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侣
丢下那句“狼来了”，柏书弈拎起二人脚边购物袋，阔步离开露台。
栗言待在原处，没有挽留。
她只是摸出一支细长雪白的烟，一点燃又摁灭，连着三次。
她看着烟径消散。周遭闲逛的人也一个个离开。
冬天的夜晚，又冷又寂静。
将近九点，栗言瞥了眼手机屏幕，终于打算打道回府。
可在瞧见地上一小叠袋子时，她转而又记起，夏文瑜还没有回来。
【露台太冷了。】她点开夏文瑜的头像，【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对面没回。
栗言四处张望了一下，附身拎起地上剩下的两个纸袋子。
很轻，拎起来没什么重量。
她于是走回商场，瞥了眼电梯前电子地图，按着夏文瑜之前说的“潮玩”走去。
可才没走几步，就听前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厉声喊着一个名字。
声音有点走样，但她能确定这就是夏文瑜。
至于夏文瑜正喊着的这个名字，栗言听不太确切，却隐约觉得是自己熟识的人。
“——我当是什么课业任务呢？”
夏文瑜的声音半讽半笑，强压着一股火气，在广阔的商场里显得有些变形。
她顿了顿，又失态地吼了句：“滚！谁是你学姐！”
栗言挤进人群，身边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任务安排得挺紧凑啊？下午刚和我一起约完会，晚上再配别的女生一起逛商场？这就是你说的课业任务？”
夏文瑜寥寥几句话，倒也未刻意解说，却也把状况点得明明白白。
吃瓜大众喜闻乐见的劈腿呗。
可当栗言往焦点处一瞧，却如遭到当头一棒，立刻傻了眼。
不为别的，只因为事件中心这三人她全、都、认、识。
除去站在站在最中央的夏文瑜，半米开外讷讷挨训的“劈腿渣男”，是章玉明。
以及缩在角落六神无主的“第三者”，是她们戏剧社团的社长——简凌艺。
栗言目瞪口呆，只恨身边无人分享。但如果真要她拿起手机把这件事情转播，她倒也做不到。
毕竟她只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如果只根据臆测说出什么话，那这份伤害就是不可逆转的。
……好吧，栗言承认。
她对简凌艺有私心，并不想看她陷入困境。
在她初入戏剧社团时，池一璇帮了她许多，这位社长也很热情，不论围读或排演，她们都能相谈甚欢。
虽说在社团以外，她二人交往并不深，但栗言始终相信眼缘，也相信第一直觉。
至于章玉明和夏文瑜……
栗言也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上旁观这场闹剧，只能后退半步，在心里感慨一句“人生处处是舞台”。
“厉害啊，平时和小学妹眉来眼去也就算了，今天明知我要来商城，还带着别的女孩来这里闲逛？怎么，平时那些只弹琴不谈情的纯爱片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要开始尝试背德大片了是吧？”
夏文瑜越骂越起劲；章玉明解释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栗言心下踌躇，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劝架，又该怎么劝。
可才一晃神，又见简凌艺趁周围人都把关注放在那对情侣身上，一个闪身冲出人群，半遮着脸，果断选择逃避。
栗言下意识地追上去。
她见简凌艺的步伐越来越快，从疾走逐渐加快成狂奔。
栗言紧跟在后，没藏也没躲，但简凌艺就愣是没发现。
直到冲到几十米外的电梯口，简凌艺见四下无人，终于扶墙停下来，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栗言便也顿住步子。
电梯“叮”的一声，有乘客从电梯间里鱼贯而出。
简凌艺循声抬起头，才要趁乱往里走，甫一抬头，就见正对面的反光镜上，一个明晃晃的人影。
栗言站在与她相隔五米的位置，抱着手臂，神情好似饶有兴致。
“哦，是你啊……”见到她，简凌艺显然松了口气，才要给自己顺气，猛然又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等等——栗栗，怎么是你？！”
她连着后退好几步，满脸惶恐：“你你你都看到了？我……我……”她撞到墙上，“真的，真的太丢人了，我还看见有人拿手机拍……要是我以后出道了，这会不会成我黑料啊？”
“…………”栗言慢半拍地开口，“姐，你想得好远。”
简凌艺咆哮：“尴尬死了！我不知道章老师有女朋友啊！”顿了顿，她猛地一拍大腿，懊恼道，“不对，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他怎么样啊！”
电梯上上下下，一批又一批的乘客出入其中，熙熙攘攘。
栗言把简凌艺拉到靠边的地方。
“章玉明，虽然有几分姿色，可他都快三十咯……”简凌艺显然受到重大打击，絮絮叨叨，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我怎么……”
“所以究竟怎么回事？”栗言直截了当地问她。
简凌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找出和章玉明聊天记录，递过来。
“呶，你自己看吧。”
栗言依言，接过手机。
大致是简凌艺抱怨这次剧本的消化难度过大，章玉明顺势提议可以买一些参考书目，到时候也可以放在社团的公共书架上，大家一起欣赏学习，简凌艺应允，就约了这个时间和地点。
总体语气还算公事公办；老实说，按栗言的情感经历，但瞧这些语句，她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她却仍然会有一种膈应感。
前后又浏览了几遍，她才意识到这种膈应从何而来。
表情包。
章玉明发的一些表情包……太亲昵也太暧昧了。
但栗言也不确定，仅仅从表情包上判断问题，会不会有些草率。
而此时此刻，简凌艺站在她身边，对天发誓道：“虽然孤男寡女确实惹人误会，但我们真的没有逾矩行为。”
“而且，如果我知道章老师有女朋友，要么再多找几个人，要么避嫌，就算真的要去，肯定会先和他女朋友报备……”
栗言打断：“要报备也该是他报备。”
简凌艺点点头。
“也是。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女朋友估计真不知道。”
