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钟灵幼
大胡子的李提辖喘着粗气大步跨进了药堂，毫不客气地掂起桌子上的水壶就往嘴里灌。
“仲小师父，可气死俺了，参军大人让俺去仲家找你，俺一到下柳村仲家，就遇到个可不讲理的老泼皮，刚提你名字就冲俺吐口水！”
“唔……仲老太太脾气是差了些。”
“不是仲老太太，是个姓柳的！六十岁看着跟七十岁似的。”
……柳氏今年刚满四十。
“俺跑到仲家没寻到你，就又跑到村尾你家的小破屋去找你。”
……你家才破！
“结果小破屋一个人也没有，还好住坡上的一个好心姐姐告诉我你到街上卖山货去了，让我去北市寻你。”
姐姐？说的该不会曾孙都能上街打酱油的周奶奶吧……
“俺往北市转了两圈都没看到你，原来你藏在药堂里啊！”
“杜参军又回乡了？找我有什么事么，该不会那东西还敢回来吧！”简直不把她仲九辩放在眼里！
“不是不是！杜老夫人好着呢！”李提辖摆着手，“是东官庄镇最近出了一桩疑案，上头下令要大人查明，但是这件案子吧……牵扯到那种东西，大人的意思是这种事情还是得请个专业的人来，就让我来寻你了。”
“我明白了，我交代点事情就跟你走。”
“好嘞。”李提辖笑得像个大狗。
“庆云。”仲九辩喊了一声，刚还在假装什么都听不到的小伙计自一堆账本中抬起头。
“药酒以后我每月初九送一次，你看着提点价，银钱都先放你那里存着，佣金你自取。”
吕庆云心里乐开了花，这是信任他的意思，“好嘞，九姑娘慢走。”
杜参军给准备了马车，因此这一趟到东官庄镇的路程一个时辰都不到。
马车停在了杜府门口，仲九辩一跃而下。
一阵银饰玉环碰撞的声音自府里传来，伴随着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
杜府门口忽然围上了一群人，挤得仲九辩一个踉跄。
一只油青的纸伞率先撑了出来，伞下女子蛾眉皓齿，一双似水双眸若隐若现，她画着时下最流行的芙蓉美人妆，鹅黄色的裙袂纷飞，娇俏怡人，外罩着的白色坠珠长衫又显得她整个人精致干净，高贵而不可接近。
“这就是京城侯府的千金啊？果然跟个天仙儿似的。”
“啧啧啧，真真是雪花般的人儿啊，靠得近了都怕她化了。”
“真是人美心善啊，她这一趟本来是被杜参军护着去五龙镇探亲的，听说了咱们东官庄镇上出了一桩疑案便要留下来为苦主找到凶手。”
“哟，她还会破案呢？”
“你不知道吧？这钟灵幼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极其聪明细心，在京城破了不少悬案！”
“了不起啊！”
“那当然，当今的贵妃还亲口说过，京城那么多状师竟不如她一个女子。”
人群中站着一个人吹捧着，一时间周围的百姓对她更是钦佩。
“小姐！咱们东官庄镇的疑案就靠你了！”已经有人喊着。
“是啊，咱们东官庄镇上百姓的安危就靠你了！”
“钟小姐济弱扶倾，真是菩萨心肠啊！”
民众显然对这位侯府千金信任极了。
钟灵幼对这种场面已经不陌生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乡亲们，疑案不解，终究是个隐患，灵幼最害怕的便是有人受到伤害，所以必定竭尽所能，惩奸除恶！”
她说着，弯下腰，对着人群鞠了一躬。
脖子上坠着的玉石随着弯腰的动作掉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耀眼的金色，仲九辩被这金色晃得有些恍惚。
钟灵幼直起身，赶忙又把脖子上的玉石收进了衣服里层。
仲九辩站在空地上还没缓过神来，头突然传来一股炸裂的疼痛，她捂着脑袋，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
面前，一个老爷爷躺在床上，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仲九辩不自觉地把手贴到他额头。
“咳咳……小九，爷爷就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骄傲地活着……咳咳，不要怨恨，每天都要快乐，不要怨恨他们抢了你的身份……咳咳咳。”
仲神相一阵猛咳，从枕边拿出一样东西挂在她脖子上。
“这块田黄是我们仲家的传家之玉，这是你的，爷爷一直都是为你留着的，自己的东西自己守护，不要再给别人抢去了……”
仲九辩伏在床边，双手似乎沾满了泪水。
脑海中突然传来“当”的一声，像是佛音碗被使劲敲击了一下。
画面又是一转。
她浑身是血躺在潮湿的柴房中奄奄一息，任由蚁虫在身上爬着，根本动弹不得。
面前站着的似乎是柳氏和钟灵幼母女。
“娘，她快被打死了！”
“死不了！她活该！谁让这个扫把星没事在树下坐着，净把霉运往家里人身上带！你哥哥这次差点把腿摔断了！”
“娘，我好不容易从京城回来一趟，不想看到这个人！”
“那我们把她赶出去！”
“怎么赶？”
“把她随便嫁了，分家！”
“那您可得少分点财产给她，分多了，她这种倒霉鬼也拿捏不住，白白浪费了。”
“那是自然，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田黄玉石，你扯下来此番带走，带到京城去。”
“我不要，那玉上有个仲字，我现在是钟家人，如何能戴。”
“你个傻丫头，且不说这块玉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这可是你爷爷给她的，你爷爷那人神神秘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块玉传说能补阳增寿，女子戴了能越来越漂亮，青春永驻。”
“真的吗？我说仲九辩这个废物怎么能长这么好看！”
“快去扯下来。”
钟灵幼一步一步靠近地上的人，细嫩白皙的手指探向她的里衣，捏住玉石。
适才还没力气动弹的人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带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恨意死死盯着钟灵幼。
后者被吓了一个激灵，一个巴掌打到她脸上，“贱人！”
钟灵幼扯着绳子，生生把玉拽了下来，仲九辩险些被她勒死。
钟灵幼退了回去，手上拿着玉石满脸得意，“这本来就该是我的！”
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模糊了。
李提辖摇着她的肩膀，“小师父，小师父。”
仲九辩突的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里迸发着滔天的怒意，直直地对着高台上被簇拥着的钟灵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