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天色微明，官道上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行过之处尘土飞扬，为首疾驰的人正是梦曦，她身边跟着的就是润玉，身后则是苏薇优昙并几个属下。
那日大婚，婚礼才刚结束，便有北疆急报送达，梦曦与润玉前往御书房参与议事，最终梦曦被委以前往北疆暂领北疆大营余下的将士的重任。由于信件送达需要时间，所以她二舅舅已失踪三日以上，又连失三城，北疆此刻恐怕正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时，于是皇帝要求她即刻启程，快马加鞭赶往北疆，接手北疆大营。
润玉当时就在她身旁，主动请命要跟着她一起去，梦曦没有拒绝，皇帝便也同意了。
这才有这天还未亮，梦曦和润玉一起奔马疾驰的一幕。他们先行一步，援军随后而至。
算着路程，再有两日便能抵达北疆大营将士退守的柳关城，梦曦他们连着三日都在赶路，只是夜里到底还需要休息片刻，所以不如当初信使入京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快。
走大路能省去很多事，至少这一路行来很是顺利，中间几人至多不过停下来补给，马儿若是跑累了，跑不动了，便在沿途驿站换一匹马，半点儿功夫都不耽误。
以这样的速度，第二日中午，他们便遥遥看见柳关城的城门。
梦曦以前来北疆她二舅舅这里历练的时候，曾路经柳关城，那时候柳关城不说多么繁华热闹，但也不似这般透着一股暮气沉沉。城门上的守备人数虽然变多了，但仔细看去，那些兵将身上带伤，脸上神情迷茫忧愁，精气神不足，警惕性也变低了。
至少，梦曦他们靠近城门时，那些士兵才注意到他们。
“我乃宁阳将军麾下云梦曦，今奉旨前来暂领北疆大营！请开城门！”
本来生出几分警惕的士兵们听到这声音，在城墙上往下望，仔细分辨来人。
柳关城近日对于城中百姓进出管控十分严格，就怕有敌寇的探子乘机混入，哪怕这边城门连着的是雍和的国土。
这全都是因为，当初连失三城，就是因为敌寇早早派来潜伏进北疆大营的探子，后来宁熠将军失踪也与混进来的探子有关，虽然这几个混进来的人最后暴露并被抓住了，但北疆大营余下的将士却都谨慎小心起来，就怕又混入一个探子，令余下的这些兵将重蹈覆辙。
“我乃宁阳将军麾下云梦曦，今奉旨前来暂领北疆大营！请开城门！”梦曦重复了一遍，仰头看着城上的士兵。
因梦曦历练的第一站就在舅舅宁阳麾下，在她大舅舅麾下呆的时间也最长，所以她后头改换地方时，都对外自称宁阳将军麾下小将，当初来二舅舅这里，也是如此。
虽然她离开北疆已有一段时间，但还是有兵将记得她。比如，这城门上就有人还记得她，那个小兵仔细看了好几眼，又仔细看了看梦曦身后跟着的人，终于与印象里的那个云小将军对上号，为梦曦打开了城门。
城内一片萧条，本该人来人往、热闹至极的街上空无一人，寂静得过分。两边房屋内有百姓悄悄将门窗开一条缝，谨慎地观察外面，看见梦曦她们，还有些好奇惊讶。
这一次北疆战乱起得太突然太快，前两日柳关城又艰难捱过一次敌寇攻城，大家精神都十分紧绷。
如今柳关的主事人是宁熠将军麾下徐将军，梦曦他们才刚牵着马走到柳关城主街中段，他便领着人赶过来，一见到梦曦便禁不住两眼热泪。
“殿下，您来了！”
徐将军三十好几，哭得却像个孩子，他向来勇猛，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但于军务上从来是个老大难。宁熠还在时，从不需要他主持大局，偏偏这一次不仅宁熠失踪，北疆大营能主事的另一位谋臣孙嵘也跟着没了踪迹，他才不得不站出来主事，能撑得这几日，还是他绞尽脑汁，与其他谋士想方设法撑住的。
“徐将军，您先别哭。现在北疆如何，还需要你细细说给我听。”梦曦与他也算相熟，当年来北疆时，她与二舅舅麾下将领混得很熟，她一扫徐将军身后周围，皱眉问道，“孙嵘先生呢？”
徐将军想起自己尊敬的孙先生，眼泪更多了，不等他哭出来，梦曦拦住他欲出口的话：“先去营帐。”
