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润玉愣在原地,眼里只有一个笑意盈盈的梦曦,柔和的灯光落在面前少女俏丽的脸上,不知不觉间,砰砰砰的心跳声如擂鼓,响彻耳际,时隔千年,如霞绯色再次缓慢地爬上他的脸庞,停留在他的耳尖。那是一种久违的心动,他本以为余生都要孤高清冷地活下去,却不想,他再一次喜欢上一位姑娘。
他明明白白地确定,自己真的对梦曦心动了,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心动的?或许是见面第一眼两人的纠缠,或许是她小心翼翼的关心与爱护,或许是她每次见面都要送来的小礼物,或许是那和红线万分相似的如意结,或许是,此刻。
他心中又不由有些忐忑,他的喜欢梦曦会接受吗?
“润玉?”梦曦稍稍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愣住的润玉,手中花束朝润玉更加靠近了一些,花枝摇晃,催促他快点接过去。
润玉回过神接过花束,梦曦侧身让了一步,苏薇等人手持铃铛等乐器,一面摇一面上前大声祝贺。
“生辰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生辰快乐!祝你万事顺遂,心愿得偿!”
“生辰快乐!祝你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生辰快乐!祝公子福寿绵长,笑口常开!”
长宁苑中的丫鬟仆从们也跟着说了祝词,长宁苑从未如此热闹过。
润玉被梦曦拉着坐下,这一桌子卖相普通的菜便落入他眼中。修莱亚已经跟着坐下来,对润玉兴奋地介绍:“这几道菜可都是我们亲手做的!你可要都尝过去!这道糖醋排骨是我做的!我还是第一次做菜呢!”
他顺手就把糖醋排骨送到润玉面前,但梦曦比他更快一步:“这道红烧肉是我做的,你要先尝尝这个!”
优昙与苏薇也跟着凑热闹,争相将自己的菜往寿星面前送:“大寿星,让我们沾沾你生辰的喜气!先尝我们的吧!”
因为桃悦照顾润玉最久,今日梦曦也允她不受规矩限制,此时也跟着坐了下来,这桌菜能顺顺利利地摆上来,也多亏了她。
她看着对面自己照顾长大的少年,被眼前这热闹喜气包围,不由露出一种欣慰的情绪,再过不久她也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现如今她照看着长大的两人都过得很好,眼见着日后会继续好下去,她便能安心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长宁苑里其他仆从也自有一桌酒菜,不过他们不在这儿吃。
酒过三巡,苏薇和优昙早就开始行酒令,修莱亚也酒意上头,手里拿着摇铃摇晃,铃铃铃响声不断。
“五魁首啊!六六六!你错了!喝!”苏薇豪气冲天地踩在凳子上,抓着酒壶,压着优昙,就往他嘴里灌一口。
梦曦也不由醉得歪倒在润玉身上,仰头看向似乎唯一没醉的润玉,目光摇摇晃晃落在他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尤其漂亮,垂眸看人时仿佛菩萨低眸,莲瓣微垂,透着一种悲悯,只是此时也被醉意弄得碎光粼粼,茫然中透着一种可爱。
“润玉,你长大了呀!”她与他分别好几年,已经许久没有与他一起过生日了,脑海里对润玉的生日,还停留在当年她偷跑回来的那一次。
润玉低眸看着梦曦,也不知是被醉意熏染,还是本就心猿意马,淡淡的目光落在梦曦脸上,渐渐变得热烈欢喜。
梦曦茫然地被润玉忽然抱住,他手中用力,仿佛要将她塞进自己衣兜里,然后梦曦听见看似没醉的少年在她耳边喃喃:“我的!”
梦曦脑子里迷糊,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只纵容点头:“嗯嗯嗯!你的!你的!”
