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补刀
眼睛已经睁到有些酸痛了,嘴巴也干涩。
整个世界的光亮都仿佛压缩在那方小小的屏幕上,文字流动着变幻,推挤着互相指控,我还是没能够从中找到想要的讯息。
心跳铿锵有力有如鼓点,成为音源,伴生着缓出的烦躁。滴下的冷汗把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引落在地,焦虑自上而下灌满了我,甚至有那么一部分已然溢出……
突然的,一封来自伊鲁索的、新的邮件浮现在了荧幕上。
“我已经跟上他们了。出现行动的有三个人,不知道其行动目的。剩下的人应该还待在霍尔马吉欧所报上来的那个地方。”
“任务地点在「庞贝遗迹」,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群发邮件、汇报工作进程的感觉。
……哈。
……这算什么?
原来根本就不是我找不到里苏特所下达的指令,而是伊鲁索这个家伙才刚刚将任务地点传递给大家吗。
终于看见伊鲁索的消息,我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猛然松懈下来。
温热的血液活络大脑,呼吸与心律动的节奏恢复正常,整个世界都变得轻盈了一些。
我舔了下嘴唇,并没有想象中干燥的质感,反倒是舌尖尝到了血液腥咸的味道——过于焦虑之下,又把嘴唇咬破了啊,有点不爽。
想起刚刚的紧张,我现在的心里更是平添几分无言荒谬之感。
在这个时候,那仿若幻音一样的声响还在锲而不舍地询问我:
【回答我,浪子】
不爽的程度翻倍了。
如果真要给我什么提示的话,为什么不能有话直说呢。
谜语人给我滚出意大利啊混蛋!
“我回答你**呢。”
我微笑着从牙缝里逼出这么一句话来,可能是**二字过于闪烁人性之光了吧,这句话话音刚落,那古怪的声音就从我耳边消失了。
与此同时,站在我身边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的昆廷一脸复杂地看向我:
“会长?您方才说什么?”
“?”
我抬起头与之对视,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神色。
察觉到我嘴角出血,青年低头用手指帮我把血渍抹去,指尖剐蹭过皮肤,留下带有凉意的触感。
于是原本打算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吞咽了下去,我开口道:
“我刚刚想说的是——现在是四月份,今天的温度最高也没有超过14c,昆廷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这是我很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了。
不论是暗杀组的同伴,还是【红黑会】的员工,亦或是与我所相熟的布加拉提,他们的着装总是给我一种我们活在两个季节的感受。
我待在据点的沙发上将自己包成一个球的时候,加丘在外面练习替身能力;我冷到恨不得在床边生火的时候,梅洛尼的上半身还有大片的皮肤裸露在外;而当我穿上短袖t恤以为自己终于能做个“正常人”的时候,普罗修特又会穿着他的长袖长裤出现在门口催促我训练。
难道露腰露腿开胸装才是时下流行款式?如果是这样的话,【红黑会】旗下的服装产业发展方向是不是要做出调整了?
青年对着我笑了笑:“如果我说冷的话,您是不是要把外套交还给我?”
我飞快地把他那件容纳力约等于一个行李箱的大衣裹在身上:
“想都别想,既然套在我的身上,那就是我的东西了。”
昆廷闻言笑得更厉害了,连带着鸭羽样的眉睫也颤了颤,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老谋深算的狡黠意味来。
“衣服倒是随便您了,毕竟您是我的老板……可是我记得您那个时候说的仅仅是短短的一句话来着?”
啧,问题好多,好烦。
原本是想和他好好聊聊“虽然垃圾但是用来要求别人就会很爽”的职场文化,但考虑到还有一个镜子jk在外以一敌三,我还是将垃圾话封杀在了嘴中:
“下属不许质疑上司的说的话……咳,以及,现在出发。”
昆廷走过来,扯住对我而言过于宽大的风衣袖子,发动了替身能力:“哦?看来您已经做好下一步计划了……那么请问您,我们将去往哪里?”
“去南方的毁灭——庞贝。”
身为天地一粟,去往千千万万粒灰尘曾经待过的地方,去往伊鲁索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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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苏威火山的轻轻一叹,为古典文明叩响凄厉的晚钟。自此,喧哗的是大海,沉默的是庞贝。
这个正方形都市的毁灭,是由于火山灰的堆积,连火山熔岩都未曾光临。因而也完整地保留了长达一千八百年之久的当时的光景。
剧场,瓦罐制造工场,城门口身披甲胄屹立岗位的人形模壳,石材路上深深的车辙印记……一切的一切,都保留着当初的样子。
即便是成为了遗迹,这里的庭院雕塑与妓院壁画仍然得以留存,仍然有广场和廊柱,幽幽地挺立,述说着千年晦暗的过往。
泥色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个华丽到与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镜子。
只那么一瞬间,福葛从廊柱后看见了一截影影绰绰的黑色。
“乔鲁诺,阿帕基,提高警惕——布加拉提说对了,「只要移动就会被盯上」,只是没想到,那群鬣狗一样的家伙速度竟然这么快……”
可是,为什么乔鲁诺和阿帕基都没有看见对方呢?
