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代师
素净衣裳，裙裾翻飞，在秋天的林木间宛若一只翩跹的蝶。
然而在此刻的鸾颂眼里，少女脊背上的肩胛骨随着奔跑时隐时现的模样，更像是蝴蝶被折断了翅膀，正在徒劳地挣扎。
——逃不掉的。
鸾颂轻盈落到一根枝头，又在这根树枝枯败之前，扬起手臂飞起，落到下一根枝头。
对比树下跑得呼吸都变了的付青沅，她简直轻松地像是在看戏。
而她也确实在利用这个机会，认真地打量着付青沅。
越看，心里越爱。
怪道说是山中水土养人呢，这小丫头一身皮肤被养得极好，白|皙通透，细腻无暇，摸上去手|感一定也是好极。那双颊因奔跑而泛上粉红，更是令她看起来像是鲜嫩的水蜜桃，叫人看着垂涎得不得了。
美人尖，柳叶眉，眼似稚鹿，窥之即怜，唇如仰月，见之欲触——鸾颂曾在宫主藏书中见过这种面相的描绘，道是极品，如今一看，果然颇具日后倾国倾城的雏形。
再加上她那一身天赐的根骨和深厚的福缘，若是能够收她进堤柳宫，他日何愁不能惊艳四方，令天下男子尽皆俯首称臣？
这个时候，鸾颂就不禁感谢起忽然动念决定上山的自己了。
原本她在山下找不到人，便要准备离开的，那时也并未觉得这山稀奇特别，只是一个错眼，不知怎么就生出了这山非同寻常的感应，鸾颂随心所欲惯了，生出这般念头，自然要来一探究竟。
这两个丫头都算是意外之喜，轮椅上那个虽然也不错，但既然面前这个存心护着，那留下便是，只是这一个，她势必要收入囊中。
想来，便是宫主归来瞧见，定也会满意她找到的这个小师妹的~
思及自家宫主，鸾颂心头的喜悦不由淡了几分。
十年，自宫主失踪，已经过了十年。
而她，天南海北，翻山越岭，也已经找了十年。
那个把自己从死人堆里救回人间，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不亚于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十年来杳无音讯，十年来生死未卜，鸾颂甚至想过，宫主会不会已经凶多吉少。
可即便是真的凶多吉少，她也执意想要求一个结果。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找到宫主的尸骨前，鸾颂绝不相信那人会死。
她可是堤柳宫宫主啊！
是跟虔刀老祖一起创立魔域、放言“柳堤驰骏马，拈花亦罗刹”、颦笑杀人于无形的堤柳宫宫主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
鸾颂及时收回思绪，却再没了方才的兴致，敛了笑意，扬手飞到付青沅前头，收手徐徐旋身落下。
“到此为止，你该跟我回去了。”
付青沅在鸾颂从自己头顶飞过的时候，就及时刹了车，她看了眼前方，又按着胸口喘着气回看了一眼来路。
这么远，距离应该够了吧？
她听到三姐放烟花的声音了，祁白榆那家伙或许会以为她们在放着玩，二哥总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及时赶回去救三姐的吧？
只希望他们不要太快追来。
调匀呼吸，付青沅转过身，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你是谁？你要我跟你回哪儿去？”
虽然付青沅一直觉得自己是穿了一本假书，来到这里这么多年，身边的人事物，除了名字跟剧情里一样，其他的没一个能够搭得上边，但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特别，或许剧情里有提到过？
“魔域，堤柳宫。”
“魔域？！”
剧情里确实提到过。
《躺平摆烂后她一跃成神》里，修真世界仙魔平分秋色，妖族对比人族势弱，但小说最后，因为女主柳月榭的关系，三者形成了鼎立之势。
柳月榭的地图先是在仙门，后来发展到妖族，最后又是到魔域一游，她到过的每个地方，各种天材地宝、仙丹法器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全往女主身上撞。
柳月榭的修为蹭蹭蹭地往上涨，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大都是仙魔妖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又或是血脉珍贵之人，在引得男主吃醋的同时，也愈发奠定了柳月榭修真界第一人的身份地位。
但，小说里，魔域并没有堤柳宫。
或许是堤柳宫名不见经传，没有提起来的必要，或许是在剧情开始的时候，堤柳宫已经覆灭，又或许是别的付青沅没有猜到的原因，此时此刻，那都不重要了。
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厉害，而且，她并不准备放过自己。
付青沅想，自己今天怕是真的要跟着她走了。
似乎也是到了这种临别的时刻，付青沅才发现自己有多舍不得。
不许哭！不许慌！
你可是从现代来的！不过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真当自己是古人了吗？谁说被带走就没机会回来了？谁说这一走就不会再见面了？只要活得足够长，凡事都会有希望！
“真是可爱的眼神呢。”看出付青沅神情变化的鸾颂露出了些许的怀念神色来。
足尖轻动，鸾颂走近了付青沅，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本是为了更清楚地看一看那双眼，指腹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在触到那滑腻的肌肤时，忍不住轻捻。
“手|感果然同我想得一样好。”鸾颂低声喟叹，目光再触及付青沅双眼、看清她眸底的诧异时，蓦地转惊，“你……”
