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黎芦说的小餐馆在衡阳大学不远处，虽然距离极近，却因藏在隐秘小巷中而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小店里的客人基本都是熟客。
熬过午时酷热，繁琐校庆终于结束，余果几人坐在紫红木椅上，奄奄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圆桌，都被一整天的枯坐折磨没了精气神，连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咿呀!
木门声响动，包间中的冷气顿时往外冒出，服务员端着白瓷碗入内。
徐嘉雯放下手机，下意识打量起前头的服务员，她实际上是有些懵圈的，中午不过来迟了几分钟，余果的姐姐也没见着，就被直接告知自己要和余果的姐姐一起吃饭，这还没有在一起就要见家长的架势，哪怕她对黎芦没有什么好感，也难免生出几分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刚准备表现时……
“你好，麻烦让一下，”
“哎哎，好，”徐嘉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侧身让开，服务员弯身将白瓷小碗置于她面前。
方冰镇过的甜水冒着白气，晶莹剔透的银耳冒出碗面，其中掺杂着橘红枇杷果肉。
看起来怏怏的众人，当即食指大动，有谁能拒绝在夏天喝一碗冰冰凉凉的小甜水呢？
“尝尝，他们家最擅长弄这些小食，”待服务员离开，黎芦柔声开口，苏成玉等人还有些拘束，半天不敢拿起汤匙，等到话音落下，才陆陆续续有白瓷碰撞声响起。
黎芦说完这话后，又转向旁边的余果，将白色餐纸盖在她小腿上。
余果没反抗，习惯被姐姐照顾着，她吃这些东西，经常容易撒落些汤汁到衣服上，还被长辈揶揄说她身体虚弱，拿个汤匙都会手抖，当真是天生做大小姐的命。
铺完餐纸，黎芦又将她面前的小碗往前推了推，当真是把妹妹当做小孩惯着，半点事都要自己代劳。
低着头的徐嘉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闪烁，枇杷果肉在牙间破碎，清甜的汁液瞬间弥漫开来。
“我之前只见过在银耳羹里加过雪梨，没想到还可以加枇杷，”
黎芦视线转向另一边，圆脸齐刘海的少女悦声感慨。
她对余果的大学舍友并不陌生，上辈子认识了一回，今天中午又被介绍了一次，实在是记忆深刻。
之前出声的这人名叫何慕雅，外表可爱、声音甜美，平日里最爱琢磨吃食，黎芦依稀记得她之后没有从事珠宝行业，反倒投身美食主播，余果没少替她宣传视频，后头也积攒了几百万的粉丝，算得上小有名气。
黎芦笑道:“这家店长最爱琢磨古方子，枇杷炖银耳只是少见，几道招牌菜才是仅此一家的稀罕。”
何慕雅顿时眼睛一亮，毫不掩饰的期待，看起来瘦胳膊瘦腿，矮矮的小个子，反倒是宿舍里最能吃的那个，平常的生活费都用来吃喝。
之前黎芦隔空投喂，最先被收买、高喊黎芦姐姐万岁的也是她，听到黎芦这话，胃里的馋虫已被勾起，一声声黎姐姐喊个不停，声调比余果这个妹妹还要甜腻，恨不得套到余果身上，直接拥有黎芦这个姐姐。
黎芦勾起嘴角，轻笑着回应:“他家招牌菜都是外头见不着的古方子，你等会可以多尝尝。”
何慕雅喜上眉梢，正准备再开口时……
余果放下汤匙，清脆瓷器碰撞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这人就将一碗糖水喝了个底朝天。
“这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你一口气喝完也不怕肚子疼，”黎芦下意识念叨了一句，手也没闲着，直接将她的小碗挪开，推了自己的枇杷玉露过去。
又开口道:“喜欢吗？这家店不肯送外卖，我又怕电话里说不清，等下把你们绕到什么胡同里就完了，现在才带你过来吃一回。”
“你不吃吗？”余果回了一句，声音依旧闷闷的，吃了碗甜水都无法缓解。
“我下午喝了不少水，”黎芦话音一转又道：“这东西有点冰，吃慢些，要是喜欢下回再过来。”
“嗯……”
苏成玉与何慕雅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嘉雯。
她面前的小碗还剩下一半，却没再饮用的心思，眼帘半垂着，瞧不清喜怒的模样。
又等了几分钟，一连串服务员端着正菜进入，都是提前预定好的饭菜，时间一到就开始折腾起来，方才只不过是等她们品完甜水，稍从酷暑之中缓过来罢了。
刚摆完饭菜，有一人停在门口准备开始介绍正菜名字和来历。
提前预料的黎芦连忙摆手拒绝，但是一群大学生，没必要摆这谱，省的大家吃着拘束。
“黎姐姐，这蟹黄居然掺了南瓜肉……”
“成玉，你尝尝这个!”