她大概也知道，孙嵘先生也不在，否则城中众人不会是这种萎靡不振的状态。
来到营帐，梦曦一面看着这几日堆积的事物，欲理出个头绪，一面听徐将军说起这场战事的开端。
每年十月，正是收获季节，往年那些北边的敌寇也会想要来掳掠一番，抢些东西，北疆大营众军士都习惯了，一边收割粮食，一边应对敌寇，但今年那些贼寇尤其凶悍，但最终让宁熠连失三城的却是对方的几支队伍，每一支队伍不过数十人，却个个以一敌百，悍不畏死，生生将局势弄成这样。
“那些队伍里的每个人都仿佛不是人，不怕死不会累！其中有几个胳膊都丢了一只，腿也断了，还能提着刀枪剑戟砍人，上战场的大半兵将都折在他们手里，将军发觉有异，不愿让更多兵将折损，才下令暂且撤兵。”
徐将军泪汪汪地说着，脸上露出一股愤怒、恨意和后悔懊恼：“然而，当天夜里，黑河城的城门却被奸细打开。那个奸细一边给敌人开门，一边转回头提醒我们，我们没有怀疑他，带着百姓们撤到了黑云城，然后这奸细又这样来了一次，黑云城原本的守军被我们连累，死伤大半，我们才发现那人是个奸细。”
“当时天黑黢黢的，还刮风，许多将士才刚把那些贼寇打退，休整不到半个时辰，敌寇的那些队伍就又来了两三支，一百多人。”徐将军想起来什么，脸上又显出一些恐惧，“那些人伤的伤，残的残，却没怎么处理伤口，就那样赶着来杀我们。期间我们都受了伤，赶着退到嘉城。就这样，连失两城。”
徐将军羞愧地低头，哭得不能自已：“将军不愿就那样等着人来打，带着人前往敌寇探查，可他们走了没多久，那种队伍又来了。那些人实在太厉害，竟是直接把嘉城的城门给撞开了，简直不像是人！孙先生让我带着一些人，与他分开走，到柳关城汇合。可是我到柳关城等了三天，也没等到孙先生。”
“若是我当时没有与孙先生分开走，就好了！”
徐将军连着好几次提及那支几十人的队伍，的神色越渐恐惧，可见那支队伍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不过，两天前那一次，那支队伍没有来。柳关城才撑住了。”
近几日军中内务尚好，毕竟除了孙先生，还有其他谋士帮助徐将军，没出大错，只是军中士气低落，兵力不足，再加上连失三城的消息传遍柳关城，城内的气氛才会如此萎靡。
所有人都害怕，柳关城会是下一个被抢走的城池。
梦曦知道了事情全部经过，安抚好徐将军的情绪，就安排他下去继续领兵训练了。她则看着自己二舅舅留下的笔记，对那支强悍到诡异的队伍更加了解几分。
这支队伍，让她想起优昙她们，若论起来，那群妖精也能做到这种地步，只是优昙她们如寻常人一样会疼会怕，真上了战场，做不到如此拼命。
梦曦又莫名想起两年前能够驱使妖精的那个老道士。被那老道士驱使的妖精，犹如提线木偶，只知听从命令前进，不知疼痛后退，也没有害怕等情绪。只是他后来受不了刑讯，又不愿意开口，自尽了。她还记得，那老道士背后的人，没被她揪出来。
她需要见一见这支队伍。
只是目前，重振士气才是最重要的。她踏出主帐，看着外面徐将军训练兵将的样子，那些兵将虽然听话，却各个神情萎靡，她知道，他们急需一场真正的胜仗让他们恢复信心。
润玉身着一身银色铠甲走到梦曦身边，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群兵将：“他们需要一场胜利。”
“嗯。”梦曦目光巡视着那些将士，这场胜利必须是他们自己人取得的，便是梦曦带来的人获得胜利，也不能挥去他们头上的阴影。
“润玉，你觉得我点些人去把黑云城抢回来，如何？”
润玉看着眼中划过思量的梦曦，他来这里主要是想陪着她，不会干预她的任何决策：“你想好办法了吗？若是一个不慎，恐怕要被前后夹击。”
“敌寇才占领嘉城，需要依托嘉城攻打柳关，肯定守军不少。黑河与北疆接壤，是重要的中转站，必定守卫森严。黑云虽然在二者之间，但没有太大作用，守卫会比较松懈。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从嘉城城郊直达黑云城内。”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她绕过嘉城，选择黑云的最主要的原因。旁的，诸如黑云易守难攻，坐落在黑河嘉城的必经之路上，打回来之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嘉城与黑河的联系，也是原因之一。
