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游戏像是坏掉的老式磁带那样, 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第二步,请竞价。]
[第二步,请竞价。]
[第二步, 请竞价。]
空间是扭曲歪斜的,像是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布料。
殷长夏所站立的地方, 像是一座小小的中式法阵。
只不过笼罩了黑暗, 阴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源源不断的为这个地方提供养料。
——这便是游戏内核。
头顶是连排的闸刀,锋利光滑的刀尖对准了两人。
那口绿棺并未完全打开,只是许许多多的蜘蛛堆积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类似人类的形状。
明明盛乾即将要触碰到殷长夏的身体了,那堆类人的东西, 竟然拧住了盛乾的手腕,不想让他继续靠近。
极其惊悚的触感。
盛乾呲目欲裂,说话时女音高昂:“到底是谁!?”
游戏里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然而那由蜘蛛所组成的可怕玩意儿, 竟然使劲儿拉扯着盛乾的手,然后微微弯下了头, 仔细的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连眼睛鼻子都没有的家伙, 竟然在模拟着人类的动作?
盛乾瞪直了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他早就吸收了内核的一部分,所以才敢在殷长夏面前现形。
盛乾张合着嘴,声音里带着重音,男音女音一前一后交叠纠缠着:“殷长夏, 你在耍什么手段!?”
盛乾的手臂裹满了黑雾,衣衫被那不祥之物一点点溶解崩坏。
他举起了手,然后朝着那边一拳打了过去!
无数蜘蛛如朔雪纷纷摔落,露出了被包裹住的, 里面的东西来。
殷长夏怔怔的看着江听云:“你……”
——那是一个全身都裹满了白纱的人,双手双脚都被裹住。他的身上还贴满了诡异的符纸,连面部的每一个空隙都被裹紧,只露出两只鼻孔。
他看不见、听不着、触摸不到。
只是……在嗅。
这就是江听云?
似乎觉得味道不对,
江听云在接下盛乾的这一拳后,身上的白纱扭曲了起来。
江听云不耐烦了,掌控着白纱,猛然朝着盛乾击去。
白纱的力道极大!
盛乾的身体被击得朝后跌出,扬起无数铃铛,一并玲玲作响,犹如白雨跳珠、敲冰戛玉。
头顶的斩头刀再次下滑——
[第二步,请竞价,若无玩家竞价则自动判定为失败。]
[三。]
[二。]
[一。]
殷长夏趁着盛乾还未反应过来,立即高举了一枚黑色硬币:“出价一年阳寿!”
[已受理。]
手里的硬币骤然粉碎,化作一堆白色齑粉消散于四周。
殷长夏根本没机会做选择,身边就是个大威胁。
他只得随意拉拽起一根木棍,头顶的斩头刀果然下滑,说明他选择的木棍是错误的!
果然没那么顺利吗?
“该死!”
与此同时,殷长夏身旁的江听云,突然转过了身,缓缓朝着殷长夏的方向袭来。
殷长夏身上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浑身的感官都颤栗了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缩。
可身后就是那口绿棺,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程度。
江听云便浮在空中,缓缓朝他走来。
殷长夏吞咽着口水,呼吸间都在发颤,纤弱的脖颈往后仰去,稠黑的眼睫微微轻颤,有种易折的美感。
江听云:“啊……”
他的嘴里发出几句含糊的字样,仿佛是想说什么话。
殷长夏心脏咚咚直跳,这家伙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吗?
仅凭……嗅?
咚咚、咚咚——
耳膜里处处充斥着这混乱的心跳声,连殷长夏都在暗暗祈求,希望心情平复下来。
江听云:“啊……”
仍是那含糊不清的语调。
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远处的盛乾已经回过神来,眼中生出怨毒,控制着那些黑雾,疯了似的朝着江听云和殷长夏袭去。
这样险恶的招数并未影响江听云,身上漂浮的白纱组成了防护,阻挡
了那些黑雾。
盛乾的表情变得扭曲,声音骤然尖锐后,听着竟像是女音:“为什么不起作用!”
殷长夏眼皮直跳,觉得现在和自己作赌的人,既是盛乾,又是杨爱生母!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江听云可完全听不见,仍然我行我素,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黑雾侵袭、盛乾敌意、都未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反而……令他嗅得更仔细。
殷长夏:“……”
时间足足过去了十秒,漫长得却像是一整年。
江听云根本不在乎对面的攻击,却只是在嗅着他?
