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礼
转眼过去了两天,乔英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这封请柬,孟节却是找上了门。
他还是那个威风堂堂的玄武将军,但形容明显憔悴,回京这么久他长白了,却更丑了,乔英不由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被下了巫术,所以才会认为他好看。
他站在包子铺门口,身后跟着卫队,挡了包子铺门口的客人。
乔英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字:“滚。”
孟节不滚,他上前按住了打豆花的木桶边缘,急切道:“乔妹,能否借一步说话?”
乔英神情一凛,目光一斜,看脚边有只小木桶,木桶里有大半桶浸客人吃完豆花的碗的脏水,登时足尖一点,内力扩散,木桶被震得飞起,哗啦——
一桶脏水悉数泼了出去。
孟节在见到木桶的时候便觉得不妙,然而他再如何疾退,都避免不了被泼了一身。
他闪得算快了,仅是军袍湿了半边,而他身后那群兄弟则没那么好的运气,正正溅了一脸,连头发上都沾着白白的豆花。
“乔妹!”
“将军府欺我姐妹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在我跟前露面?”
嘭地一声响,乔英将木桶置在地上。
围观的百姓兴奋吃瓜指指点点。
孟节神色很不好看,任是谁被这样当众拂了颜面都会有气,只不过他隐忍着没有发作,沉声道:“乔妹,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武举之事并非儿戏,一旦扎进去,你便回不了头了。”
“那就不回!”乔英极力克制着,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煞气,要不是有更好的时机报仇,她恐怕此刻便忍不住当街喋血,“你以为我岐山山寨是怎么建的?你以为我是你的好沅沅,金丝雀?”
孟节被这凌厉眼神刺得心碎,连忙又道:“乔妹,你别犯傻,梁野力荐你入仕,根本是为了对付我,对付孟将军府,他根本不是真心要帮你的,你别听撺掇!”
力荐?
撺掇?
帮?
乔英听得想笑。
莫非他以为她是因为梁野才会参加武举?
孟节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我误会你了,我向你认错,但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他肯栽培你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你而已。”
栽培?
乔英蹙着柳眉一语不发,倒还真想了一件事。
当初她挟持梁野入府,梁野问她识字否,还让她看兵法书,说她有朝一日,或许会成为巾帼女英雄,巧的是武试唯一的门槛就是要略懂兵法,若这也是梁野算计好的,那她可真要好好谢谢梁野了。
谢他没忘自己许下的诺,他说过孟节欠她的,必让她来日亲手讨回,且那一天不远了。
——还真是快得很啊!
“不,你错了。”乔英直视着孟节,倏然春波荡漾地一笑,“我和梁大人确有那么些关系,我乔英心甘情愿成为他手下那把刀,只要能扳倒孟将军府,付出我的一切在所不惜!”
孟节霎时俊颜惨白。
“乔妹……”
“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我怕我按捺不住手中的刀,等我武试之中拔得头筹,见的日子多着呢。”
乔英掷下逐客令,不愿再看他一眼。
青青站在她身边,叉着腰下巴高昂地道:“滚吧,好狗不挡道,莫再挡着我们铺子的生意。”
孟节望着乔英决绝的侧颜,又扫了身后百姓一眼,只得咬牙离去。
他们走了,才有客人三三两两的拢上来,不乏有好事的跟乔英打探内幕,都被青青代替回答了一番。
纵然孟节休了乔英,乔英不能背后说孟节的不是,免得落人话柄。
但她可以。
于是,什么八年无子休妻再娶,什么刁蛮婆婆刻薄新妇,什么柔弱外室登堂入室……一桩比一桩详尽。
百姓心里有杆秤,刚才那个架势说明了一切,便道孟节负心汉,喜新厌旧,老娘也是蛮不讲理。
再然后,京中一片风言风语,私底下都在议论孟将军府如何如何薄情寡义。
孟节值完班回府时,便见老太太在府里大发雷霆,先是罚了几个犯了小错的下人,紧又连秦沅也看不顺眼起来,一并骂了。
老太太火气一上头,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秦沅不敢顶嘴,咬唇任由她骂,看上去很是可怜。
孟节猛地想起,自己八年出征未回,乔英是否也这样被她骂过,但这念头一起,很快被他抹平。
老太太再如何不对毕竟是他的母亲,是这府里的老夫人,他力排众议娶了乔英,老太太心里不舒服说她两句也是正常。
他上前收拾残局,妄图止了老太太怒火,就见老太太捶胸顿足,又哭又嚎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你看看你都带了些什么人回来,一个野蛮失教,被休了四处抹黑我将军府的名声,一个连儿子都教不好,麒儿竟然与我动手……”
“母亲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孟节捧老夫人的胳膊,冷冷瞥了秦沅身后的男孩一眼,道:“母亲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待会我就拎着他去墙角罚站。”
老太太本意是想让孟节责难秦沅,没想到孟节要罚的却是自己的心头肉乖孙,顿时又护着:“他这么小,他能懂什么,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平日里也不知道给麒儿灌输了些什么,所以才让麒儿这般无礼。”
这一说,秦沅的泪眼一下子便出来,泪水在眼眶团团打转,她楚楚看着孟节,但望孟节与她做主。
老太太恶狠狠剜她:“哭,你还敢哭,我说得难道有错?”
