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杀人
眼皮子一跳,乔英心中惶惶,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应答。
乔英连忙敲响了隔壁卖布鞋的大娘的门,询问青青的下落。
大娘一手拿着鞋底,一手拿着针,低着头纳鞋半点不吭声,乔英塞了她一个铜板,她这才笑得爽快道:“噢,小姑娘挎着个篮子,大概是买东西去了。”
乔英松了口气,复又回到屋里等。
她与青青一路扶持至今,相依为命,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恨死自己。
若是买东西,那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再等等。
殊知,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天眼看就要黑了,乔英实在等不下去了,起身就出了房门。
刚跨过门槛,院子大门处突然传来动静,乔英耳力极好,只听青青轻声道谢:“谢谢公子及您家主人,我已经到了。”
乔英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果然看见青青站在矮矮的院门前,然而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身上披着件紫色的宽大衣裳,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襟,跟前站着个挎剑的侍卫。
“青青!”
乔英心头一刺,立即出声。
青青回过头来,叫了声“老大”,就扑到了她怀中来,再也忍不住惶恐和委屈,嘤嘤地哭了起来。
乔英心如刀割,看向那玄色华裳金沿黑帽的侍卫,侍卫无端被这目光看得一怵,连忙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这位姑娘遭了难,我与我家主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非欺负她的奸人。”
青青一瞬便已哭得眼睛通红,她虽跟着乔英见过风浪,到底还是个寻常的女儿家,今日出门打酱油,蓦然被一群人掳走,差点没了清白,早就快崩溃了,一路忍着没哭,不过是不想损了乔英的颜面强撑。
还好有人救了她,生怕乔英误会了救命恩人,她分出一丝神,抽抽噎噎道:“老大……不……不是他,他救了……救了我。”
乔英当然知道不是他,她不过是想问问欺负了青青的人到底是谁,可青青抓住了她的袖子,一派无助委屈,她只好打消了念头,先扶她进屋。
青青不忘邀请道:“恩人,请进屋喝杯热茶。”
侍卫连连摇头,指了一个方向,说:“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得过去复命了。”
乔英道:“你家主人是谁,今日大恩,来日必报。”
“这却是不用了。”侍卫笑了一声,“我家主子不喜见人,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两位姑娘勿要放在心上,别过。”
乔英又叫了一声:“等等。”
侍卫回过头去。
乔英郑重道:“我名乔英,平生从不亏欠于人,你们救了我妹妹,我许你们一个条件,有朝一日,若是你们用得上我,我乔英必然竭尽所能,为你们达成心愿。”
道完,她一记掌风劈出,劈断了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从上面折了一根树枝递上。
“以此为证。”
侍卫神情一阵古怪,他看了看树枝,又看了看方才指着的主人所在的方向,犹疑着将树枝接了过来:“谢谢姑娘。”
乔英便不再看他,将青青扶到了屋里去。
侍卫捏着树枝转身离开,出了黑暗的巷子,逐渐升起月色的安静街市马路旁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七八个侍卫挎着金刀严阵以待,车帘的帘头缀着流苏被风吹得轻轻摇曳,他立在马车三步之外,垂首恭敬唤了一声:“主子!”
一阵急风袭来,连遮着车窗的锦纱都吹开了,一双狭长的漆黑眼瞳如浸润在石岩中的雪潭清冷幽深,刀刻般的轮廓若隐若现,五官虽是看不真切,凌人的气息不曾有半分削减,一小撮月光悄然倾泻进车厢里,也只敢镀着他那光洁微尖的下颌,勾勒出一道玉器般流畅优雅的曲线。
“如何?”
车中之人声若琴音,玉石流泉,融入清风,端是醉人。
侍卫不卑不亢地禀道:“主子,此事出了些意外。”
“噢?”
侍卫将树枝呈了上去,把方才的事细细讲述了一遍。
讲到最后,听到“乔英”二字,车中之人的嗓音倏地变了调,语气含着几分微妙,“你说她叫什么?”
“乔英。”侍卫清晰道,“回主子,她叫乔英。”
拈着树枝反复把玩的手一顿,男人不徐不疾笑出了声:“这就有趣了。”
侍卫不太明白,却也没敢问,只道:“主子,咱们回府吗?”
“不了,折回去吧。”
侍卫略懵。
折?
折……折哪儿?