是在找什么吗?
光是这个认知,便让殷长夏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莫大的恐惧与惊悚感,直直的朝他袭来,像是被死人的手所抚摸过一样。
[第三步,请竞价。]
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盛乾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低下了头,那些身上的黑雾,像是在添添补补,逐渐组合成长发、衣裙、高跟鞋、以及胸部。
这无疑是诡异的。
殷长夏看着这一幕,头皮都在发麻。
黑雾和人类的身体进行连接,以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异常分明。
肉/体是肉/体,黑雾是黑雾。
可的的确确是混合纠缠在一起了。
盛乾已经不再是盛乾了,他没有思考,没有理智,只知道一味的报复。
盛乾笑了起来,双眼弯起:“嘻嘻嘻……”
纵然游戏规则会保护玩家,他并不能取殷长夏的命,但除此之外做什么都可以。
断手、断脚。
他在内心幻想着,殷长夏在他面前求饶哭泣的样子。
殷长夏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沾满鲜血之后,会不会美得更加惊人。
盛乾满怀恶意:“出价五年阳寿。”
[无人竞价,已支付。]
盛乾再次随意拔出了一根木棍,此时头顶的斩头刀已经下降超过两米。
原本就只有五米高度的空间当中,斩头刀几乎是触手可碰了。
情况越发危急
,接下来的七步已经不能再忍让了!
殷长夏目光微冷,对盛乾越发恶心反感。
焦兴凯总共三十年阳寿,全部耗在这个游戏当中了,就算是拿回焦兴凯的身体,他也会立即去死。
盛乾是在拿别人的阳寿在玩弄他。
随着拔出的木棍,地板也在开裂,像是失去地基的楼房,倾倒仅在那一瞬之间。
浓雾重重,来回间有呼啸而过的风声,犹如千万只鬼一同鸣泣那样。
江听云从刚才起,便一直站在殷长夏身边。
他周身的气场在一点点变得极具压迫力,终于嗅清了殷长夏身上的气味,似乎有些失望:“啊……咕。”
殷长夏的心沉到了谷底,江听云在找什么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他不是他找的人。
那失望的语气当中,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意思。
江听云的双手也是被绑住的,但并不影响江听云动手。
那些像是有生命的白纱,缓慢覆上了殷长夏的脖颈,犹如死人的双手那样。
然后……死死捏紧。
殷长夏眼底发红,没想到江听云竟然想杀了他!
不仅是盛乾,所有靠近江听云的东西,都被他所敌视。
这无疑让事态更加雪上加霜。
江听云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脖子被白纱搅得生疼,呼吸间空气也在一点点抽离,到最后连肺部也跟着疼痛了起来。
那白纱拽着殷长夏,到最后殷长夏的身体也离了地。
“放……咳!”
这个特殊空间并不能使用载物和道具,在即将失去意识前,殷长夏来不及多想,伸出右手之后,死命的握住了缠住他脖颈的那根白纱。
那些白纱的力量极大,连黑雾都无法腐蚀,不过……右手却足够对抗了!
这是半鬼王和半鬼王之间的博弈。
殷长夏涨红了脸,病白的面颊染了层殷红,那一刻像是燃烧着自己的生命那样。
只听撕拉一声——
两边拉扯之间,竟然真的扯了下来。
白纱崩裂成了好几段,散落在地板上。
殷长夏右手的第二个手指头开始变成黑色,这是他借用宗昙力量的证明。
在白纱崩断之后,殷长夏也摔在了地上。
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喉腔里都满是鲜血的味道。
江听云:“鬼……骨。”
他终于有了反应,嘴里吐出一团闷音。
然后下一秒……无数白纱猛然覆上殷长夏右手,死命的拽扯了起来,像是要把右手和殷长夏的身体进行分离。
盛乾在此时已经缓过气来,哈哈大笑了起来:“殷长夏,我还以为这是来帮你的,原来也跟我一样,是来杀你的。”
他主动参加,便是要借由焦兴凯的身体赢下游戏,并且得到完整的内核!
如果真能那样,他将在最短的时间里强大起来。
说不定……
还能成为b级场的boss,去凌/虐玩家呢。
嘻嘻嘻。
随着那些白纱不断拉扯着他的身体,殷长夏感受到撕裂一样的疼痛。
盛乾依旧在看戏那般的嬉笑着,那眼神充满了恶意:“身体即将分离的疼痛不好受吧?”
