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戒灵
“啊！”
柳月榭从梦魇中挣脱，惊惧地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爹爹疼爱她，打小就给她安排的两个侍女听到声音，急忙告罪了后走进来，一个给她沏茶倒水，一个来到她身边恭敬地俯身：“小姐，您还好吗？”
柳月榭接过递上来的水，狠狠灌了一口，这才冷着脸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们出去吧。”
两个侍女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却也知道自家小姐说一不二的秉性，不敢再说，躬身离开。
柳月榭躺回床榻，床顶是舅舅送给她的一颗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光芒并不耀眼，是十分适合就寝时用的柔和的浅粉色的光芒。
类似的夜明珠，不同的颜色的，柳月榭还有很多，她并不如何珍惜，都只是随手一放，后被侍女收起。
床顶这一颗，因着是她瞧着喜欢的颜色，这才有幸被她挂在了床顶，以往每次睡前醒来瞧见，心情都能好上许久。
然而今日，便是这她素来钟爱的玩意儿，也没法叫她心情好起来了。
柳月榭一挥手，将夜明珠从床帐之上取下，厌恶地朝着某个看不到的角落砸了过去。
随着沉闷一声响，夜明珠碎成了无数块，房间里原本的浅粉色也逐渐消去。
察觉到门口两个侍女又有动静，柳月榭提前让她们不用进来了，两个侍女于是没有再进。
回归黑暗的柳月榭，这才感觉到了好受些。
类似今夜的事情，柳月榭这半个月来，几乎夜夜都要发生一回。
她陷入的噩梦，也从再次重生以来，重复做了快要有半个月。
是的，重生。
还是再次。
上一世，也就是柳月榭的第二世。有幸重生之后，柳月榭却受到了戒灵的蛊惑，将玄镜峰尺初道君的小弟子付青沅，当成了夺取自己气运、害得自己第一世家破人亡、爱而不得、绝望惨死的真凶，于是处处针对她、针对她身边所有帮着她的人。
在戒灵的安排下，柳月榭的修为长得飞快，也从付青沅和她身边人的手中，夺取了许多原本属于他们的天材地宝和机缘——从蚌精手中救下玄镜峰大师姐碧秋的恩情，就是过程中相当微不足道的一次了。
柳月榭身边，也逐渐围了越来越多出色的天才弟子，包括那个，从前对她的百般示好视而不见，满心满眼只看得到付青沅的慕风亭。
戒灵告诉她，男人要一直吊着他的胃口，他才会永远对她保持新鲜感，让她不要那么急着答应慕风亭同他在一起，也让她不要那么急着拒绝别人，多一个朋友多条路。
更何况，有越来越多的男子喜欢她，才能够更加证明她的魅力，让慕风亭时刻都保持紧张感，让他一颗心始终都得悬着绷着，一直落到她的身上。
柳月榭一开始是听从戒灵的话，后来，却是实实在在开始享受起了被众星拱月的生活。
不管她要做什么，不管她喜欢什么，只需要她开开口、笑一笑，就有无数人愿意争先恐后地去为她做到。
而她若是忧虑蹙眉、伤心流泪……
付青沅被慕风亭亲手捅穿心脏，又被拥有世间最纯净的混沌血脉的缪泽，扔进了唯有他方能打开的阴阳之间，从此消失在世间，连魂魄都不可能再出现。
——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在付青沅死后，柳月榭没了一直以来仇恨的对象，不需要再那样执着地针对谁，想方设法地夺取她的气运，柳月榭甚至开始有些空虚。
有那么一阵子，她甚至开始沉溺于旁人一心讨好她为她代劳的便利，开始沉沦在旁人艳羡和爱慕的目光。
那个时候，是戒灵的鞭策与呵斥让她醒悟了过来，让她还能够继续保持警醒，继续提升自己的修为，朝着更高的境界迈进。
那个时候，柳月榭也是真的以为，戒灵是为了她好的。
直到，她即将飞升成神的那一日。
天道将倾，山河崩颓，数不清的滚滚惊雷，劈开了戒灵的真面目。
原来，它其实是来自上界的邪祟。
原来，它是觊觎此界的天地气运，想要化为己用，便以她为锚点，不断剥夺着此间中人的气运。
慕风亭是，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天子骄子是，而那个被她迫害到死无全尸魂魄无依的付青沅，更是原本这世间，气运最盛之人。
柳月榭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复仇。
却原来，她才是那个，朝着命运挥起了屠刀的人。
天地即将覆灭，天道也无法阻止，柳月榭茫然而徒劳无力，悔恨又无可奈何。
那个时候，却竟然还是付青沅站了出来。
那个，被她处处针对，伤痕累累被扔进阴阳之间的家伙，在那一日，撕开了阴阳之间，回到了这世间。