一朵烟花咻地升空,在夜幕下炸开热烈的光,五彩缤纷的花中央,隐约显露几个祝福词。京中平时是不允许燃放这种大烟花的,便是前几日扎堆成亲的大户人家也没有放过这样的烟花,百姓们不由被这烟花吸引,纷纷出门来看。
……
第二日天大亮,润玉忽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抱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发现是梦曦,不由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不觉红了红,随后松开了抱住梦曦的手,坐起身。
手还有些麻,他却不记得昨天自己是怎么进屋休息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和梦曦躺在一处,而且他的手这样酥麻,显然抱着她抱了一夜。
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他侧过身看一眼梦曦乖巧的睡颜,又连忙把被子给她盖好,不敢再多看她,欢喜慢慢爬上心头,却又渐渐冷却,不知怎么,他想起昨夜梦到的当年他与锦觅争执的那一幕,她那声声控诉与诅咒,此时还在耳边萦绕,手脚因此都还有些发凉。
他忽然就有些害怕。
梦曦翻了个身,往润玉这边挪了一下,撞到人之后,她还伸手摸了摸推了推,大约以为自己撞到的是被褥枕头之类的,发现摸到的轮廓不对时才缓缓睁开眼睛,刚刚睡醒的茫然停滞一瞬便褪去,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看过去,发现是润玉之后便柔软起来。
是润玉就没事。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侧眸看向润玉,发现他还在发呆,宿醉后的大脑运转起来呆笨缓慢,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和润玉的衣着,发现除了凌乱了一些,什么也没少,不由再次松了口气。
“润玉,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她伸手拍了拍润玉的肩,把他拍醒了,顺便也把他所有的情绪拍走,忽然昨日醉酒后的一些片段浮现眼前,想起昨天的情形,顿时心里有些别扭。
“不知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桃悦带着人端着洗漱的水盆与面巾走进来,见他们两人醒了,脸上绽开笑容。
“殿下与公子醒了!快来梳洗一下吧,昨儿闹得太晚了些,奴婢便自作主张,将殿下与公子挪进来休息了。苏姑娘、优昙和修莱亚殿下都在客房休息。”桃悦看着两人同时看过来,脸上的神情都是相似的怔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两人慌忙起身,换上桃悦早就备好的衣裳,洗漱完走出门准备用早膳时,一眼看见苏薇几人,互相打了招呼,便坐下来一起用膳。
苏薇揉揉太阳穴,宿醉让她还是有些头疼,正巧桃悦端来醒酒茶,她便又喝了一碗。
“昨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歇的,真是麻烦桃悦姑娘了。”修莱亚也是神色恹恹地靠着桌沿,抬头扫过润玉和梦曦时,一些回忆忽然浮上来。
“不麻烦。”桃悦笑意盈盈地给梦曦和润玉奉上醒酒茶,见两人喝下,又连忙端上熬煮好的粥。
梦曦因为昨夜的事有些不自在,端起粥三两口就喝了,又吃了两个水晶虾饺,然后就去看苏薇,苏薇正吃着包子,注意到梦曦的目光,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动作快了些。
桃悦见此还劝她慢些,哪知梦曦道:“时候不早,我们还有事,已经耽搁一个上午了,不能再耽搁下去,要先走。”
吃完,梦曦就和苏薇一起离开,优昙见状连忙抓了包子跟上去,桌上就留下修莱亚和润玉,润玉看着梦曦着急离开的样子,略微垂眸,想要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急着走。
“不是,什么事这么急?慢这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什么吧!”修莱亚捏着蒸饺还有些发愣,转头去问润玉,却见润玉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如珩,你想什么呢?一直出神。”
“没什么。”
修莱亚与他多年好友,哪里看不出他的情绪,想起昨夜的事情,他眼睛一眯,想要逗一逗好友,看他变脸:“说起来,昨天晚上,虽然我们都醉了,但其实也不会直接留在长宁苑休息的,只是你抱着殿下不放手,我们怎么劝都没用,殿下又纵着你,这才都留在长宁苑歇息。”
“我,抱着她不放手?”润玉十分震惊,本来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一些他抱着梦曦不放的片段浮现,由不得他不信。
“是啊,你不会都不记得了吧!”修莱亚调侃道,想起自己曾经对梦曦的那一点儿心动,看看好友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的那些时光,他不算困难地将那点喜欢抹去,“你既然那么喜欢你姐姐,那就好好抓住。唉,也是怪不得当时参加国公府的宴会,你会喝那么多酒,那会儿殿下与别人相亲,你也很难受吧!”