附着在盛乾话语里的女音变得婉转,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殷长夏疼得哆嗦,自从鬼宴怨池后,他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感受到这样的疼痛了:“我继承了……咳咳,凶宅,江听云……”
可江听云根本无法听见,他全身上下的感官除却嗅觉以外,便再没有其他可言。
等等,嗅?
既然如此……
殷长夏紧咬牙关,在这危险之际,他解除了鬼骨的禁制。
宗昙在沉睡之前,早就把控制权交给了他,殷长夏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解除!
只有嗅觉,那就给他感受个够!
养灵体质便这样暴露出来。
原本要极近的距离才能知晓,可这里是老楼的内核空间,不管是负面情绪、还是怨气、一系列的东西都在被辐射增大。
自然……也包括这股味道。
不仅是江听云,连盛乾的脸色也变了,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嘲热讽。
他直勾勾的盯着殷长夏,口腔
里的津液不断溢出。
咕噜。
盛乾不断吞咽着口水,眼神由震惊转为渴求。
之前还活着的时候,他无法理解,那些恶鬼为什么争前恐后,非要凑到殷长夏的面前。
而直到如今,盛乾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了过来。
无法描述,却又深入骨髓的吸引力。
却只针对鬼魂。
盛乾红了眼,呆滞的看着殷长夏。而后又像是争食一样,疯了似的朝着殷长夏袭去。
他方才还笑话着殷长夏,此时自己也成了众鬼一员。
黑暗寂静的空间里,木棍上开始长出一只又一只的眼睛。
“养灵体质……”
“是养灵体质!”
“嘻嘻嘻,竟然把养灵体质关进来了。”
到最后,木棍上的眼睛齐齐对准了殷长夏,充满了渴求而又贪婪的目光。
盛乾自然不会明白什么是养灵体质,他早就失去了神智,全凭那种负面情绪在行动。
思考混乱,逻辑混乱,记忆混乱。
唯有那深刻的恨意,牢牢的扎根在心里!
他便是凭借着这些,才吸引了杨爱生母的众多负面碎片。
在殷长夏展露出养灵体质后,盛乾也开始无比渴求着殷长夏,想要将他一口吞入腹中了。
随着盛乾朝着这边冲来,无数铃铛再次响起——
黑暗之中,竟然形成一股无形力量,将盛乾的脚步阻挡。
那些猩红的鬼手,扯住了盛乾的双脚。
“不能杀他……”
“不准吃。”
“他有足够的阳寿。”
这些声音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互相重叠起来,凄厉又阴冷的传达着他们的意思。
然而殷长夏却发现,这群厉鬼对他的态度变了。
起初在鬼宴时,喜怒哀惧四鬼,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可惜他阳寿不多了,要不然……’
后面的话殷长夏根本没能听到。
明明那些鬼都追着他杀,可此刻却因为殷长夏的阳寿充足,他们甚至控制住了那些可怕的食欲。
鬼在保护他!
殷长夏手
心都是冷汗,紧张到了极点,根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还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盛乾可顾不了那么多,他已经急红了眼。
“继续进行游戏。”
“拦住他……”
“别让他靠近!”
[第四步,请竞价。]
盛乾冷笑起来,笑声里伴随着尖锐的女音:“如果我赢了游戏,得了内核所有的鬼力,你们这群鬼不得伏跪在我脚边!?”
他已经得到其中一部分了,剩下的自然也如囊中取物。
赢下游戏就能将殷长夏捏在手心里了吗?
盛乾的眼神更加渴望,周身黑雾所形成的裙摆被阴风吹得飞扬,连行走之间也能听见那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
这声音踩在别人脆弱的神经上,让殷长夏耳膜都在发疼。
江听云终于有了反应,没再继续对殷长夏动手。
与此同时,那些鬼为了保护他,在殷长夏面前献殷勤,甚至以鬼力立出了一道屏障,将殷长夏紧紧包裹在里面。
安全倒是安全了……
可殷长夏的脚边忽然间伸出一双手,暧昧的从他的脚踝,一直延展到小腿。
殷长夏吓得脸色都白了,却瞧见那张鬼脸缓缓咧开一个笑容。
“爸……”
还未叫完那个字眼,便被殷长夏给踹了回去。
爸你大爷!
吓唬谁!?
老子没有你这种儿子!
