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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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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本就不大,喷涌出来的鲜血溅了和畅一身,粘腻潮湿,连最后一点温度也飞快地消散,就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不散。

    和畅吓了一跳,扑上前双手捂住她血流如注的手腕,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顾其果本就有伤在身,这下更是虚弱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尽力了,希望你有足够的时间等大人来,只要你记得救澈之便好。”

    ——你们虐文配角的脑回路都是麻花吧?轴的要死啊?!

    和畅在心里骂了一通,开口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不用这样,我有办法的。”

    顾其果眼神仅仅亮了一瞬,却并不相信她,“若是你真有办法,早就用了。”

    和畅哽了一下,指着她的伤口恼羞成怒,“那不是之前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你也没给我机会讲!”

    她着急忙慌地找了一瓶伤药,不要钱似的撒到伤口上,又撕了点衣服布条给她包扎伤口,越想越气,手上忍不住便多用了三分力。

    顾其果痛的一张脸都扭曲了,颤声道:“嘶……那你说什么办法?”

    “你变回去。”

    “你说什么?”顾其果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变回葡萄藤,就跟那个侯祺儿一样,变回妖。”和畅催促道,“等你变回葡萄,我就把你泡到水里……”

    顾其果直接打断她,自暴自弃,“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和畅:“???”

    活着不好吗?

    “还记得师尊门前的那只猴子吗?她就是侯师妹,她曾经有知觉,懂爱恨。可眼下没了妖丹,浑浑噩噩,师尊说若是没有大机缘,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一只猴子了。”

    顾其果捂着伤口,感觉到血液正在慢慢渗出来,“我不要这样活着,我更不能让澈之看到这样的我!”

    “我要你的妖丹做什么?”

    和畅的表情一言难尽,“我只是让你变回葡萄藤,植物在水里可以无氧呼吸,那可不需要氧气。只要山神大人在你烂根之前回来,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不定你个成了精的葡萄藤比我还能撑得久呢。”

    顾其果:“就……这么简单?”

    和畅踹了她一脚,直接动手给她摁水里,恶狠狠道:“你个文盲!快变回去!”

    顾其果终于没再挣扎。

    很快,和畅手底下玲珑有致的身躯就变成了一截粗壮的绿藤,只是有几道明显的划痕,摸着还有些粗糙。几片脆生生的葡萄叶垂下来,一颗紫色的葡萄藏在叶片之间。

    她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后者立刻晃了晃胖胖的身躯避开。

    和畅短暂地乐了,“不愧是成了精的葡萄。”

    她细致地将露在外面的绿藤也放进雪水里,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放过。

    昏暗的小山洞内现在只剩下了和畅一人,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捡起一张火符,刚捏了个法诀,想了想又放下了——她想等得再久一些。

    没了火焰,彻骨的寒意几乎从骨头缝里透进来,和畅后知后觉地发现进了龟山之后,她好像特别怕冷。

    和畅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又冷又黑又潮湿,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连指尖都开始麻木了。

    她把腕上的金镯子用力捏在手心里,坚硬的触感有些硌手——为什么山神大人不给她送一点柔软又暖和的东西呢?

    这一刻,她在黑暗的小山洞里,孤身一身,疯狂地想念着时迁。

    洞外龟甲人很清晰地感觉到里头两股气息正在飞速流逝,尤其是那个令他垂涎欲滴的神胎,那个可以令他彻底换掉被拖累的杂血血脉的神胎。

    距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只要她神魂湮灭便可以了。

    龟甲人佝偻的身板都直了一点,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按在洞口厚厚的积雪之上,贪婪的眼睛几乎黏了上去,满是贪婪,“神胎……我的神胎。”

    积雪在他的操纵之下,刚开始有了一点松动,一只手强硬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龟甲人心头一跳,转头便看到山神大人那张妖孽般的脸阴沉地几乎可以滴下水来,周身的风雪被涌动的法力带动起来,化成无数细小而锋利的刃。

    “老王八……”

    只看一眼,龟甲人浑身颤栗抖如筛糠,整座山都是他的身躯,怎么可能有人上了山他却不知道?

    “你在对我家小姑娘做什么?”时迁的嗓音压得很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我……大人……我……”龟甲人支吾几声,干瘦的双腿一屈,猛地在他面前跪下,“我感觉到大人气息,特地赶来看看。”

    “仅此而已?”时迁低垂着眼瞥他一眼。

    “大人是知道我的,杂血不纯,天生胆小,一辈子只敢在龟缩在此。”玄龟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我哪敢对背阴山的人做什么?就算只是一只背阴山出来的六耳猕猴,我也是多加照拂……”

    时迁心急,不耐地踹了他一脚,“滚开!”