润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修莱亚都看出他的心意了,忽然不敢肯定梦曦是不是从昨天夜里的事,猜到了他的心意。若是猜到了,她会接受吗?
十五岁的第二天,他心烦意乱。
梦曦拉着苏薇优昙一起走,三人边走边说。网已经撒下一段日子,大概就是收网的时候了,这是早就定好的事,只是因为润玉的生辰,延迟了一两日。
优昙殷勤地将包子递给苏薇,看着她吃下,才有些疑惑地问梦曦:“殿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怎么这么急?就是一顿早饭的功夫,也耽误不了什么。”
苏薇吃了包子,反驳他:“怎么不急?今日殿下连早朝都没去,已经耽误事了。再说莺莺姑娘那儿前天就来了消息,今天王小公子就要去她那里,却没说是早上去还是下午去,怎么能不急?”
梦曦还在出神,被苏薇的声音叫回神,摇摇头将其他事暂且放下:“苏薇说的有道理,已经耽搁一上午了,若是王小公子正巧上午去莺莺姑娘那儿,我们却没赶上,那就不好了。”
虽然,她早就安排了人躲在莺莺姑娘那里监视。
王小公子是燕春楼莺莺姑娘的常客,今天又点了她,然后照旧让她去隔间坐着休息,他坐在莺莺姑娘的梳妆镜前,有些忧愁地拿起她的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他有一个秘密,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其实喜欢的是男子,准确的来说,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明明一开始是拿他当至交好友来的,一次意外两个人越了界,而他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最后费心安排与他私会,即使他被家中限制,银钱不多,连花楼里的姑娘也打赏不起,他也愿意。
也不知道,他送给他的那块玉佩,他喜不喜欢。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也止不住,放梳子时手却不小心碰掉了莺莺姑娘的梳妆匣,一块玉佩掉了出来,他正准备捡起来的时候,目光一滞。
那块有些眼熟的玉佩,正是他送出去的那个。此刻,它不在那人的腰间挂着,竟在这莺莺姑娘的匣子里!怎么回事?
这位王小公子容貌昳丽,貌若好女,一张脸上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最是漂亮,此刻里面盛满怒火,却又有种勾人心弦的艳丽。
他想找莺莺问一问,却听见门连响三下,重复了三次,是他盼着的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他下意识把玉佩塞进怀里,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起身去开门。
那人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王小公子的眼睛上,眼里闪现一种怀念与迷恋,上前温声解释:“我今天被一些事绊住脚,这才来迟了,你别怪我。”
莺莺姑娘卧房的门被关上了,旁边那间房里,莺莺姑娘捧着一匣金子,开心地把每一块都拿起来咬了一口,而梦曦和苏薇三人目光震惊且呆滞。
李家大女婿竟是个断袖,这也算得上是惊天秘闻了吧!他与李家长女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名声可是满京城皆知,李家此前办寿宴将许多事交到他手上也都是因为他们夫妻之间和谐美满的关系。
而且他有龙阳之好便罢了,豢养娈童便罢了,舒羽身份低微,生活困难,的确容易上手,可丽嫔母族家中最受宠的王小公子衣食无忧、眼高于顶,他竟也弄上了手,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人也长得普普通通,没有多好看啊!脸上还绕着一股不详的黑雾。
想不出来原因,梦曦虽然也挺好奇的,但真论起来也没有深入探究的欲/望,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梦曦看向优昙:“怎么样?你觉得有可能是他吗?”
