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巾帼
银白小蝙蝠回来得很快。
它的族人们决定先回山洞,试过每一只蝠不能进洞,再来找它,爪巴于是就先来找付青沅一行人了,等它打好头阵再来安置族人们,时间刚刚好。
祁白榆这会儿对爪巴还处于新鲜期,看它回来,便就跟它聊上了。
爪巴对于这个能够给它做新的小房子的人也挺顺眼,于是基本上是有问必答,一时间一人一蝠聊得热络极了。
“你们搬过来几年啦?镇宅的大妖是说的混沌吗?”
“差不多……三四年?”
爪巴对年份这类时间的概念其实挺模糊,它生来就注定能活很久很久,如果不是话本子里经常会写到几年过去了什么的,它甚至不会对搬来多久留印象。
至于混沌,它是听祁白榆说了前半截的,不过,“我来的时候,已经感知不到任何混沌的气息了,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个山洞里有大妖的气息残留,就跟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像这种大妖不在的地方,别的妖兽也不敢来,可不就是最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了?”
祁白榆夸赞了爪巴清奇的思路,付青沅也听得想笑,觉得这小蝙蝠怪有意思的,这样把大妖气息当成吉祥物来辟邪镇宅的,它怕是也算是独一份了。
银白小蝙蝠被捧得高兴不已,径直飞到了祁白榆的肩膀上,近距离跟他聊起来。
祁白榆和爪巴聊时没注意,在前头的裴砚羽却在听到“三四年”时双眼中露出一丝恍然。
他当初去禁地,差不多就是四五年前,都说动物的感知比人更加敏锐,连这只小蝙蝠都没察觉到洞里有当初那种危险诡谲的气氛,裴砚羽只能推测,是当初夫子在见到他之后,进洞加固了结界或是封印。
裴砚羽不禁微微动容。
身后,祁白榆跟爪巴的话题已经进行到了爪巴的性别上。
起因是祁白榆好奇问了蝙蝠是不是也有性别,该怎么辨别和区分雌雄,紧接着就顺势问到了爪巴身上。
爪巴骄傲地翅尖叉上了小腰:“小爷我当然是女孩子啊!”
祁白榆先是愣了一下,“小爷”这自称不是通常是男子使用的吗?紧接着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女扮男装!”
这回换了爪巴愣住了:“女扮……男装?”
爪巴当然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女扮男装,作为人类世界看过最多话本子的蝠,它对这个梗当然不陌生,它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用“小爷”这个自称。
祁白榆却以为爪巴是不知道,于是热心地解释了:“你没听过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故事吧?我来给你讲讲……”
伴随着祁白榆的讲述,爪巴的小翅膀慢慢地落了下来,耷|拉着,显得有些落寞。
它立在祁白榆肩头,祁白榆讲得欢欣,自也没留意它这模样,只是等他讲完了,听爪巴有些低落的声音,说了一句“真好,也许我想成为的,就是这样的女孩子……”,祁白榆这才发觉它情绪不对,问它:“你怎么了?”
爪巴其实不想这样的,它觉得这样的情绪很不够它小爷的格调,但是它忍不住。
刚刚,它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那还是在它还小的时候了,离现在应该是有很多年、很多年,长到它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只是依稀还记得,有一道很温柔的女声,呵护着还是幼崽却不幸落单脱离族群的它,令它觉得温暖得不得了。
她待它很好,常常陪伴在它的身边,看它慢慢长大,还会教它读书认字。
明明它只是一只蝙蝠而已,她却像是在对待珍爱的小孩子。
可是,在爪巴渐渐开始懂事了之后,它发现了,那道女声的主人,生活原来过得很艰难,到最后,她甚至被流言蜚语逼死了。
彼时,它还不太懂,后来慢慢地读了更多书、认了更多字,它也慢慢懂得了更多事,见了更多事。
它开始为那道女声不值。
明明做的是一样的事情,男子犯了错能够轻易饶恕,女子却要承受那样多的非议苦楚。
为什么呢?
就因为是女孩子吗?
还有,想要男孩子就将生下来的女婴遗弃,想要子嗣后代就逼|迫妻子一胎接一胎地生,不把女子当人而是当物品牲畜般肆意摆弄凌|辱……
凭什么呢?
就因为是女孩子吗?
点点滴滴,日积月累,爪巴开始为自己是个女孩子,而感到不满意,感到不知足,只是,它就是一只小蝙蝠啊,它甚至不理解自己生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也不知道它要怎么做才能够纾解这种情绪。
它只是渐渐的,不再喜欢族人叫自己囡囡,但又知道族人们是喜爱自己才这么叫,到后来阻止不了就选择了听之任之。
也于是渐渐的,爱上了“小爷”这个称呼,仿佛这么自称了,就能够改变什么一样。
……
现在,面对祁白榆的询问,爪巴从记忆中抽身,声音也不再低落,带着几分催促:“没事,你能再给我讲讲类似的故事吗?”