做完这件事情过后,殷长夏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应当是这个空间太过扭曲,阴气又太重,导致恶鬼现形,他还能用脚直接踩上去。
如果是在外面,情况就不一样了,踩是没用的!
“真狡猾……”
“竟然献殷勤。”
“我也……”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将一句又一句的话语组合起来,才大致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这些鬼都已经失去了神智,除却杀戮和食欲以外,就没有其他反应的恶鬼,竟然还生出了一种新的情绪——争宠?
殷长夏牙关打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觉得自己想多了。
可……就是很像争宠啊!
又有一只恶鬼进入到保护圆里面,原本狭窄的空间,被无数力量所挤压。
殷长夏刚刚觉得这里面安全了,就被狠狠打脸。
安全个屁!
随着那狭窄的空间越来越多的恶鬼,几乎要塞满每一道缝隙。
殷长夏一直倒退,挣扎着想从里面走出去。
危机关头,半圆被打破,犹如蛋壳那般碎成几大块,而浑身被符纸封印束缚着的江听云,控制着白纱伸出,抵达殷长夏面前。
殷长夏肌肉惊颤,满脑子都是危险信号。
然而刚才伤害他的那些白纱,却没有勒过来,反倒是轻柔的将他捆住,力道十分舒服。
“半鬼王……”
“抢……”
“抢不过……”
殷长夏嘴角抽搐,这还纠结起来了?
那些白纱将他越拉越近,渐渐已经抵达了江听云身边。
“他一个人就想独占?”
“不能原谅……”
“就算是半鬼王……”
更可怕的是,那些鬼竟然嚎叫了起来,鬼鸣声阵阵,伴随着黑暗之中的铃铛声,犹如背景音那样合奏了起来。
“八……”
殷长夏吓懵了,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忽然间想起了那个伸开双手想让他抱抱的纸人。
不!别多想!
江听云始终沉默,浑身被白纱所包裹,密密匝匝没有丝毫缝隙。而他身上的一圈黄色符纸,却宛如诅咒一般死死压制着他。
那是一种无声的强大。
江听云身侧的一切都是安静的,仿佛风声来到他的面前都会凝固不动。
江听云:“养……灵……”
他并未表现太多的波澜,但到底是有了一点儿反应。
殷长夏眉头紧拧,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江听云到底想要做什么,已经捏紧了右手,犹豫着要不要先出击。
这个空间起了新的变化,无数恶鬼为殷长夏拓展出更大更广的空间。
他们纷纷组成那些空间里的基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外延展。
空间越来越宽,越
来越高。
外面的世界,便如同深渊那样。
危险!
殷长夏浑身都紧绷着,大脑里不断散发着这样的讯号。
明明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能将宗昙惊醒,可正要靠近江听云的时候,宗昙却睁开了眼。
这一次不再是由殷长夏主导,而是被宗昙控制着右手,一拳朝着江听云那边打了过去。
“要打就对准灵台。”
那一拳正对着江听云的脑门,使出了十足的力量,震得江听云身上的符纸都飞扬了起来。
铃铃铃——
随着空间距离增大,铃声也显得更加幽怨空荡。
江听云两边受敌,被动防御过后,却忽略掉了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鬼魂,连身上的白纱都被灼烧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盛乾终于摆脱了束缚。
他原以为总算能触碰到殷长夏时,一袭刺目的红衣出现在黑暗当中。
极具侵占性的红色,光是看上一眼,便觉得要占据所有视线。
宗昙目光极冷,扫视着盛乾和江听云。
“你是……!”盛乾浑身僵硬,女音高昂。
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殷长夏和宗昙竟然是共用一只右手!
这事简直闻所未闻!
冷汗附着在了皮肤上,盛乾犹记得自己刚死的时候,被内核所捕获,又在众多恶鬼当中反杀吞噬,还吸取了一大部分杨爱生母的负面碎片,都没能生出这样的感觉。
那是天然的畏惧。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令他喘不过气来。
脑子变得清醒了许多,连盛乾身上的黑雾都像是被吓住了似的。
原本满身心都叫嚣着报复,此刻也不禁忌惮了起来。
殷长夏:“你怎么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宗昙总算是收回了目光,却在瞥到殷长夏脖颈的伤痕时,变得不悦起来。
殷长夏的肤色像是雪养出来似的,以至于一些细小的伤口,在他身上都会变得格外严重。曾经被勒过的地方已经红/肿,还能想象受了多大的痛苦。
宗昙:“谁?”
殷长夏:“?”
宗昙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