    龟甲人被踹得在雪地里滚了三圈,手脚缩回龟壳滚成了一个雪球,却连声痛呼都不敢出,怨毒地盯着他的背影。

    时迁五指屈伸,无数红线自他的指尖飞出,狠狠地扎进洞口的雪里,大块大块的冰雪被掀翻,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地。

    然后他便看到了他的小姑娘蜷缩在地上,单薄的一件白衣尽是泥渍混着血迹黏在身上,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双眼紧闭,气息极其微弱。

    那一刻,时迁感觉呼啸的风雪都消失了,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眼前那个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有点像是面对那一树扶桑果,那是前途未知的紧张,如今是害怕。

    和畅本就半梦半醒的,浓重的血腥味忽然散去,凉凉的风雪气拂过脸庞,仿佛泉水冲洗而过。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山神大人熟悉的脸装在狭小的视线里,“时……迁?”

    时迁这个时候才感觉到那颗心重新落了回去,红线将地上的人卷起小心翼翼地送进怀里。拿袖子一点一点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按着命门给她送了点法力,“我在。”

    山神大人素来寒凉的气息此时竟也有些温暖,和畅乖顺地缩在他怀里,眼眸微敛,“……冷,有点疼。”

    时迁到底还是没忍住,“胆大包天,走前我怎么说的?”

    和畅就像没听见似的,眼睛一眨,簌簌滚下两行泪,“你怎么才来?让我等这么久,他们不让我出去,我烧了好多火符,我都快没命了……”

    时迁训人的话一下子被堵在嘴里,“谁不让你出去?你究竟来这鬼地方做什么?”

    “慢着!和畅……和畅,她怎么样?”漫天风雪中竟是沈以泽姗姗来迟,若是按着重修无情道的时间而言,他这会不应该出关。

    时迁正是怒火中烧,“我的人在你们天机派出的事,沈掌门现在才来,是不是晚了点?”

    沈以泽气息不稳,显然是匆忙破关,脸色一阵青白。

    和畅听到声音挣扎着露出个脸,“顾大哥呢?怎么样了?”

    沈以泽下意识摇摇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紧紧皱起眉头,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些什么。

    和畅从身上摸出药,“这是龟甲制成的药,给他用了可以护他不再走火入魔。”

    时迁堵着的那口气更加郁结,按着她的头塞回去,“你就是来这里做这事的?”

    “顾其果变回葡萄了,你是她的师尊,别让她死了。”

    和畅说完,敏锐地感觉到脸上的好像有点针扎般细小的痛——山神大人盯着她的眼神几乎化作了实质。

    她重重地咳嗽几声,牵动了伤口又开始流血,于是彻底安分不动弹了。

    时迁被她折腾地简直没了脾气,怒火熊熊燃烧实在憋得慌,“老王八!你给我滚过来!”

    被滚成雪球的玄龟缩在龟壳里装死,这下躲不过去,“大人,有何吩咐?”

    “方才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玄龟冷汗直下,“这……这……我的确不知。大人您三百年前便知道我的,我的杂血在冬天会让我更需要闭息,否则借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将大人的侍女置之不理。”

    和畅适时开口,“顾其果说只有老乌龟翻身动弹的时候,便会移动山体,所以我们才会遭遇雪崩!还有洞口的雪,我怎么都烧不完。”

    “冤枉啊!您也曾在天机派长大,冬日龟息养神向来无知无觉,若是冲撞了您老,我给您赔罪。”龟甲人一张老脸涕泪纵横,丝毫没有护派神兽的尊严,跪地磕头磕得响亮又干脆。

    和畅仍有犹疑,“可是……除了你,龟山还有什么人?”

    “许是……许是真有什么人溜了进来,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守好龟山!”龟甲人反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时迁眯着眼上上下下审视着这个老东西。

    “我就是一只王八,大人您是天边月,判若云泥。我怎么敢有这种心思……”

    玄龟哭哭啼啼求着饶命,话还没说完,只见红光一闪,背上千年的龟甲硬生生被切掉了一半,鲜血如□□涌而出。

    千年神兽玄龟的血,就算不纯,寻常人得了一点便能延年益寿,如今却如污血一般,在地上很快积了一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半的龟甲,权当利息了。”时迁心头那股恶气出了些,“你最好是没有骗我,否则,我让你看看什么叫身死道消。”

    玄龟伏在地上,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哀求道:“我这等龟壳怕是玷污了大人神体,大人既然罚也罚了,看在这三百年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如就把龟壳还给我吧。”

    这是他的本命龟甲,凝聚了他半生法力,可与祭坛的那一片不同,若是没了,他也就差不多半废了。

    时迁勾起唇角露出一颗尖利的犬牙,“讨价还价,你剩下的一半也不想要了?”

    玄龟本就心虚,再不敢求,伏在地上竟是直接化作了原型,舍下那一半的龟甲融入了龟山之中,消失不见。

    时迁哼了一声,收起龟甲,盘算着给小侍女做个甲胄,才算心情好了些,抱着人走入茫茫风雪中。

    被抱在怀里的和畅悄悄拿眼睛觑他,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并且很骄傲——这可是她亲自选的人,她的山神大人。

    他迎着风雪不施法术,很快肩头便落满了白雪,连漆黑的长发上都挂上了雪粒。

    和畅忽然便想起了一句话,今生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下雪天真好,她不自觉地弯了眉眼,安心地睡过去。

    沈以泽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是不是又一次来晚了?

    他在大雪中立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连这种情绪也不见了,他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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