秦沅方才敢为自己抱不平:“我平日教导麒儿知书达理,可您一昧护着,麒儿仗着有您的宠爱,连我都敢动手,孟郎……”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儿媳不敢。”
“你还没扶正,自称哪门子的儿媳。”
……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孟节夹杂其中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自己心中本就窝火,回来又不得安宁,忍无可忍,他冷喝一声:“够了!”
老太太和秦沅皆是噤声停下。
但见孟节阴着脸,一派面无表情:“孩儿累了,孩儿去休息了。”
老太太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问:“乔英之事怎么办,如今我孟将军府在盛京里的名声都坏了,若不想个法子,以后我还如何有脸见人?”
孟节哑声道:“把她接回来。”
“什么?”秦沅的泪花一下凝在了眼底,“孟郎,想必她不会同意与我共侍一夫的。”
这下不等孟节开口,老太太道:“那就将你置在外室,反正你也未扶正,这些天在将军府里享的福也够多了,麒儿就留在将军府,毕竟是我孟家的子嗣。”
秦沅一瞬花容失色。
“婆婆……”
“能与节儿生孩子是你的福气,难道你还敢有什么不满?”
老太太一双吊眼扬起,满脸皱纹都写着不善。
秦沅摇了摇头,看向孟节,孟节竟沉默着,只字未言。
老太太又道:“不过乔英也不能再接回来,她这般不孝敬不仁义,如何能做将军府的少夫人,如何能当我的儿媳?”
孟节笑了一声:“女子可为官由陛下亲批,她马上就要入仕了。”
老太太宛遭雷劈。
这这这……
怎么会……
“母亲好好想想,孩儿全凭母亲做主。”
孟节抛下这一句,转身就拉着秦沅走了。
他才走不久,老太太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引得身旁簇拥的女使惊呼:“老夫人!”
卖完了豆花,青青坐在石墩上洗碗,乔英在一旁收拾东西,边收拾着,她边忍不住将请柬拿出来看。
难道自己能够有此翻身的机会真的拜梁野所赐?
难道他并非故意利用她,而是不得已为之?
乔英走神,青青在她耳边唤了两声:“老大,老大……”
乔英抬起眼,就见青青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而抽走了她手中的请柬,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道:“老大,你若真想去就去罢,尽管那个姓梁的可恶,比孟节却是好多了,他既备了好酒好肉,你就去多吃点多喝点,把他吃穷了也不失为一桩报复。”
乔英哑然失笑,之前她以为他穷,连首饰都舍不得让他买,可后头一想,一个连买下整套首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又怎么会穷?
吃穷……更是无稽之谈。
“你可想去?”
青青摇了摇头:“我就不了吧,我就在家好好待着,干些零碎活,等你回来。”
乔英默了默。
青青又将请柬还到她手上,哄劝道:“老大你就放心去吧,我一定乖乖在府中待着,绝不会出什么乱子。”
乔英便将请柬又放回到了衣兜里。
干完了活,两人一块回七里巷,青青一路上都在念叨着既然去赴宴,绝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小看了去。
乔英只想去梁府走一遭,亲自问问梁野究竟意欲何为,并不是真的想去饮酒作乐。
但架不住青青一片热情,将她压箱底的那件裙子拿了出来,正是孟节凯旋回朝那日她穿的那件。
青青对着乔英比划了一阵,突然又放下来,说:“算了,这件不吉利,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