她声音也变了，变得有些压抑，有些不可思议，带着试探，小心地问出了口，“有人也像这样调戏过你？”
付青沅本想要往后挣脱的动作陡然僵住。
一开始是猝不及防才被掐了下巴，想起来面前这人可是带着毒的，付青沅可不得赶紧躲开，谁料下一秒下巴就被人轻薄了，唔，是同性的话，能用轻薄这种词吗？
不对不对，想偏了，是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熟悉？
边疑惑着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边继续想退开，付青沅就是在这时候听到了鸾颂的问话的。
而她这一问，也瞬间让付青沅记起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兰娘。
陆大夫的娘子。
陪她逛街到茶楼的时候，自己就被兰娘掐过下巴调戏过。
这个人，认识兰娘？
不不不，不可能，这个世界哪里就那么小了！
但如果是小说世界……小似乎也有可能？
付青沅惊疑不定，没有答话，但鸾颂已经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可能。
鸾颂的手还在付青沅下巴上，呼吸却开始颤抖，声线也跟着不稳，她失了从容，追问：“是……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兰娘确实漂亮，虽然样貌有三四十岁了，依然风姿绰约，美得惊人，可她和面前这女人没丁点相似啊——唔，除了调戏了自己这一点。
鸾颂也觉不可能，找了十年的人，哪会这般轻易就被自己发现线索，还是以这么离奇的方式。
可是，万一呢？
万一这是真的呢？
万一宫主真的还没死，真的就是这个小丫头认识的人呢？
这世上，像宫主那般嗜好美色、偏爱调戏看得顺眼的小姑娘的，可不多。
而像面前这个小姑娘一样资质品貌好到连她都心动的，也不多。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鸾颂喃喃个不停，她忽而改为抓|住付青沅的双手手腕，举到胸前，急切地一叠声地问，“她在哪里？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这个时候跟她谈条件的话，她会不会答应放了自己啊？
可是，万一这人找兰娘是不怀好意呢？
万一兰娘不是她要找的人呢？
虽然看这人的样子不像是要去害兰娘，但付青沅不想为了自己活命，把压力转嫁到别人身上。
想了想，付青沅反问道：“你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
鸾颂眼神一厉：“是我在问你。”
她的声音也极具压迫感，在魔域身居高位多年，鸾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动了，也并不喜欢旁人忤逆她意。
“我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允许，不能就这么告诉你她的行踪。你试想一下，如果我见过的那一位，真是你要找的人，她会喜欢旁人轻易泄露她的行踪吗？”
见鸾颂眸底狠厉渐褪，付青沅暗道一声有效。
她继续耐着性子说，“我看你找人找得心急，也不像是要害她，所以想着问问清楚，如果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帮你问问她是不是想见你，如果不是你要找的人，那你也省了一趟功夫，直接把我带回堤柳宫就行，你说是不是？”
越说，付青沅的脑子就越清醒，也没有了方才那般紧张失措。
能让这个女人露出这种模样，她要找的人一定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这就有了可以操作的余地。
不管她要找的人是不是兰娘，自己都可以答是，借此拖延时间，然后——
“她额头有些不同寻常。”
付青沅心下一动。
鸾颂这么说，既没有完全暴露特征，又是在试探自己见过的是不是她在找的那个人。
而偏偏，兰娘的额头，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暗红色？”
鸾颂笑了。
如春寒料峭一朝百花开，她的笑靥就是其中最美那一朵。
付青沅的小心思她看在眼里，但现在，她都可以不计较了。
她的宫主，当真还活着啊！
只是，鸾颂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哪里来的宵小，躲在树后偷听，滚出来！”
“左护法别生这么大的气嘛，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一个身材瘦削的尖脸男人从树后钻了出来，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偏一口黄牙，衬得笑容猥琐，在说话的就是他。
另一个男子比他壮一些，留着一撮山羊胡，随着他走出来，手捋着胡子：“听说左护法在找人，我等便想帮个忙。”
“不必，滚。”鸾颂毫不留情，断然拒绝。
“左护法还是别先这么急着拒绝，看看这个再说。”山羊胡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一块令牌来。
“拿令牌压我？”鸾颂冷嗤一声，话到嘴边忽然止住，拐了一个弯儿，“那倒是要劳烦二位了。”
她笑盈盈，红唇张合，带着娇媚，“我要找的人，他有一杆长|枪，惯会直捣黄龙，不知你们可否再为我找来，让我一解相思？”
话似温，眸底却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