里,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季将军从大理寺出来,见到木已成舟,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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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晌午时分接到传唤,去太后宫里用午膳,他原本想找借口搪塞,却架不住太后派人三催四请。
用过午膳后,太后又非要拉着他到御花园里下棋,做足了母子情深的姿态。
小皇帝眉头紧锁,握着棋子一声不吭,在他看来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果不其然,他刚坐下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已经按耐不住,轻笑着指向太液池旁:“皇上你看,那位池边嬉戏的女孩儿便是沈太傅家的掌上明珠。”
小皇帝抬眸,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衫的少女轻摇团扇,娉娉袅袅向这边走来。
“她幼时便常在宫中玩耍,一转眼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哀家看与皇上实在般配的紧。”太后落下一子,笑得合不拢嘴,转头问:“皇上觉得呢?”
“……母后做主就是。”小皇帝收回视线,盯着棋盘恍然出神。
沈小姐幼时是否常来宫中他并不知情,因为那时他只要找到机会,便会偷偷溜出宫到将军府玩,季霄读书习武,他就在一旁捣乱,缠着季霄教他骑马……
“臣女沈怡萱参见皇上、太后。”
“快起来吧。”太后眼神慈爱,目光流转间示意沈怡萱上前,轻笑道:“你不用过于拘谨,过一阵子入了宫,就要改口叫母后了。”
“是。”少女羞红了脸,低下头偷偷看向小皇帝,然而后者垂着眸,神色冷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压根没注意到她这含羞带怯地一瞥。
太后见状,端起茶杯递给沈怡萱,低声笑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你作为未来的皇后有些事情要多迁就,去吧。”
沈怡萱聪慧过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但想起来时父亲的教诲,她咬着牙硬生生忍住了眼泪,踱步到小皇帝面前,轻声细语道:“皇上,您喝茶。”
小皇帝回过神,见她神色局促,点头示意道:“放下吧。”
太后掩唇一笑,在众多婢女的服侍下站起身,意味深长道:“哀家乏了,先去午睡,也省得待在这儿你们不自在。”
“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娘娘。”
一转眼,亭中只剩下小皇帝、沈怡萱和她的贴身侍女三人。
小皇帝专注于研究桌上的残局,一言不发,沈怡萱凑近些许,轻声提议道:“皇上,要不让臣女陪您下完这盘棋吧。”
“不必。”小皇帝捡起一颗黑子,放在掌心把玩着,漫不经心道:“棋子下一步该往哪走都是注定的,有没有人坐在对面又有何区别。”
“皇上所言有理,但棋子生来便是受人操控的,无论如何也难以摆脱宿命。”
小皇帝一愣,抬眸重新打量眼前之人,半晌,他将手中的棋子往木盒里一丢,正色问:“如果你有选择的余地,可还愿意当朕的皇后?”
沈怡萱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臣女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是有,还有比做您的皇后更好的选择吗?”
小皇帝凝视她片刻,眸色深沉:“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朕如你所愿。”
这边话音刚落,石子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上,臣有事启奏。”
季霆在御书房与皇上擦肩而过,问过守门的小太监才知道小皇帝来了太后宫中,他脚下一刻不停赶到太后那儿,却又被告知皇上去了御花园。
他轻功了得,一直躲在不远处观察,好不容易等太后离开,才刻意放重脚步,来到小皇帝面前。
“季寺正?”小皇帝眉眼一凛,态度不似之前热络,轻描淡写道:“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上朝时再禀明,竟一路追到这御花园里来。”
季霆跪在地上,态度恭敬道:“皇上,事关我兄长的清白,臣一刻都等不得。”
“好,那你说来听听。”小皇帝兴致缺缺。
沈怡萱站起身,从容得体地行了一礼:“事关前朝政事,臣女还是先告退了。”
小皇帝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波澜不惊:“无妨,你未来要做朕的皇后,这些事情可以略知一二。”
季霆听到皇后两个字眸光一暗,诧异地抬起头,见小皇帝神色郑重,心脏顿时一沉。
“季寺正还在等什么,不是有事禀报朕吗?”小皇帝不动声色地催促道。
季霆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断,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惶急的喊声:“不好了,季大人。”
“放肆,皇上面前怎可失礼。”季霆回头,见是自己手下的人,低声喝斥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季将军他……他怕是要不好。”来人噗通一声跪在石板上,神色惊惧,口齿不清:“您快回去看看吧。”
“你说什么?”小皇帝率先反应过来,不自觉松开沈怡萱的手,眼神焦急地质问道:“什么叫季将军不太好,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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