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狗粮
男子正是陆氏医馆坐镇的大夫，也是这里的主人，陆昭。
看到自家娘子猫儿似的爱逗弄人模样，他会心一笑之余，也不禁有些稀奇：兰娘平日里这般情态多半只对自己，对养在膝下形同半子的陆茂也常是温柔有余、亲近不足，难得看到她这样明显的喜爱一个人，被她看中的姑娘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作为被兰娘看中的姑娘，付青沅突然被戳成为视线焦点时也在困惑这一点。
如果她是柳月榭这个小说里的女主角，那随便到个地方被人另眼相待那还能理解，可在小说里头她就是个女配啊。
而且，小说里的付青沅也没写她遇到过这种事。
就算现在剧情已经稀碎了吧，那她一没有什么单系风灵根，二在兄弟姐妹五个里也是最平平无奇的一个，这大夫的娘子为什么会一眼就相中她陪着呢？
纠结着的付青沅忽然就想明白了，并且有点儿想捶自己。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自视过高，谁说这位夫人是觉得自己特别所以挑了自己呢？或许是随手一指，又或许是觉得她适合帮忙拎东西，总之，她还是别想太多得好。
再说，这也不是她纠结了就能回绝的。
刚才为了请托跑到了前头去的小蝶，在听到陆昭和兰娘的话后，就将恳切的目光转向了付青沅。
那双眼睛泫然欲泣又渴盼不已，像是会说话，写着既想要求青沅姐姐答应，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求这种事，于是硬生生止了口。
付青沅眼看压力已经给到自己这边了，这小丫头还觉得不能强她所难，又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又是喜欢她知分寸明尊重，想着横竖救人救到底，自己答应了就是。
临出门前，陆昭大夫拜托付青沅好好照顾兰娘，说自家夫人性子急，请付青沅多担待，还说若是要买的东西多可以请人送到医馆或是晚些他去拿，别叫兰娘累着。
付青沅：被迫喂了一嘴狗粮。
兰娘笑盈盈嗔他，接着就要拉付青沅离开。
看付青沅走得慢，还不住回头看，兰娘瞧她又是望一道来的青年男子，又是担忧地看几个病人，体贴地也放慢了脚步。
等到陆昭将人带进了隔壁房间，安置在榻上，只瞧了小蝉一眼，略查了查就道这是被一种叫做阴羽的小虫咬了，说着还撩开小蝉裤腿，在他左腿小腿肚找到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伤口。
在陆昭进一步开始诊治的时候，兰娘才真施力拉付青沅出门：“这下放心了？”
付青沅感觉到了兰娘的好意，道了声谢。
兰娘不客气受了，施施然道：“治病救人你尽可以相信昭郎，这世上，只要我家相公想救，还没有他救不活的人。”
她说这话是为宽付青沅的心，但她说话时那娇娇俏俏又得意非常的模样，叫付青沅又觉干了一碗狗粮。
话说到这份上，付青沅虽然觉得这小地方出神医的概率不太大，但万一呢？
过去一直待在山里，小蝶也只是听村里人说起过，镇上有个很厉害的大夫，可从没见识过这大夫有多厉害。
这一次，哑爷爷这腿拖了几天伤势已经恶化，小蝉这高烧也来势汹汹、凶险万分，要是这位陆昭大夫真的那么厉害，能将这二人治好，付青沅觉得他当之无愧称得上“神医”二字。
若是那样，付青沅心想着，那她定要带着三姐来看一看，看看三姐的腿还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付青沅知道的，三姐虽然从不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但对自己不良于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要是有机会能够治好三姐的腿，那该多好。
被兰娘拖着出来，付青沅本以为会被热情地问些问题，又或是陪着逛琳琅满目的铺子、看眼花缭乱的东西，哪知道，兰娘并不按常理出牌。
兰娘是热情不假，只是在拉着付青沅逛了一间胭脂铺、一间成衣铺后，就径直带她进了一间茶楼，上到二层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并两样点心。
在等待茶点上来的时候，兰娘单手托着腮瞧付青沅，忽然开口道：“新奇却不歆羡，兴趣却非渴慕，你似乎见过更好的东西。”
付青沅来自现代，自然见过更多更好的东西，只是她没料到，兰娘表面上在看胭脂衣料，实际上却一直在观察她。
在付青沅呆愣住时，兰娘兴致盎然地继续说道，“观你通身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为什么会住在深山里？”
她并不等付青沅的回答，说完，她原本支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就陡然前伸，掐了把付青沅的下巴。
“终于摸|到了，果然跟我想得一样滑~还白得似是剥了壳的鸡蛋，唔，山上的水土这么养人的吗？”
付青沅受惊地瞪大了眼，身体往后倾，双手捂住下巴。
“别用你那双眼这样看我，勾得人心里怪痒痒的~”
付青沅：“……”有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登徒子？非礼？
如果做这种事的人是个比自己还美的人该怎么称呼和形容啊！
跟陆大夫的娘子出来前，她可不知道这人是这种性格啊！
话说，陆大夫知道他夫人爱调戏小娘子吗？
“扑哧”
兰娘笑得乐不可支。
被她这一笑，付青沅原本有的害怕淡了一些。
别看兰娘已经三四十岁，这个在古人中并不算年轻的年纪，但她这般跟个小女孩儿样笑起来的时候，天真烂漫，一丝儿都不违和。
茶点就是在这个时候送上来的。
“茶是这家独有的时令花茶，别的地方都泡不出来这种味道。”兰娘笑止了些，将其中一杯茶盏推向付青沅，又开始说起两道点心，“这个说是你们小女孩子喜欢的，我尝着甜津津的，太腻。”
“另一道呢？”兰娘没介绍，付青沅就主动问了。
问完，付青沅就有些后悔。
就见兰娘定定落在另一道点心上的目光变得柔软而多情，慢慢说道：“这是昭郎最爱给我带的点心，兰香红蕊糕。他只当我爱吃，却不知我是喜欢瞧他将糕点偎在怀里怕变冷变硬了的呆样子。”