栗言思索片刻，皱眉道：“我在社团里待的时间也不短，好像从没听说过……章玉明有对象？”
“我也不知道啊！他一直没说，我真以为他单身啊！”
“就比如说夏文瑜，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但我就很明白地知道，她有对象。”
虽然当时不知道她对象是章玉明。
简凌艺惊奇地瞪大眼睛：“你认识那个学姐啊？”
栗言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搬寝的原因，说自己和夏文瑜是隔壁间。
“那你……”简凌艺犹豫地说，“能不能帮我去解释一下啊？我刚刚想和她搭话，被、被骂了。”
栗言垂眸，点头说好。
恰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栗言点开，收到了夏文瑜那延迟了十五分钟的一声【好】。
【不好意思啊，刚刚没看手机。】夏文瑜回复道，【刚发生了点儿事。】
栗言眨眨眼睛，立刻抬头看了简凌艺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简凌艺‘啊’了一声，诧异道：“是那个学姐？”
栗言点了点头。
但低下头，还是对夏文瑜礼貌地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都解决了。】夏文瑜说，【你们是都不在露台了吗？那我直接回去吧。】
【对了，谢谢你们帮我把东西拎回去，到时候我炸鸡翅膀给你们吃。】
“这语气……”简凌艺趴在她肩膀上，“章玉明把人哄好了？还是看开了？”
栗言没说话，耸耸肩膀，抖开窥屏的简凌艺。
她的手指在输入界面犹豫许久，苦思冥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主要是身边有简凌艺愁眉苦脸，手机对面还有夏文瑜和蔼亲切——两边都讨好的栗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双面人。
终于，良知打败面子。
栗言问夏文瑜：【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嗯嗯，可以呀。】夏文瑜回。
栗言拨去语音电话，把手机递给简凌艺：“给你个机会。解释吧。”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简凌艺的说法却是确切，那今天的这次冲突就是一场误会。
真要怪罪谁，那也得是章玉明被挨白眼。
既然她是戏剧社的，那么她和简凌艺相识的这件事夏文瑜迟早会知道。还不如在最开始就明说，省得最后猜疑。
——每当栗言属于局外人一角时，处理事情就能这么快刀斩乱麻，刷刷拎清。
有误会就解释，有歉意就表达。
虽然她也知道，如果是自己处在简凌艺的位置上，未必能这样直截了当地表明事态，毕竟当局者迷。
而借了栗言的力，简凌艺再笨也知道此时是最佳申诉时间。这种误会越是拖得久，到最后澄清也就越没有可信度。
可谁知，简凌艺才刚对着手机喊了声“学姐”，对面的夏文瑜就反应过来了。
“简凌艺是吧？”
夏文瑜的语气平和，也没有什么火气，和刚才的样子可谓大相径庭。
甚至还反过来道歉：“刚刚不好意思啊。”
简凌艺疑惑地移开手机，又疑惑地凝视着栗言。
栗言尤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也不明所以。
“章玉明都和我说了，我也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夏文瑜笑了笑，“简凌艺，刚刚实在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没有没有，没关系。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简凌艺回应得结结巴巴的。
她们又简单交流几句，夏文瑜挂了电话。
栗言和简凌艺往b大走去，一路上晃晃荡荡，各有心事。
在大门口分道扬镳后，栗言加快脚步，朝育林楼的方向走去。
虽然已经九点多，但主干道上的学生依旧不少。夜跑的、自习结束的。
等回到育林楼三楼，她推开活动室大门，就看夏文瑜坐在厨房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是一盘榴莲果肉。
冬夜本就干冷，此时窗还敞开着，瞧一眼都打颤。
“冬天，还大晚上的，坐窗边不冷吗？”栗言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她对面去。
夏文瑜晃了晃手中的铁勺子：“这不，里面那个不爱闻榴莲味嘛。我也不想明天早上把他熏着。”她说着，却又嘿嘿一笑，“毕竟他回来的时候，还帮忙把我们的生鲜都及时放进冰箱了。”
栗言听她语气，心里一阵诧异，只觉得夏文瑜的心态……真的转变得还挺快。
而对面的夏文瑜好像看出来栗言心中所想，向她解释道：“主要是因为榴莲好吃，所以心情很快就能恢复。”
栗言讪讪笑了笑：“那就好。”
她和夏文瑜才认识一天不到，远称不上熟识；对章玉明的品行也没有太大把握。
但出于好心，栗言还是提醒了一句，章玉明从没在社团里表明自己有对象的事情。
“甚至还有些避讳谈这个？总之，”栗言顿了顿，“我进社团也好几年了，从不知道他……”
夏文瑜倒是很理解的样子：“我们也没在一起很久吧，可能没来得及说。”
栗言“哦”了声。
“但现在，我让他把所有社交平台的头像和背景都换成与我的合照了，冒着被老教授念叨的风险。”夏文瑜笑嘻嘻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果盘，“那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夏文瑜此时态度可亲，就好像章玉明换了头像，她就真的不会再把商场里的事情放去心上一样。栗言虽费解，但也没有要去打扰他二位的想法。
她和夏文瑜互道了晚安，从包里摸出自己房门的钥匙。
夏文瑜还在公用厨房里倒腾。
栗言走进过道；一米宽的走廊仅她一人，便显得有些空荡。
进302前，她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可犹豫片刻，终还是没能上前敲响那扇门。
她只抿了抿唇，在心里轻轻说一句。
那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