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三个人的票价
一座城市的文化建设，是机制，是气氛。其所具备的吐纳关系要远远重于城市已有的作品与名号。
而铁路，恰是各个城市吐纳的重要渠道。
它们经由车站交错，运输一波波命运迥异的人群与货物，维持着城市的气血饱满、骨肉匀亭。
那不勒斯车站内，六号月台。
泛光的棕色皮靴在列车旁定住，车站内无声无息地又多了两道漆黑的影子。行人匆匆，无暇向他们投注过多的视线，自然也无法察觉二人身影中潜藏的威胁。
贝西咧嘴，同普罗修特说道；“真是难以置信啊——和大哥您的直觉相一致，布加拉提他们竟然真的出现在车站，而且刚好被我们所发现了。”
普罗修特盯着不远处布加拉提的身影，眼中的狠戾翻滚，层层叠叠着上涌，压过了疲惫：
“布加拉提他人在前段列车旁的饮水池边他的同伴及老板女儿都应该已经上车了吧，看样子，是在一号车厢吗？“
贝西亦步亦趋地跟在普罗修特身后，闻言，立马提议道：
“咱们去宰了他们吧！“
金发男人不置可否地瞥了身旁青年一眼，对贝西方才的发言不做反应，只是接着对布加拉提出现在此的原因进行分析
“他居然选择会来到’车站‘这种人员流动巨大、鱼龙混杂的地方，一种可能是他们因为被逼得太急而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很有自信能够通过「某种方法」来躲过我们的追踪——一定是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一个！”
贝西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前方的目标逼近：
“管他呢！总归是要宰了他们的啦。aniki，我们我们至少是要为了霍尔马吉欧和伊鲁索报仇的啊！我已经把这条消息发送给大家了！”
明明是非常凶狠、饱含威胁的话语，在提及队友名字的时候，青年却是带上了颤音。
像是清晨蛛丝上颤颤巍巍的露珠。
再逼迫得紧一些就要碎裂开来。
那种心弦的拉扯和震颤，来自于未曾预料的分别与浓稠的悲伤。
普罗修特一开始在贝西再次提起“宰了他们”的时候，不自觉地蹩起了眉头，可在听到贝西所提及的“复仇”言论之时，又忽然同样软下了神色。
他伸手揽过贝西的脖子：
“霍尔马吉欧和伊鲁索突然没有音讯、疑似任务失败，我能够理解贝西你的心情“
实际上，普罗修特完全不能够理解。
不论是队友莫名其妙断掉的联络，还是贝西现在过于明显的紧张焦虑，都让他无法理解，甚至隐隐为之恼火。
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恼火的对象，究竟是任务的失败，还是同伴存疑的失联。
“但是，贝西啊，我们根本就没有用到「宰了他们」这句台词的必要——因为当我或者我们的同伴想到这句台词的同时，我们实际上早已经取走敌人的性命了！”
那种杀意之坚决冷锐，就算是光斑也能被割伤，
“aniki”
绿发青年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机有所震动可，他瞥了眼屏幕，神情就突然由怯懦变作满是惊喜的欲言又止。
“贝西！想想伊芙——她和你同时间进入组织，如果是她的话，她肯定不会像现在一样说着什么‘宰了他们’之类的话，而是会选择沉默着将子弹没入敌人的胸膛！贝西贝西呦，如果你是我的同伴的话，那你也应该成为我所说的那种人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吧？”
普罗修特的手拍着贝西的颈侧，冰凉袖扣剐蹭过温热的肌肤，是勉励，也是警告。
“aniki”
“贝西，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在犹豫”
贝西被普罗修特的低气压逼问吓得一个激灵：
“没有犹豫！aniki，我是想说，刚刚、就在刚刚，伊鲁索在群里发了消息，说是现在他和霍尔马吉欧待在一起——他们都还好好的。”
他们都还好好的，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比这更好的讯息了。
普罗修特的动作比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要快得太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劈手从贝西手中夺过手机，眼神凌厉地扫向那一方小小的荧幕。
最上方的，是贝西几分钟前发出的消息：
「aniki和我已经成功在那不勒斯车站六号月台找到了敌人他们了，绝对、绝对会把老板女儿带回来，为霍尔马吉欧和伊鲁索报仇的！」
而紧接着出现在那条消息下方的，便是伊鲁索的回复：
「干得不错嘛，贝西，和普罗修特一起把那个迟早被我们推翻的家伙的女儿带回来吧！」
「不过……为什么要说是复仇？和之前出任务一样，只是负伤虽然那些让人不爽的家伙的确把我和霍尔马吉欧折腾得很狼狈就是啦——不得不说，多亏了伊芙救场及时啊。」
被折腾得很狼狈，但是留住了性命吗……
等等，伊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任务现场？！