付青沅：她就知道！
……其实，你们幸福就好了，细节真的不必跟她交代！
在二人开始吃起茶点来的时候，窗外经过了一辆外表简朴的马车，马车在对面的店铺门口停下，下来了一个老仆，瞧着是在置办吃食。
马车窗边的帘子约莫是被风吹得微微一动，露出了一线里头的人。
……没看清，但总觉得不像是普通人。
付青沅尚不知这两人的目的地就是她的来处，只是奇怪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还会有这种像是长途跋涉而来的马车，好奇了一瞬。
倒是兰娘，她的表情似是有些茫然，回过神来之后，她没了刚才那么浓的兴致，表情淡淡地提醒付青沅：“这两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尤其是马车里那个。如非必要，不要靠近。”
话到后来，几乎变成告诫。
窗外马车很快又动了起来，付青沅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没多想，两人也很快结束了，准备动身离开。
起身时，兰娘一个恍惚，跌回了座位上。
付青沅连忙到了她身边，等她按着额头缓过劲，兰娘再抬头时，看清她模样的付青沅忽然“咦”了声，指向了自己的额头。
原来，因着兰娘刚才的动作，她的头巾移了位置，露出了她额心一个暗红色的兰草形状胎记。
兰娘了然地将头巾移下来。
往回走的路上，兰娘抚了抚那处，问道：“还以为你会问的，你不好奇吗？”
付青沅摇头：并不好奇，怕再吃狗粮。
兰娘却是主动说了：“虽然昭郎总说它模样独特极为好看，只想这么美的胎记独被他一人瞧见，可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这胎记丑陋得很，我只想它一直被遮着。”
“不会。”付青沅停下来，在兰娘看过来的时候，认真地回望她，“你很美，有胎记也不会影响你的美。而且，你知道兰草形状的胎记有多特别吗？全天下恐怕也就这独一份。”
兰娘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笑了。
“你呀，下次别这么直愣愣地安慰人，怕你招打。”
但是，对上那样认真的一双眼睛，一眼能够望到底的真诚，谁又真能忍心打她。
回到陆氏医馆的时候，哑爷爷和小蝉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看见付青沅，精神了许多的哑爷爷比划着跟她道谢，小蝉的脸也没那么通红了，人还睡着，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
谢过陆昭大夫后，几人带着抓的药，坐着牛车回仙人村。
回去的路上，看小蝶不需要再担心爷爷和弟弟，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付青沅一一将赵大赵二勾结以及那提醒的婶子讲的话同她说了。
小蝶问清楚那妇人的模样装束后说道：“是陈家大婶，她一个人过日子，要攒点钱也不容易，我的确不能收她的钱，谢谢青沅姐姐没收。”
“那赵大赵二一伙人呢，你准备怎么解决？”
小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她死死咬住下唇：“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等日后，我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而现在，她力薄人微，只好选择隐忍。
看她这样，付青沅不想她将仇恨这种事一直记挂在心里，想了想，说道：“你要是不想忍的话，不忍也可以。”
小蝶不解地抬头。
“想报复，也不一定要明刀明枪跟他们杠上啊。”
狗咬狗不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吗？
小蝶双眼亮了起来：“青沅姐姐有什么主意吗？”
“你附耳过来……”
赵大听说山脚哑巴一家去治病的事了。
那哑巴一家倒是好运气，先是接了山里那傻书生日常采买的活计，现在生了病，山里那群冤大头还肯带他们去治病，真是庙里烧了高香了。
总之，既然有人接手了这个烂摊子，赵大心里头这一茬就已经过去了，因此，在村头碰到哑巴一家归还牛车的时候，他还特别好意思地在对门吃着酒，看着他们进村长家道谢，没丁点心虚逃避的想法。
谁知道，哑巴家小蝶那丫头，看到他居然跑过来问他要药钱。
开玩笑，药钱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自然是不给的，小蝶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赵二身上，说是当初爷爷给了赵二一共有四十三个铜板，怕他不上心，在他临走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从祖上传下来的石头坠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总归是祖上传下来的，希望能一并还回来。
赵大不耐烦听这些，凶狠地把小蝶骂走，回头自己就琢磨开了。
四十三个铜板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赵二需要他这个大哥留在村子里替他探听些风声，躲到麻烦平息了再回来，所以一向做了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钱都会跟他对半分。
这次，四十三个铜板老规矩对半分，赵二这小子为了讨好他这个哥哥，还主动将多出来的一枚铜板给了他。
好哇，合着不是这小子识趣懂事儿，是手上还有个更好的玩意儿私自扣留住了，那石头坠子就算不值多少钱，那也是该他赵大说了算，轮不到赵二私吞。
正想着明儿个去赵二那小子的藏身地好好找他算一算这一笔账，赵大吃完酒一到家，还没推开房门呢，就听房间里传来了赵二那小子的声音，熟悉的、带着点儿粗犷的声调，却像是刻意压低了一样，缓缓喊出了一声“嫂嫂”。
赵大：“？”
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