“我可以带人掐着时间前往黑云，大军抵达后，让他们一部分前往支援我，一部分攻打嘉城。”
说是这么说，其中细节，具体安排，带哪些人，都还要仔细考虑。
“润玉，你帮我守着后方，好不好？我把优昙留下来跟着你。”
“好。”润玉干脆答应，“只是你别着急，我们仔细安排一下。”
“嗯。”
休整一日，第二日一早，梦曦召集北疆余下将领，商量此事。北疆余下这些将领年纪都还小，还没成长起来，自然梦曦说什么，他们是什么，至于徐将军不懂什么战术，便也全听梦曦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五日，敌寇忽然来攻打柳关城，但徐将军口中那支队伍未曾出现。或许是这几日徐将军等人脸上忧色淡去不少，让别的兵将也跟着微微松口气，再有梦曦将苏薇优昙等人安插进军营，让她们全力训练这些兵，让他们忙得没有力气去想别的，军中气氛虽还不如宁熠将军在时那般高昂，到底振作不少。
这一战在徐将军带领下，顺利取得胜利，还俘虏了对方主将，伤亡也不多，令士气大振。
当天夜里，梦曦将柳关交给润玉照管，自己带着这几天挑的将士摸黑赶往她说的那个密道。
润玉站在城上目送梦曦远去，心中担忧但面不改色，他回到主帐中，看着沙盘上的北疆，一支小旗落在嘉城城郊不远处一座小山半山腰上。
梦曦告诉他，那地道出口就在那里，另一头通往嘉城太守府旁边荒置的院子，是她曾经有一次去黑云城时，追着一个小偷，无意闯进去后发现的。那座院子原本属于前黑云城太守，后来被她买下，随后依旧荒着。那些贼寇一心向着金银钱财和粮草，应该不会太注意那座荒宅。
但润玉知道，那只是最好的情况，若是密道早就被发现了，梦曦此去就是自投罗网。他盯着他们来时的路，估算着大军抵达的时间，眼中担忧。
“以她的速度，明日午时可抵达黑云城，那个时候大军会抵达这里。”他的手指沿着沙盘上他们来时的路线移动，最后停在与柳关隔着两座山的一处，随后微微叹息，“本来可以明天再去的。”
可是今日之战，梦曦不好令己方失败，否则士气将进一步被打击，但打赢之后，难免引起敌寇注意。为了抢占先机，她不得不提前出发。
其实她也想过让人冒充俘虏中的一些人，回到嘉城，但是北疆敌寇大多生得十分粗犷高大，语言也与雍和不同，营中有人大致听得懂，但不会说，最会的那几个跟着孙嵘先生一起失踪了，他们便没办法了。
“若是分批赶来，骑兵先行，步兵随后，或许最快明日傍晚骑兵便到了。”想起赶来的队伍里有优昙的其他手下，他抚着手腕上的契约，闭上眼睛感应。
待他睁开眼睛，眼中的担忧依旧，但他不能轻举妄动，梦曦把柳关城交给他，他需要守好。
若他此刻是天帝……可是神仙不得插手凡间事，若他是天帝，恐怕连在这儿替她守着后方都不能做。
他轻叹一声，回身走到桌案前，开始处理军务。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疆此时除了兵力不足和士气低迷的问题，更重要的还有粮草隐患。
黑河黑云以及嘉城是北疆最前面的三道防线，素有屯粮的习惯，无论何时，粮仓都要保证是满的。柳关虽然也有粮仓，但它居于后方，生活安逸，鲜少有敌人能够在宁家主将的手下打到这儿，所以粮仓里的粮食是一年一换，每年九月将陈粮卖出，秋收后用新粮填满。
今年，北疆将士被逼着来到柳关城时，军需粮仓却只填了一半，此时已经被消耗不少。
他离开京城时，匆匆安排了人购入粮草送过来，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正想着事，主帐中的气氛不知不觉改变，似是安静了许多。润玉敏锐地环顾四周，撩开帘帐往外看去，士兵来往与寻常无异，只是他听不见他们的动静，面前还有一层薄薄的结界。
“谁？”他蹙眉看着周围，些微灵气在指尖凝聚，向结界探去。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