明明那个扎着辫子的男人已经不打算隐藏自己,从廊柱的后面走出来了啊!为什么他们看不见镜子中敌人的身影呢?
通过观察手表,看起来不怎么正常的风景,与之前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古怪的镜子相联系,福葛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是他自己被拖入了镜中的世界!
“呵,你发现的倒还是真早呢……”
伊鲁索靠在墙上,手指摩挲过下巴,语气里带了几分兴致盎然:
“不过,没有用哦。即便你也是替身使者,但不被我允许进入【镜中世界】的生物,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方领域里的啊。”
……
「镜中人」的确是相当厉害的替身。无声无息地下套拉入,而后逐个击破——这是伊鲁索在一开始就制定好的以一敌三的战斗计划。
“「你们把老板的女儿藏在哪里?」嗯,这的确是最最重要的问题……”
“不过,你们为何会特地跑到「庞贝」这座死城来,我认为这也是个非解不可的谜题呢。”
在将那个名叫福葛的家伙拉进【镜中世界】之后,伊鲁索便开始打起了心理战。最终推测出放置于「犬型壁画」的「用于保护老板女儿的东西」即是阿帕基他们这这一行人的目标。
以一敌三的好处就在于,只要能从最后的那个人口中得知想要知道的事情,前面两个人的处理方式根本无谓。
只不过,这一次的战斗,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首先,是石墙发生了崩裂以及那个男人的眼神。
在对峙的时候,伊鲁索自己身边的石墙猛然崩裂,变作破碎的石块砸向地面。
“哈,原来如此,你让替身在外面展开攻击了吧,只要外面的石头碎裂,里面的石头也会跟着碎裂……”
他缓缓地抬起手,在伊芙替身「清醒晨光」的睡眠治愈下,被乔可拉特重伤的手此刻已是一副全然健康的模样。
「镜中人」的力量在替身中算不得强大,但只要他将自己的【镜中世界】的存在生物确定在一个普通人的力量阈值内,他就具备着无可匹敌的赢面。
紫色的替身小人将石块击落,扭转了它们的轨迹。
那些带着历史厚重感的墙壁碎屑击打在福葛身上。只不过,那个名叫福葛的家伙,即便是被打伤了,也仍旧一副微微嘲讽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愤怒。
而这种愤怒,在伊鲁索的性格中,又被自动替换为更深一步的谨慎。
再接着,就是莫名其妙从空中掉落的鸟类尸体。
冰冷的地面重重亲吻凌乱的羽毛,宝石一样的眼睛在溶解前只剩下黯淡与死气沉沉。
根本用不着抽析血液,燃烧污染。裸露的血肉、断掉的喙与腐烂的气息早已将一切述说。
“这只乌鸦的尸体……好像是受到了某种病症的感染啊……”
“是细菌还是病毒之类的攻击呢——啧,居然让我想起了那个变态的家伙,真是有够叫人不舒服的。”
伊鲁索垂眸盯着乌鸦横死的尸体分析着,看着冒烟的尸体无端又想起乔克拉特和赛可那两个曾追杀过他的变态来。
嘶,那可真疼啊,哪怕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在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幻痛的感觉。
等这次任务结束了,再去认真地向伊芙那家伙道个谢吧——伊鲁索这样想。
最后,是先接近,后又越跑越远的脚步声。
听见脚步声之后,伊鲁索剔透的紫色眸子注视着瘫在地上的福葛,无端带了点怜悯:
“难不成,你的同伴打算舍弃你,并以取得「那样东西」为最有优先吗?——哈,果然,来到庞贝之后放在第一位的果然是「命令」啊!”
敲击地面的步伐愈发急促,在原本阒寂无声的镜中世界中分外明显。
伊鲁索朝着拐弯弯角处的方向睥睨了一眼,语气轻蔑:
“看样子,他是朝着「犬型壁画」的方向去的啊……呵!我果然没有猜错!福葛,我现在已经决定把夺取「那样东西」放在第一顺位啦——”
“给我站住!你这家伙!”
福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阻止伊鲁索。
在【镜中世界】被「镜中人」消耗掉一定体力的福葛按道理说是根本拉不住伊鲁索的,可他又确确实实停下了脚步。
伊鲁索正对着福葛,紫色的眼睛微微弯起:
“福葛,你提醒我了——虽然你现在已经等同于被我解决掉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决定把夺取「那样东西」放在第一顺位,但有那么一个家伙几次三番向我强调「补刀」的重要性……”
【比如说,伊鲁索,虽然你的替身能力比我要强大得太多,但是补刀这种父亲教会我的事情,我也想建议你学着点】
伊鲁索脑海里反复播放着金眸少女笑着扣下扳机的样子:
“早知道就把伊芙的‘小玩具’给借过来了,仅仅使用拳头的话效率果然还是太低了——不过只要让你无法行动就好了吧——”
回答他的,是福葛带着怒火的拳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