虽然梦曦心中觉得这李家大女婿就是去舒羽葬礼吊唁并送玉佩的人,可到底如何还需要优昙确认。
优昙早在刚刚便感知了一番此人身上的气息,的确掺杂着一丝妖气,但妖气很淡,许是好几日前沾染上的,但他不敢肯定这妖气是不是吸干舒羽生气的妖的。
正思考着,莺莺姑娘的闺房门忽然又开了,这李家大女婿被王小公子推了出来,似乎是吵了架,但他又不曾解释什么,只是用一种失望的目光看着王小公子,道:“我和你说了,我不是故意弄丢玉佩的,你若因此与我生气,那我也没办法。”
王公子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这李家大女婿也没多停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梦曦看着他下楼,眼见着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推着优昙让他跟上去,然后她转身看向莺莺姑娘,走上前压住她数金子的手:“莺莺姑娘,该你上场了。”
莺莺姑娘不愧是燕春楼的头牌花魁,抬眸看梦曦时,眼波流转,秋水盈盈,仿佛看块石头也能看得含情脉脉,此时对着梦曦也仿佛在勾引她,声音娇软,一句话中拐了十八个弯儿:“奴家知道了,奴家这就去。”
她娇娇柔柔地起身,春日里随风飘摇的柳枝都不如她那小蛮腰柔软纤细,她将那一匣子黄金收好,便款步走出这隔间,去敲响她自己卧房的门。
王小公子开门看见她,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让她进门去了,门再次合上。
半柱香后,王小公子眼含怒火地走出来,手中攥紧玉佩,疾步离开了燕春楼。
见他走了,梦曦踏入莺莺的闺房,看见她正在捡地上的梳妆盒和散落的首饰,问道:“如何?”
“殿下的吩咐,奴家可都完成了!奴家告诉这王公子,玉佩是舒羽公子赠予奴家的一片心意,奴家本也看不上,只是他人前段日子没了,这才留下做个纪念。”
梦曦点点头,转身带着苏薇离开,现在只需等待,等待事情发酵,等优昙回来。
本以为要等几日,不想第二日中午优昙便传信给梦曦,约她去南城门见,除了她之外,润玉与苏薇也会一起去。
梦曦他们到达南城门后,却没有看见优昙,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三个人心中都有些不详的预感。
“不是他约我们来的吗?他人呢?”苏薇左顾右盼,仔细扫视着周围,都没找到优昙的身影。
梦曦也跟着环顾四周,越看却越觉得不对劲。梅花妖、桃花妖、猫妖、狐狸精、黄鼠狼精……京中妖精的确多,可这么一会儿,却一个人也没见到,只见到了各种妖精,这正常吗?
不正常。
她自己在心中回答自己,伸手便抓住润玉的手,拉住苏薇的胳膊,拉着他们转身就想离开南城门,只是润玉和苏薇虽然都顺从她的力道跟着走了,她却又停住了脚步。
城门内,这么多妖精,一个挨着一个,齐刷刷地看向梦曦他们,眼里属于野物的凶狠逼得梦曦不敢多迈出一步。
润玉暗中摸着手腕上与优昙等妖的契约,想要召优昙回来,但契约震动,优昙却没有出现,他暗道不好,只怕优昙被抓住了,转而又想召唤其他妖,这次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他皱眉看向四周,仔细感知,才发现那个只散发微小灵力波动的结界,不幸的是,他如今这点儿微薄灵力,恐怕不能很快破开这结界。
梦曦拉着润玉和苏薇后退,眼看着退到城门处,她回头看一眼城门外,再看看这些越来越逼近的妖,知道暗中安排这一切的人想把他们逼出城。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便是顺势而为深入虎穴也无妨,可现在她身边还有润玉和苏薇。
梦曦深深吸一口气,松开抓住润玉和苏薇的手,从腰间的束带里取下一柄软剑,这柄软剑薄如蝉翼,柔软堪比丝绸,可又极韧,舒展开来时剑光似雪般清冷。
苏薇见此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武器取出,是她随身携带的一对锤子,锤子不大,却是玄铁所制,锤头小巧玲珑,入手却极重,轻轻敲一下,可碎巨石,她平时将这对锤子绑在小腿上,便当是负重训练了。
梦曦将润玉挡在身后,长剑指地,锋锐无匹,她低声叮嘱道:“等会儿你跟紧我。”
润玉头一次被人挡在后面,愣了片刻还是没说什么,答应下来。梦曦转而对苏薇道:“你也不要贸贸然与他们对上,他们瞧着与优昙她们不相上下,你谨慎一些。”
苏薇一愣,她是知道优昙她们的能力的,不说以一当千军万马,可以一当百是轻轻松松的事,她相信梦曦,自然也相信她说的话,便不再和一开始一样意图与梦曦分别攻破一个方向,而是顺势退到梦曦身侧,看了眼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做出保护姿态。
