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不配
刀尖滴血的鬼魅身影从里面轻盈飘出，她好像受了一些伤，只手捂着手臂的伤口，仓促逃跑，脚步凌乱。
侍卫觉得他们主子通宵等了半宿可能等得就是这一刻，腰间长剑出鞘，对出手相帮跃跃欲试。
突然，男人道：“看够了，走罢。”
侍卫一下僵住，惊疑不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车帘徐徐放下，遮住了夜半操戈的画面。
主子是动真格的。
侍卫一边听从吩咐，一边满脑雾水。
终究，马车嘀嘀哒哒地走了，犹如从未来过一样。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喊打声响彻盛京长街。
乔英将追兵甩得愈来愈远。
她闪身躲进一条暗巷之中，大口喘息的看国公府一群笨蛋头也不回地从她跟前路过，转而提步往暗巷深处走去，折回七里巷。
回到寒舍，乔英关上院门，发现屋中竟有一豆灯火。
听到动静，青青从里面迎了出来，叫道：“老大。”
乔英直起身，放下手，不想让自己受伤的事被发现，故作淡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可空气中的血腥味青青是闻惯了的，乔英纵是想瞒又怎么瞒得过她，她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顿时呼吸颤抖。
乔英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收拾下东西，走罢。”
青青杏眸一睁：“去哪儿？”
乔英道：“去哪儿都好，找个地方重整山头，我必然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青青虽是想，可她分明记得乔英是想从良的，倘若不是为了有个清白之身做人，她也不会降了孟节，她吃了这么多苦，方得到自己想要的平稳生活，而今为了她又要做万人厌弃的土匪？
不。
“老大，我去归案吧。”
青青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这一言仿佛一下敲断了乔英的脊骨，乔英震惊怒喝：“你在胡说些什么！”
不待青青再说，乔英拂开她的手，冷厉道：“一朝为匪，终生为匪，世不容我，我便反了；走，逃了今日，来日杀尽负我之辈，血祭山头。”
青青这才逃过良心谴责，连连点头，回身进屋收拾包袱，跟乔英一道离开七里巷。
天色微亮，仅有一线鱼肚白，城门未开，守城的人昏昏欲睡。
二人到城门附近时，夔国公搬动的官兵也到了，隐约听到“贼人”“封城”等字眼，青青急问：“老大，咱们该怎么办？”
乔英按着她的肩膀，沉声说：“再等等。”
盛京人多事杂，不会没有机会的。
青青点了点头，同乔英一起蛰伏在暗处。
没过一会儿，夔国公亲至，一张寒面双眼通红，堪才经历过丧子之痛，他整个人犹如恶鬼附身，令人胆寒至极。
“苍蝇都不许放出去一个，等我捉了她必将之碎尸万段。”
守城小吏哪敢得罪国公爷，满口应是。
天亮，城门开了，进城出城皆要经过盘查。
乔英见势，感觉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领着青青在路边吃了个早点。
青青胆战心惊的把包子吃完，乔英又递了她一只柳叶蒸饺，而她自己时刻注意着城门处的动静，没吃下去多少。
须臾半个上午过去了，太阳逐渐盛烈，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盛京这么大点地方，什么破事都算不上隐秘，邻桌忽然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国公府那个混世魔王昨夜死了，凶手连张脸都没见到，真是大快人心呐！”
“老天开眼，那小霸王欺凌百姓，逼死多少良家妇女，连我都恨不得生啖其肉，杀他之人是个一等一的英雄。”
“此事虽然利国利民，但那位英雄怕是要遭殃了，夔国公上报天听，京中四处戒严，且会越来越严，那位英雄若是现在还没出城，恐怕就逃不出去了。”
……
青青无措看向乔英。
乔英目光微沉，付钱起身。
不能再等了。
没有时机，那就硬闯。
乔英将青青带到偏僻角落，两人一番乔装打扮，完毕，乔英道：“我们一前一后，若是败露，我引人走，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脱了身，再来找你。”
青青生平头一回怨自己不会武功，须要乔英保护，成为乔英负累，不然，她可以携手和乔英一块杀出去，死也死在一处。
乔英先从角落里闪了出去，排在队伍末尾随之缓缓挪动，她想的是万一她败露了，官兵们便只顾得着抓她，不会再盘查旁人，方便青青浑水摸鱼，谁会想到单枪匹马闯入国公府杀死聂二的人还有同伙？
“姓名？”
“张三。”
“出城干什么？”
“做点小本生意。”
“什么小本生意。”
“就是一些胭脂水粉，官爷您看。”
……