祁白榆没注意到爪巴这会儿连“小爷”的自称都没加,听它说了“没事”就真觉得爪巴是没事了。
然后对于爪巴的请求,祁白榆果断指了指走在他前头的付青沅:“花木兰的故事我就是听她讲的,你要是想听别的,就去找她。”
爪巴便就毫不犹豫飞到了付青沅的肩头:“你还有别的故事吗?”
付青沅是听了祁白榆和爪巴聊天全程的,她比祁白榆心思细腻些,虽然不明原因,但感觉到爪巴情绪其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于是也不计较爪巴的不客气,想了想后,道:“要说像花木兰一样的巾帼英雄,肯定不能落下杨门女将,先从佘赛花佘太君说起吧……”
听完佘太君的故事,爪巴对于故事中穿|插的其他杨门女将的故事也感兴趣的不得了,只是在催促之前,它注意到了前头熟悉的气息。
看在小房子和听故事的份上,爪巴作为回报,好心给出了提醒:“前面快到冰雾血桑的领域了,它对妖兽无害,但在察觉到人类经过的时候,会故意收敛雾气,等人类经过它快离开时再放出来。它的冰雾无形无色,就算突然放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空气骤然转凉了。而中了它冰雾的人,没有一个逃得掉,最后都会在中毒后昏迷,然后像是魔障了一样走回树下,成为它的养料。不想被它俘获的话,你们最好换条路走。”
付青沅和裴砚羽闻言讶然对视了一眼。
回去这条路,就是他们来时跟着祁白榆走的那条,如果说这路上真有那么可怕的冰雾血桑,那他们三个岂不是都……
而且,祁白榆是三个人中最早经过的,付青沅和裴砚羽下一刻双双将视线投向了他。
祁白榆没意识到这些,听了爪巴的话还有些可惜地伸了个懒腰似的举高手,接着收到了肩膀后头,略后仰着身子不无遗憾地说道:“真可惜,我来的路上还遇到一棵很神奇的树,还想带你们去看看呢~”
说着,他忙又收回手,从怀里摸出来个什么东西看了看,确认完后道,“还好还好,从树上搜集到的血还在,回去了就去研究研究~”
爪巴:“你居然伤了冰雾血桑?!!”
“不是!”爪巴噎了一下又纠结道,“你居然伤了冰雾血桑之后还活着?!!”
付青沅道:“事实上,我跟二哥也走过那条路了,你能看出我们现在身上有没有中那什么冰雾的毒吗?”
“冰雾血桑的毒来势迅猛,按说最多不会超过……大概一个时辰,”因此爪巴听了之后惊讶极了,它歪了歪脑袋,“给我一滴血,我可以嗅出来。”
祁白榆想也不想就咬破了指尖挤出一滴血来,递给爪巴。
裴砚羽道:“我同青沅是一道的,用我的血便够了。”
爪巴于是便一一嗅闻过,它更吃惊了:“没有,没有,你们都没有中毒,这是怎么回事?”
裴砚羽若有所思:“四弟许是在彻底中毒之前,就被花黄带走了,后来又受了混沌之力,化解了体内的毒素,至于我和青沅……”
他看了付青沅一眼,蓦然轻笑,“二哥恐怕该感谢青沅的无心之举,救了二哥一命。”
付青沅不解地眨了下眼,脑海中线索慢慢对上,终于愕然反应过来:“二哥是说,我给那棵流血的树绑手帕的事?”
“能够在人类靠近时自主收放冰雾,那冰雾血桑恐怕已经生出了灵智,故而,若是你我对它的伤口视而不见,它或许便真会对你我二人施放冰雾。”
裴砚羽看付青沅还错愕着,又道,“只是猜测,青沅不必多想。既然已知前路有险,接下来转道避让便是。”
几人离开之后不多久,土壤中突然破土钻出了个赤红色的小尖尖。
那小尖尖不一会儿又长了几分,露出了约有一尺左右通身血红如琉璃的根须。
除它之外,同一个破口还挤出了两根普通的树根,只是比那赤红的树根短了寸余。
红色的树根有些蔫蔫地耷|拉下了小尖尖,搭在了另两根组成的“拱桥”上,像极了人类遇到了烦闷之事时,双手搭在一起,下巴搁在上头的模样。
这人性化极了的赤红树根这会儿的思维也相当人性化。
不来,了吗?
好不容易,画好了。
可惜。
还有,故事。
想听。
搬家?
搬……家?
……
血树——冰雾血桑琢磨着要搬家的事,付青沅一无所知,不过,远远瞧见家里头灯火还亮着,有件事付青沅却知道得很清楚。
祁白榆,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