在军中,殿下可以将优昙她们压得死死的,她相信,此刻也是如此。
两方对峙片刻,也不知对面这些妖精得到了什么信号,忽然一窝蜂地涌上来。梦曦将内力运转到极致,手中软剑绷紧,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招,只有最基础的劈、刺等,每一剑都直刺对方要害。苏薇也拿着锤子,直照着这些人的头砸去。润玉在梦曦身后,指尖一点灵力凝聚,无声无息地辅助梦曦,他如今灵力被限制,在控制灵力攻击时只恨不得一丝一毫也不要浪费。
这些妖精皮糙肉厚,梦曦的剑虽然削铁如泥,却没能和以往一般一剑封喉。斜刺里一支锋锐的针刺过来,打眼一看仿佛是豪猪身上的刺,与此同时又有一柳枝如鞭子一样刺向梦曦身后的润玉,梦曦顾此失彼,截留住柳枝时,小臂被刺刺穿了。
刺被拔出,霎时血流如注,滴滴答答地沿着手臂往下蔓延,梦曦忙着砍妖精,都没注意到银月一样的软剑上染上了她自己红色的血。
只是,她再次举剑刺向一只妖精的左心处时,剑尖轻轻松松地破开妖精的血肉,随后那只妖仿佛被封住了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个呼吸间,身躯便干枯萎缩,而后变成了一截桃花枝坠落。
梦曦一愣,一旁苏薇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个变化,也惊得差点儿忘了攻击,只是两人都很快反应过来,梦曦也顾不得疑惑,继续进攻。
这一次,她的剑几乎是所向披靡,虽然这些妖精不知趋利避害,只一味攻击他们,但梦曦和苏薇还是破出一条路。她不想与这些体力仿佛没有底线的妖精纠缠,拉着润玉苏薇就赶快跑,简直是用上了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
也是在逃窜时,梦曦才注意到周围被结界封住了,安静得厉害,她一扫四周,选了个灵气最薄弱的地方,带着润玉苏薇就往那边赶,后头还有一群妖精追着他们,到了结界最薄弱的地方,梦曦没时间思考破开结界的办法,干脆一剑刺过去,咔嚓一声轻响,结界四分五裂,随即在瞬息之间化为闪着光芒的粉末。
梦曦拉着润玉和苏薇再跑了两步,便有行人说话闲聊传入耳中,一抬头便看到南城门,她回头看一眼,妖精们已经不在了。
南城门行人来来往往,各行其路,也没有几个妖精混在其中,一如往昔安宁祥和。
一切仿佛只是她们的一个梦,如果不是三个人此时都有些狼狈的话。
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个,有些惊讶地多看了一眼,发现梦曦和苏薇手持武器,身上还沾着血,顿时瞪大了眼,往后退了好大一步远离梦曦他们,就差惊叫出声,梦曦看了眼自己,知道让人误会了,抿唇拉着润玉和苏薇,再次跑起来。
“来人啊!有人杀人了!”
听着这喊声,苏薇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再拖后腿,跟着跑起来。
等到一路避开人回到定安王府,三个人都累极了,桃悦皱着眉头端来热水伤药,要给梦曦和苏薇清理伤口。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带了这么多伤?”
润玉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沉默,此时见桃悦端来热水伤药,连忙接过,转头抓住梦曦的右手,却不敢多用力,小心地剪开被血浸染、血干之后又变得干硬的锦缎,看着那个贯穿手臂的血洞,情绪愈发低落。
他看见了,梦曦是为了截住刺向他的柳枝,才被豪猪妖的刺刺穿手臂的。
梦曦看了眼自己的手,并未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反而笑嘻嘻地道:“唉,看来这次挺倒霉,桃悦,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好像伤到骨头了。”
不必她说,桃悦早已派人去请大夫。
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梦曦看着神情愈发不对的润玉,想要收回手,却被他压着,他的力道轻柔,梦曦却不敢再动,她干巴巴地笑着安慰仿佛要哭出来的润玉:“那什么,我其实没什么的,之前在边关的时候,还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呢!不也没养多久就好了?”