盘查的官兵一问再问，恨不得把人问晕了逮到点错处来，马上就轮到乔英了，乔英回头看了眼长龙尽头的青青，青青也正担忧的看着她。
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就听得耳边有人道：“下一个。”
乔英立刻回神，往前走了一步。
一名小兵上前搜身。
乔英略略蹙眉：“官爷，我是女的，难道也要搜身吗？”
小兵还没动手，抬头就是凶巴巴的一句：“少啰嗦，不想出城就滚。”
乔英忍了。
小兵在她身上摸了两个来回，仔仔细细，上上下下。
他自是碰到了乔英的伤口，不仅是杀聂二不小心受的伤，还有肩胛骨的伤，但乔英定力极好，硬是没有吭声，连脸色也未变一分一毫。
摸了两个来回没摸到什么，小兵放下手，正要放行，突然一道威严冷怒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般炸响：“放肆，你在干什么！”
乔英心里咯噔一响，暗叫不好，转眸一望，只见轻甲银枪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奔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军士，他勒紧了缰绳，马儿痛嘶扬蹄停下，英俊面庞黝黑刚毅，不是孟节还能有谁？
小兵吓得一个哆嗦，孟节便从马上翻身而下，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然后将她拉到了一边。
小兵哪里得罪得起孟节，顷刻跪地连连磕头，孟节牵着乔英，厉然质问：“你可知她是何人，你竟敢摸她！”
乔英面无表情地甩开了他的手，道：“将军请自重，我与你也没有半分干系。”
孟节霍然回首，急声道：“你要出城？”
“是又如何？”
“你能去哪儿？乔妹，你莫再同我置气了，跟我回家。”
乔英冷冷盯着他，红唇弯弯，讥诮又怜悯：“休书已下，我跟你回哪门子的家？堂堂少将军，竟对一个弱女子纠缠不清，拿得起，放不下，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孟节沉下眉眼，脸色很不好看：“乔妹，你一定要同我这样？”
乔英撇过脸，态度冷漠到近似无情：“我乔英所做之决定绝无更改。”
孟节怒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然后退了一步，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布，高高举起道：“奉陛下旨意，彻查国公府次子被杀之案，传我令，关城门。”
圣旨一出，官民皆拜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有乔英立于原地岿然不动。
城门缓缓被推动，孟节却又看向她，道：“国公府内戒备森严，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取了聂二公子项上首级者，盛京之中不过寥寥数人；乔妹，别怪我！”
又来了。
见过他这副趁人之危的嘴脸，这会儿好像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乔英也看着他，淡淡道：“你有证据？”
“当然有。”孟节收紧了握着银枪的手，骨节深深凸起，“夔国公道刺客左臂被伤，来人，将她的衣服扒下来一验。”
乔英气笑了：“我那日真是不该手下留情。”
孟节想起喉头未曾刺下的那一剑，不甘又愤懑：“你对我有意，又为何执意要与我走到这一步，是你逼我！”
“你错了，我留情不是对你有意，而是不想教自己因你变得面目全非。”乔英一字一句道，“孟节，你不配！”
当年翩翩少年英雄，笑容含春，风华无双，原是臆想。
怪只怪山上桃花开得太好，映得他人模狗样，像极了少女怀春的梦，枉度了最好的年华。
……真傻。
孟节险些咬碎了牙槽，他面庞铁青，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抹去，不顾落个公报私仇之名，愤然下令：“抓住她！”
也不知道乔英是如何动的，她身影一晃，一声清脆响声响起，长剑铿然出鞘。
她夺了守城卫的剑，剑柄在掌心旋了一圈，顷刻弑去了几条性命，此时城门并未完全闭合，她纵身往门口跃去。
孟节原以为她要杀他泄愤，见状片刻震愕，喃喃脱口而出道：“真是你？”
乔英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开了一条路来，她凶悍勇猛，没人拦得住她，几个闪身就到了城门口。
孟节容色剧变，竭尽力气地咆哮：“快拦住她，快！”
推动两扇厚重城门的四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在乔英临到跟前的那一刻，“啪唧——”城门狠狠合上。
然后，他们迅速摆开阵势御敌。
刀枪剑戟之中，乔英孑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