“这鱼汤好鲜啊，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鱼？”
“余小果，吃点蔬菜……”
徐嘉雯咽下成团的米饭，余果宿舍的其他三人关系较好，餐桌上大多是她们笑闹的声音，而旁边的余果和黎芦坐在一起后，就宛如生出一道透明的墙隔开其余人，她虽处在同一空间，却好似一个局外人。
余光瞥向那碗被推过来、推过去的甜汤，余果再尝了半碗就喝不动了，小碗又一次被推回了黎芦手中，她姐姐不在意，就着余果喝过的汤匙浅尝了几口。
眼前的饭菜再美味也与她无关，舌尖苦涩泛滥。
她追余果那么久，自然将对方的性格琢磨通透，眼前这人看似性格明朗、不娇气，实则小毛病一堆，这不肯吃他人动过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动自己剩下的食物就是其中之一。
徐嘉雯上次口渴得厉害，拿了余果开过的矿泉水喝，对方当场变了脸色，强忍着不在意，却在后头把那瓶还剩下一半的矿泉水丢了，还给她重新买了一瓶。
可到黎芦这边就不一样了，两人连犹豫问话都不曾，把互吃对方的东西当做理所应当的事。
徐嘉雯压在情绪，告诫自己不要乱想，她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可心思一偏，又怎么能轻易拉回来。
旁边两人熟稔的小动作，显得无比刺眼。
鲫鱼汤被黎芦提前舀好，放置在余果不会碰到的左手边，桌上的主菜都是按照余果口味来点，怕余果不吃蔬菜，黎芦夹到她碗里叮嘱，鱼肉也被挑了小刺，生怕她吃着不方便。
饶是从一群追求者中杀出的徐嘉雯，也自认为无法做得如此周全。
被照顾的余果一脸坦然，夹到不喜欢的菜就往姐姐碗里丢，嘴角沾了汤汁就有人递上纸巾，够不着的菜只需往那边看一眼，黎芦就会心领神会地夹到她碗里。
就算是幼稚园的小孩子，也没被那么娇惯着照顾，徐嘉雯算是知道余果这一身小毛病是谁惯出来的了。
“嘉雯，你怎么不吃啊？”
旁边传来的声音，打破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包间声音停滞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徐嘉雯强行扯出一抹笑意，回答道:“我怎么没有吃？你胡说些什么呢！”
旁边的余果这才想起被忽略的人，脸上出现一丝愧意，赶忙开口道：“嘉雯，你尝尝这个鱼汤，特别鲜!”
徐嘉雯表情稍缓，嘴唇挪动，刚准备开口时。
黎芦站了起来，应合着余果刚刚的话，拿起白瓷小碗舀了一碗鱼汤递过去，温声道:“这个鱼汤的味道确实不错。”
挂在纤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无意碰撞到碗壁，对面三人表情突然变得紧张。
“谢谢……”徐嘉雯道谢，实在没能把姐姐两个字憋出来，接过汤碗，草草结束这个以自己为中心的话题。
余果抬眼，瞧着面前的青花圆碟，筷子挪向自己平日不吃的、徐嘉雯爱吃的素菜时……
“果果，喝点汤，”
“好，”余果下意识答应了一声，木筷被丢在一边，拿起旁边已经不烫手的小碗。
徐嘉雯没动旁边的鱼汤，接过之后就丢在一边，她不懂翡翠，但对面珠宝设计专业三人刚刚无意识露出的紧张、心疼的表情，却被她尽收眼底，心里估摸着这手镯应该不便宜……
余果不曾刻意掩藏自己的家世，却也不会整天挂在嘴边，稍近一点的人都能猜到她家庭环境应该不错，但也没敢往高处猜，毕竟余果平常也不戴什么名贵首饰，衣服鞋子连个logo都见不着，最多只是不见她有缺钱的时候。
徐嘉雯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家庭条件也不错，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家比余家富裕些，还怕自己父母不肯接受……
可眼下看来，自己之前的判断全是错的。
先不说黎芦在校庆上的副董头衔，这被随意带在身上、至少价值六位数以上的首饰，还有被她称作小馆子的饭店。
何慕雅等人看不出来，可她从小被父母带着出去见识的小二代，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来，什么因为开在小巷里，所以客人很少的小店，分明就是家只接待熟客的高档私房菜馆!徐嘉雯自认为在连山市有点身份，却在此之前完全不知情。
余果停下碗筷，她胃小，吃不了多少东西就饱了。
旁边的黎芦早有预料，递上餐纸后，又低声笑道：“吃撑了？等下出门散步消消食。”
余果连句话都没有说，黎芦却能准确判断出余果吃撑了。
徐嘉雯低下头，继续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