巷间寒舍,乔英安抚了青青好半天,才把青青哄得睡下,她问她作恶之人是谁,青青从后怕中缓了过来却是死活不肯说,生怕乔英背着她去干什么傻事。
换做以前,不等她问,青青早就主动向她告状了,可过了这些天的平凡日子,现实让她们领教到生活多艰,她大概不想惹出风波,能忍就忍了,但乔英不能忍。
初为女匪,她的护短之名就响震各大山头,没得做了一阵子将军夫人,就丢了本心成了怕事鬼,乔英几番旁敲侧击,还是问出了点儿影来,掳走青青的人姓聂,被称作“二公子”,乔英在盛京待了八年,曾经尝试过与贵夫人们交际,可惜嫌她们太过于勾心斗角,故才足不出户,倒也听说过夔国公有个浪荡子成天在外作恶,因权大势大纵横盛京,被祸害的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正正家中行二。
并且,这聂二还是跟孟节有仇的。
思及此,乔英的火气在心头窜得极旺,连同孟节一起恨上。
当初她就不该嫁给孟节,如今他们算在孟节头上的账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不怕被欺负,但她容不得她的人被欺负。
青青一睡着,乔英就提了靠在墙角的宝刀从院墙上跃了出去。
恩她报了,是时候报仇了。
月下屋顶之上,一道纤细身影犹如轻燕般掠过,一段起伏间,翼然檐下漆黑匾额四个烫金大字闪闪发亮——夔国公府。
人影停下,幕篱下一双漂亮美眸抬起,杀意腾腾。
乔英从夔国公府的墙上翻了过去,避开了困顿站岗的侍卫,一晃身躲到了假山后面,当一队巡逻从跟前走过,她悄无声息捂住了最末一个侍卫的口鼻,将他拖到了假山后面,等巡逻队走远,她扼住了侍卫的喉咙,低声问:
“说,你们家二公子住哪边!”
侍卫惶恐指了指前方,通府无华唯那儿一簇亮光,乔英眯起眼睛,一个手刀将侍卫打晕,如萤火往那儿扑去。
唯一点灯的房中,纨绔公子穿着里衣,赤足站在地上,正在拿自己的贴身小厮撒气,又是打又是踢。
他动了个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地骂:“狗东西,谁给你递的字条你都不知道,就敢撺掇我去惹是生非,害得我被爹爹骂,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好代替我成为聂家二公子,嗯?”
小厮被揍也不敢躲,句句呼着冤枉,道:“公子,您跟孟家那小子结梁已久,难得有机会报复回去,小的也是为了您,才壮着胆子跟您说的;公子,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纨绔公子怒喝一声:“放屁,我爹说了将军府里压根没传出孟节休了那女土匪的讯儿,你就是想害老子,害死老子你的日子就早早快活了,老子跟你说,做梦!你永远只能当一条狗。”
突然,“唰”地一下,烛火被什么东西击中,熄灭。
眼前一片黑暗,纨绔公子吓一大跳,惊慌道:“谁,滚出来!”
嘭——
大门被踹至四分五裂。
纨绔公子瞬间拔高了嗓门,放声尖叫:“来人,快来人,有贼!”
小厮咕噜躲到一边,只见刀光一闪,血溅三丈,帐幔被染了血水,黏在柱子上,他瞪大双眼,失去了反应。
乔英看向了他。
小厮一颤,浑身瑟瑟发抖,忙从地上爬起来磕头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也是被逼的。”
乔英秀眉微皱,思索了一下,收刀大步从房间踏了出去。
却不知,她前脚刚走,小厮后脚就大喊大叫了起来:“有刺客,二公子死了,有刺客……”
火把映天,整座夔国公府被惊醒,纷沓的脚步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节奏,乔英往哪儿走都能看到了大批大批的人,宛如进了马蜂窝。
乔英并不慌张,逐渐向夔国公府的大门靠近,却在此时,身后响起惊雷般的一道:“在这里!抓住她!”
乔英回头一看,只见成群的侍卫举着火把将她照得无所遁形,瞳孔微微一缩,乔英当机立断冲了出去,跟侍卫们战在了一起。
探过儿子鼻息赶至此地主持大局的夔国公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地下令:“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侍卫犹如蝗虫,一波击退,一波迎上,乔英杀人如砍菜,全然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个,眼前一片通红,浓浓的血腥味漂浮在空中,引来了乌鸦立在树梢。
夔国公府外。
“主子,那姑娘不会出事吧?”
侍卫虽是见过乔英徒手劈树,仍是忍不住担心地问。
向来话少的男人难得笃定应了声:“不会。”
侍卫不解:“为什么?”
男人抚着树枝尖上的嫩芽,唇角有微微笑意,思绪倒回八年前女子骑马过街救下孩童的那惊鸿一幕,轻描淡写道:“武功盖世,无可匹敌。”
话刚落,夔国公府的大门分成两半,被人从内里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