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麦每天晚上下班后便待在宿舍看书和写稿，她认真研究了当时很火的几本打工杂志上的文章类型风格，便开始投稿，不过，写了十几篇都石沉大海，她并不气馁，本着锻炼自己的目的，继续写，继续投。

    日子在忙碌中平稳推进，再过半个月工厂就要放假了，大家都期盼着回家过年，老乡们已经组织订回乡的火车票，工友们利用有限的休息时间采买回乡给家人带的礼物。整个工业区似乎都弥漫着回乡的盼望和喜悦。

    乔麦也给弟弟妹妹买了糖果和新衣服，给爸妈买了营养品，她很遗憾这次回家给不了父母钱，这个月领了文员工资，加上厂里按惯例的年终奖，但她因为工龄短，年终奖并不多，还完借春花姐的钱，再去掉买火车票和礼物的，便已经所剩不多，大概只够返程的车费了，心里不经升起一股惆怅。

    她把这种惆怅的情绪写进了新的一篇文章，正在奋笔疾书，有一个脑袋凑了上来“写啥呢？”

    乔麦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笔都丢掉了，她太投入，没注意到宿舍回来了人，往常，晚上7点到11点之间，只有她一人，也早已习惯。她看了下手表，才九点不到。

    “不好意思哈，吓到你了。”是她隔壁床的秀丽。

    “你今晚怎么这么早下班了，请假啦？”

    “我辞工了！明天离厂，刚去打了放行条，回来收拾行李。”

    “那，明年不来了吗？”乔麦心里升腾起一丝不舍，在宿舍住了5个多月了，从蔡蔡离开后，大家都和睦相处，处出了感情。

    “是阿，不来了。”秀丽笑笑，拉开床帘在床沿上坐下。“我要结婚了。”她又补充一句。

    “恭喜你！”

    “呵，有什么好喜的，都没见过，邻居做的媒，平时写个信啥的，看过照片，人怎样还不知道呢。”秀丽微微一笑。

    “那，你为什么答应嫁给他？不先见见，相处了解一下吗？”

    “我今年都22了，也没上几年学，男方家条件不错，我算是高攀了，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好挑的呢？要是过了25，就不好嫁了，要嫁也难嫁到好人家了。”

    “可是，你爱他吗？”

    “爱？”秀丽耸耸肩，“婚姻大事，说什么爱不爱，我们这样没文化，没家世的普通打工妹，还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年轻，有点姿色，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资本了，要想嫁得好一点，就要趁早，挑条件算好也能看上咱的嫁了，婚后可以不用打工，家里做点小买卖，带带孩子照顾家庭。”她顿了顿，

    “追求爱情的，我在这厂里8年，见过不少，很多女孩子在这厂里或者附近厂里找个喜欢的男孩，幸运的，恋到她本乡的，回去结婚，再一起出来打工，生了娃丢给老家的老人带。要是爱上外地的，不顾一切嫁过去，结婚后，节省着回趟家车费都不舍得，父母亲人几年都难得看到一回，父母像白生养了一个女儿。对自己来说，像失去了娘家，在婆家孤单，婆家好老公好的算好命，遇到不好的，命都可能丢掉，我们宿舍原来就有一个，喏，原来睡这个床的。”秀丽指了指对床，“多好一个妹子，和隔壁厂一个男的谈恋爱跟他回去，结婚后那男的本性暴露，不是打就是骂，逃跑被抓回去就是变本加厉的毒打，后面听说是喝农药自杀了，唉，多漂亮一妹子，造孽噢。”秀丽说着叹了口气。

    乔麦听得心惊肉跳，“她不会报警吗？她父母不管吗？”

    “嗬！你们爱读书的人，啥事都想得浪漫又理想，好像善恶都有报，这人世间啊，无奈的事，不平的事，黑暗的事多着呢。”秀丽冷笑一声。

    乔麦一时没了话。

    “我说你，有点本事，人也长得漂亮，你或许不用像我们一样的。”秀丽看着乔麦，语气又温和下来，好像安慰她。“那个白小姐，你知道吗？”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又往门外看了兩眼，靠近了一些，“她是老板的那个。”

    “厂长白小姐吗？老板的哪个？”

    “我们厂里的白小姐除了她还能是谁，老板的情妇呗，这是公开的秘密，老板来大陆投资办厂，听说老板娘很少过来的，总厂的人见过一两次，我们分厂就从来没见过，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个只是分厂，h镇还有一个很大的总厂呢？比这个大多了。白小姐原是总厂的一个车间主任，还是有点本事的，加上那么好看的脸蛋和身材，就被老板看上了，这不，就放这边做了厂长。”秀丽神秘一笑。朝乔麦挤了挤眼睛，“这，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锦华路有个别墅区，看到过没？”

    乔麦点了点头。

    “那，就是个二奶村，很多漂亮的厂妹，被来这投资的老板们看中，就住进了那里……”秀丽还在吧啦吧啦，乔麦却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难道，打工妹，就真的没有更好的出路吗？自己就走不出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