润玉听着梦曦的安慰,却越想越自责,他本该保护她的,却没能保护好她,反而被她保护了。
“润玉,你别担心。”
梦曦想要安慰润玉,让他别担心,哪知道自己安慰着安慰着,他反而眼眶更红了,梦曦的声音在他的目光下越来越低,随后情绪跟着一起不稳定起来,很有些心慌意乱。
等到大夫来了,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受伤的人没什么感觉,反而是平安无事的那个红了眼眶。
老大夫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中感叹一句小夫妻鹣鲽情深,便开始利落地诊断,发现伤口周围清理得不错,便直接上药包扎了。
“接下来许多日子,不能举重物,不能沾水。饮食清淡,好好养伤。也是运气好,这骨头断了也没断完,很快就能好了。”
苏薇的运气也不错,虽然受伤很多,却都不在要害,多是些皮肉伤,养两天就好了。
等到大夫走了,梦曦与苏薇凑在一起,看着优昙传过来的字条,不约而同地眉头深锁。
“这的确是优昙的字,可是以优昙的实力,不该这么容易被抓住。”梦曦就是相信优昙的实力,才没有任何怀疑地带着润玉去了南城门,但没想到一夜的功夫,优昙竟被抓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殿下,现在可怎么办?那些都不是人啊!”
虽然很不可置信,但苏薇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世界真有妖怪的事,她原本以为那些远古的传说,什么神灵妖魔,都是假的,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看到活人变树枝。
“我早该想到的,那个舒羽死后是那个样子,哪里是人能弄出来的。”懊悔自己的反应慢之余,苏薇又不免开始担心优昙,也不知他闯进了哪个龙潭虎穴,现在又如何了。
梦曦目光沉沉,看着纸条上优昙的字,深深吸了口气:“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却说优昙,他此时平安无事,虽然被捆得严实,他却还能悠然地躺在稻草垛上,并不担心害怕。他虽被锁在地牢中,周围还有结界困住他,但他身为千年老妖,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困住?若非为了其他被捉的妖,他才不会束手就擒。
只是,他想起自己被逼着写下的那几张字条,不免叹了口气,到底要对不起他们了。
入夜,今日的月亮隐藏在浓云之下,月光黯淡,京城陷入寂静中。润玉站在院中,回想起自己以往看过的古籍,其中有一种千里召唤术,施展后便可将自己最想找到的人召唤至眼前,只是法诀复杂冗长,施展时灵力不可断,法诀不可停,只稍稍停顿一瞬就要失败,是个比较鸡肋的召唤法术。但他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真的想召什么来就召什么来,只要施术者够厉害,便是已经魂归混沌的上古神灵,也能召唤。
润玉借着与优昙的契约中存储的属于优昙的精元灵力,顺利地施展出千里召唤术,术法最后一笔完成时,润玉面前的这块空地空间扭曲挤压,只一个瞬间,被捆成粽子样的优昙就一脸惊讶地掉到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之后,一抬头看见润玉,就更加惊讶了。
润玉看见优昙身上的束缚,再想想刚刚召唤他时微不足道的阻力,明白优昙分明可以轻易逃脱,顿时脸沉了下来。
优昙看见少年沉下来的脸色,其中隐藏的怒意扑面而来,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让他承受不住地垂下头去,他一面心中暗自惊跳,一面冷不丁想起来面前一直很温和的少年,也是当年抓住他并成功与他定下契约的主人。
对,主人,他早已不是自由身,只是多年跟在梦曦左右,梦曦并不过多束缚他,主人也脾性温和,不多过问,他都忘了自己与人结下主仆契约的事。
润玉是主,他是仆。
“你被抓了?”润玉沉声问他,眼里的讥诮明显得让优昙羞愧,“这种程度的束缚能困住你?优昙,你这千年修为,难道都是九重天上的云?”