从虚空之中，每踏出一步，那人的修为就在急剧地攀升。
直到最后，修为登顶，于漫天惊雷中，直接成神。
那是成神了啊，那人本可以就此直接飞升上界，然而，却选择了献祭己身，以正天道。
她，不如她。
所以后来，柳月榭在天道回归、天地安稳之后，哪怕被千夫所指，哪怕被世人离散，也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这世间万物、亏欠了付青沅的，心甘情愿地领受了。
但是，那一切都只到前世为止了。
她的罪孽，她崩溃的道心，都在前世结束。
今生，她要重新开始。
包括那个前世在最后送了她千刀万剐的人，她也，一定会找出来。
只是，柳月榭在这一世重生之后，就立刻差人去调查了解了戒灵和付青沅的情况，然而，两个得来的消息，都不是那么让她满意。
第三世，情况变得和前两世截然不同了。
她从前得到碧玉指环的地方，戒灵毫无踪迹。
而付青沅……振玉宗更是根本就没了玄镜峰的尺初道君和他名下的所有弟子！
柳月榭不知道，谁是那个导致了这一切变化的变数，但她对于现在的情况，却在这些天的惶恐不安中，终于在今夜彻底想通。
对于戒灵，它不在最好，横竖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沾染上一星半点。
对于付青沅，前世是自己对她不住，但是，自己所要偿还的，已经都在前世全部赎清楚了。
所以这一世，大家各凭本事。
天地间那些奇物和机缘，谁先拿到手，就是谁的。
自己不会放水。
当然了，有些极隐秘的小心思，柳月榭是不可能承认的。
比如说，心头大患的戒灵和付青沅，要是这辈子搅和到了一块，最后付青沅成了祸世的妖魔，而自己现身救世，得到万人敬仰……
呵，那将很有趣，不是吗？
……
柳月榭还不知道，她心头大患的两个，现在的确如她所愿的，已经搅和到了一块。
只是，碧玉指环中的戒灵现在唯一的情绪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它和柳月榭一样，同样经历了三世。
它看上了这个世界的气运，想要夺过来哺育己身。
第一世，它选中了一个身世可怜、运道不公、被碾到了尘埃里的家伙当锚点，然而，因为付青沅救世，它失败了。
第二世，它选中了对付青沅敌意最大、还是重生的柳月榭，也真的成功在付青沅长成之前，弄死了这个最大的隐患。哪知道，都到最后关头了，她居然又出现了，自己，还是失败了。
第三世，就是这一世，也是最后一世。
它好不容易得到的能够回溯时间的宝贝，在第二世即将被打到魂飞魄散前，已经用掉了最后一次。
所以，这一次如果失败了，那它就彻底没了卷土再来的可能。
但是，戒灵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失败了。
两次都是因为付青沅而失败，但是这一次，它直接就选中了付青沅当锚点，它要利用这个天道的宠儿来灭世！
付青沅就算再厉害，总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同时做灭世和救世两件事吧！
戒灵为自己机智的脑回路大加赞赏，甚至懊恼第二世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聪明，想到这一点，居然还在柳月榭那个没用的废物身上，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时间回溯的机会。
总之，打定了主意的戒灵一路更换主人，找到了吴作——这个它算出会很快与付青沅相遇的家伙——然后利用给他治疗痊愈，让他觉得自己有价值而一直把自己带在身边。
终于，戒灵成功来到了付青沅的面前。
在吴作追击付青沅的时候，算出付青沅就在附近看着，戒灵铆足了劲儿展示自己的本事，分分钟给吴作治疗到了最佳状态——看！它就是这么厉害！付青沅你在不在看！有没有心动！有没有特别想把它带回家！
在吴作即将杀死付青沅的时候——这可是天道眷顾的宠儿，哪里可能那么容易死，啊！要掉下悬崖了！那她铁定死不了！必须抓紧这次机会，赶紧追着她滚下去，跟她把关系落实了！嘿！她这受伤流出来的血简直来得恰到好处，这不妥妥就是为它滴血认主把关系绑定死准备的吗！
而在付青沅体内，另一个存在苏醒后——淦！这冤家煞神怎么也回来了！还特么重生在了自己身体里，不夺舍休什么养生什么息！还躲那么严实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它现在逃跑还来——夭寿哦，它之前干什么那么急着跟这丫绑定啊掀桌！
于是乎，在付青沅终于快要醒来的时候——
戒灵：……随便吧，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