普罗修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可以坦然面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但在看见意料之外的人名时，他还是眉心一跳，血压不受控制地往上狂飙。
啧，那家伙让人情绪产生剧烈波动的能力，向来是可以的。
他接手了贝西的通讯工具，一边维持着对布加拉提的跟踪，一边发问：
「霍尔马吉欧，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进行任务汇报？以及，伊芙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掺和进来？我以为，按照里苏特的计划，她现在还应该卧底在【红黑会】执行任务。」
哪怕只是冰冷的符文，通过措辞方式的变化，对面也能意识到手机的另一端掌控人已然从贝西变作普罗修特。
伊鲁索的回复风格也随之做了调整：
「霍尔马吉欧没能够回复消息，是因为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伊芙拿走了——这也应该是她能顺利找到我的原因所在。」
「至于小伊芙……还真被梅洛尼这变态猜中了，三天之内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并通过自己的能力找到了霍尔马吉欧……伊芙现在也能够看到这条消息的吧，她应该已经在去找你们的路上了。」
melon：「dimolto——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
更多的、从底部浮上来的消息普罗修特没有去看，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一直以来在他羽翼下承蒙庇护的孩子，现在都已经有了保护同伴的能力，到衬得他的任务进程有些迟缓了。
普罗修特反手将已经沾染上他体温的物件塞回给贝西，眉眼冷淡，语气漠然道：
“他们两个没死那是再好不过，但贝西，你知道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做什么吧？”
贝西接过手机，珍而重之地将其塞到外套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
“知道的，aniki，是完成任务。”
“很好，我要走月台慢慢接近布加拉提，你就先上车，再往一号车厢移动吧——我们来个‘前后夹击’，务必活捉老板的女儿【特里休】！”
普罗修特说话的同时，拇指无意识摩挲过袖口宝蓝色的袖扣——那是伊芙和伊鲁索挪用组织公款给他置办的小礼物。
“可以的话，就在列车离站前搞定吧，这样我们就不用补买车票了——加上伊芙那家伙的话，需要三个人的价呢。”
——————
我盯着荧幕上分别由普罗修特和伊鲁索组成的对话，为知道了他们的所在地而轻舒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感到头疼——
啊，原来不是霍尔马吉欧借由拥抱故意给我偷拿他手机的机会，是他真的没有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啊。
有时只有借助谎言才能诉说真实，有时也只有借助玩笑才能诉说真实。
明明我早就反复暗示过了自己和【红黑会】之间的关系，他居然还能够那样放下警惕心……
也罢，不过几个脑瓜崩的事情，大不了等一切都结束后，让霍尔马吉欧把账算回来就是了。
我从粗糙的墙壁边支楞起身子，偏头看向同样站在阴影里的昆廷，冲他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出活了——那不勒斯车站的六号月台——你的脸色还有点苍白，还没缓过来吗？”
青年发色乌黑，更衬得他整个人苍白着脆弱，让人觉得在此刻的他面前，连氧气都是尖锐的。
昆廷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发动了替身能力，牵引着我进行穿梭。
时间，生命，和他，都在流逝。
“虽然还是有点疲惫，但体力已经有所恢复了……属于一种不多但够用的状态。可是那里几点发车和您的同伴将到哪里去还不知道吧——如果来不及赶到，这可有点难办。”
“六号月台的话，前往佛罗伦萨应该是四点三十五发车，前往罗马则是四点五十。”
我不假思索地将已知消息报出。
迎上昆廷漆黑眼眸中的讶然，我微笑着解释：
“在想着去找我的同伴之前，我可是一直在为了翁贝托一世长廊的商业会面做准备活动啊，提前掌握与会和离会人员可能的行程与车次不是应该的吗？”
“了解得这样精细，却还是放弃了亲自参与会议而选择了同伴……我越来越想见见您口中的人物了。”
昆廷的嘟哝消散在风里，余下的气音询问传达到我的耳中：
“如果我追不上，您会怎么赶上您的同伴？”
“嗯……我的话，应该会动用私权，乘私人飞机然后插车吧？”
“？？？”
“哈哈，开玩笑的啦——在我的计划里，不存在那种可能。昆廷，你能够做到的，对吧？”
“……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