九重天上的云彩,都是虚幻的影。优昙被这样讽刺,在人间生活几年也学会了要脸,面色很是难看,但一句也不敢多说。
“既是被困住后千辛万苦逃出来的,自然也该带些伤。”润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他心知肚明,既然这妖是自愿被抓住的,自然那三张字条也是他自愿写下的了,就算是被逼的,大概他也很容易就妥协了。他当初让他去梦曦身边是为了保护她,哪想他反水成为了敌人的武器。
优昙闻言本以为润玉是想在他身上弄出些伤,但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转身想逃,却没能逃掉。
润玉摸了摸手腕上的契约,眉心染上些许阴鸷狠厉,微薄的灵力落入优昙的一半精元中,倒在地上的优昙目光一点点失去光彩,仿佛傀儡,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他自断一臂,却被控制住没流多少血,捆住他的绳子被润玉收走,他又自己将自己弄得狼狈了一些,然后润玉回到房间,命他去敲苏薇的门。
因为苏薇和梦曦都受了伤,又担心那些人会找上他们,所以苏薇没回家,梦曦没回宫,就在长宁苑待客的厢房住下了。此时夜半三更,苏薇被敲门声吵醒,迷糊片刻意识回笼,警惕地提着自己的锤子去开门,本来那锤子就要落下去了,却因那张熟悉的脸硬生生止住。
“优昙?优昙!你回来了!”她有些高兴,然而目光一转就落在他断了的一臂上,话语也停在咽喉处,再说不出来,“你的手……”
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长宁苑的其他人,于是大半夜的,老大夫又被请来了。
梦曦站在一旁,眼下一片青黑,看着老大夫给没了一截小臂的优昙包扎,看着她失去一臂的狼狈样子,她将白天心中的怀疑打消,只是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若是优昙这种千年老妖,都付出了一截小臂的代价才得以脱身,那他们继续查下去,该如何对付那个手中掌控众多妖精的幕后黑手呢?
若是查出来了,他们控制不了,反而令对方撕破脸皮,不管不顾地作恶,毁了人间安宁,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老大夫被送走后,梦曦看着优昙睡下才出去,苏薇也在一旁守着照料了他一会儿才走。
润玉在门外,没有进来,在梦曦眼里,优昙是女子身,润玉自然不适合进屋。
“他怎么样了?”润玉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问道。
“没什么大碍。”梦曦知道优昙是妖,而且身为昙花妖,其本质是昙花,断一臂如同折枝落叶,虽然对他有些影响,但再长出来就是了,“太晚了,你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润玉没有多说什么,听话地回房。他今夜本还想召唤司命星盘的,先召回优昙,本来只是想预估对方的实力,若是对方太强,他便召唤司命星盘,请他暂且解开自己的封印,暂时恢复上神的实力,现在知道优昙是故意被擒,他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第二日,优昙醒过来,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只是自然他所说的与事实有所出入:“我也是大意了才会被抓。他们之中有个术士,尤其厉害,一眼看穿暗中跟着李家女婿的我,却装作没看见,精心设计,才使我断了一臂,又被抓住。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不过是普通人,便是那些妖也都是被那个术士控制的傀儡,实力不足为惧。”
梦曦看着优昙,却没有如之前那样一听便信,问道:“那个地牢在哪儿?”
“就在南城门外早已荒废的山神庙下面,他们把山挖了个大洞,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梦曦点点头,对优昙道:“你好好养伤,我派人去查查。”
苏薇跟着梦曦走出门,随即主动请命:“殿下,属下带人去查吧!”
自从昨天知道了有妖,世界观受到冲击后,她很快反应过来,接受现实后开始担忧妖的存在对凡间的影响,现在听到优昙带回来的消息,她不免更加担忧,妖精被人控制,还是被恶人控制作恶,对普通百姓而言,只会是灾难,他们必须阻止,解决那个幕后控制妖怪的术士,不然天下必然大乱!
“好,你去。”梦曦答应道,“不过你先别妄动,带人围山,再派些人在山的周围找找,以防有地洞,别打草惊蛇,我去买块地。”
南城门是京城三大城门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兼之城外风景平平,不如东城外风景宜人,也不如西城因百姓聚居而热闹万分,所以存在感有些低。
那座山神庙所在的山是无主之地,平时也甚是荒芜,无人踏足,但若是梦曦她们毫无道理地去巡山,只要有人告到京兆尹那儿去,就能给梦曦带来不小的麻烦。梦曦要去买下它,这样就算是她们把山挖空了,也没人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