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见到公子与殿下如今这模样，奴婢日后也可放心了！”桃悦跟在润玉身后进屋时，忍不住笑着低声道。
因她是看顾着他们长大的，后来梦曦离京，她又被留下一直照顾他，平时温如珩待她也十分敬重，所以偶尔桃悦会这样似一个大姐姐一般和他说话。
润玉恢复天界的记忆后，在侍女们面前多是维持着凡间温如珩的习惯，所以桃悦这些一直照顾的人从未发觉什么异常。
此时，他也如温如珩一般，轻声发出一个音节：“嗯？”
桃悦温和地笑，却不多说，只道：“惟愿殿下与公子能一直这样好下去，长长久久地在一处。”
“长长久久……”润玉低声喃喃，稍稍垂眸，看向手腕上鲜红的如意结，手指触碰到垂挂的流苏，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桃悦本还在笑，却忽然听见这叹息，不知为何心里一跳，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看着前方她看顾着长大的小公子，与往常无异，她正想询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旁别的小丫鬟来找她，她一错眼，公子已经进屋了，她便只能把疑问压在心底。
润玉回到房里，看着手腕上的流苏，目光又落在另一只手腕上那些凡人看不见的契约，虽然此刻岁月静好，但谁又能知道以后呢？
他以往所祈愿的，一切能够与他长长久久的人与物，皆离他而去，此刻，他竟是有点不敢想。
另一头，梦曦坐在车上，同样重重地叹了口气，自从那日起，润玉比以往沉默更多。他以前也是少言寡语、成熟稳重的，但在她面前，总要活泼两分，可这段日子他在她面前也甚少主动说话。
若要说，他是因为那天的事生她的气，可也根本没有啊！润玉生气的模样，她又不是不知道。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还能是为什么？总不可能内里换了个人吧？那绝不可能，她这双眼睛也不是看不到鬼魂之类的，没看到润玉身上沾到什么脏东西。
难道是因为订婚了，两人的关系从姐弟转为未婚夫妻，所以他态度不一样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最合理。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再和润玉强调，他不需要因为两人的关系转变而改变态度，只能心里想着自己多努努力，让他慢慢变回以前那样好了，以前那样的润玉才好，现在这模样总让她忍不住心疼。
第二日，苏薇便进宫找梦曦了，梦曦正看着江南各沿河州府上表的汛期准备报告，今年南方雨水较往年更多些，尤其三月起便阴雨连绵，所以便更加重视维护堤坝等事宜，皇帝要求各州府将今年为汛期到来做的准备一一上表。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那个叫舒羽的，你查清楚了？”
苏薇面色沉重，低声道：“他三日前便暴毙身亡了。”
“嗯？”梦曦惊讶地抬头。
“也是怪我，我之前调查的时候，多注重主上入口的食物与直接接触过的那些人，这个舒羽是顺带的，尤其他数次离席都有合理的理由，我也就没多查。哪知昨日下午才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世底细，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今早就要下葬。”
“这么快就下葬？死因呢？”梦曦低下头，继续看奏折。
“他们家对外宣称是得急病死的，不过我昨天半夜探查，这位舒羽……”苏薇声音低下去，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怎么了？”梦曦有些好奇。
“他看着仿佛一截枯木，皮肤蜡黄，身躯干瘪脆弱，四肢犹如干枯树枝，发丝枯黄，和活着时的清秀模样完全不同。”
梦曦本来还低着头看奏表，闻言皱眉抬头看苏薇，虽然脑海里一瞬间划过她看到过的那些妖怪，可是她迄今为止还真没见过作恶的妖：“真的？”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伤吗？”
苏薇很是敬业，虽然昨夜也被这人的模样吓到，但还是仔细看过：“肋骨断了几根，腹部有一锐器伤口，虽然皮肤枯黄脆弱如薄纸，但隐约可见上面有许多伤痕。还有……”
苏薇说着说着，脸上神情尴尬怪异起来，梦曦听到一半，迟迟不见她继续，忍不住催促：“还有什么？你今天说话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
苏薇声音低下来，好在梦曦这书房安静，不然都听不见她的话。
“还有，他或许是被人豢养的娈童，那什么上伤痕累累，后面撕裂伤很严重。”
梦曦沉默了一下，可算是知道苏薇这尴尬的样子是为什么了，虽然雍和很开放，苏薇她们也经常混花楼，但这种私密的事还是很少拿到台面上说。
“那你觉得，他是先丧命，再变成了枯枝，还是先变成了枯枝，再丧命的？”
“看不出来。”苏薇摇摇头，“他的身体实在太脆弱，我当时查探时，都不敢太用力，生怕稍微用点力，就把他的一部分捏成粉末了。”
“那肋骨断裂与腰间的伤口的确能致命，不过若是救治及时也未必会死。”
此事一时复杂起来，梦曦叹气：“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有哪些人参与算计我，怎么还牵扯出这一桩来？若是舒羽与我那事无关就罢了，若有关，难不成还有妖怪想要算计我失身？”
梦曦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把这话当真，她身边妖怪那么多，个个实力不俗，她时常与他们在一处，沾染了不少气息，应该没有多少妖敢不长眼地招惹她。
或许是巧合。
这会儿江南汛期的事也比不得这怪异的死亡重要了，梦曦将奏折放下，起身派人去父皇那里传了信，带着苏薇往外走：“我们先去找优昙。”
优昙在她那批妖怪姑娘里，无疑是最厉害的。
润玉早已起身，正练字呢，梦曦又来了，他眉梢微挑，看着梦曦规规矩矩从门走进来，眼睛下意识落在她手上，发现什么都没有时，还不等失望，先醒神发觉自己的行为异样，顿时有些不自在。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润玉放下毛笔，手腕上那抹红很漂亮，比昨夜看着还要鲜艳。
梦曦已经注意到润玉的视线变化，想起自己前几日来时总会带个小礼物，知道他在意，她忍不住开心起来，往腰间的锦囊里掏了掏，才掏出一个小小的猫咪布偶来：“今日来得急，没有准备新的礼物，希望这只有些旧的小猫咪能替我赔罪！”
梦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口袋里，或许是哪日看见了，觉得可爱就买了，之后就把它忘在脑后了。
宽大袖子下，润玉抓着流苏稍微用力，随后将之放开，绕过书桌走到梦曦面前，伸手去接梦曦奉上的玩偶。
白色的小猫玩偶，做得小巧可爱，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捏了捏，软软的。
礼物送上，梦曦正色，说起这么早过来的目的：“我来借一下优昙，和你说一下。”
“有什么事吗？”
比起前几日，只要梦曦不说，润玉便绝不主动询问的样子，他今日开始关心自己，让梦曦忍不住高兴，感觉仿佛回到了定亲以前，润玉会主动关心她的所有事。
梦曦便和润玉说了，以前是姐弟时，她也很少有事情瞒着他，如今是未婚夫妻了，梦曦自然更是只要润玉问，她便回答。
润玉听完，心思一转，随后微微眯着眼，抬头看梦曦，语气里都是探究：“这么诡异的事，为何非要优昙去？她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梦曦知道润玉素来敏锐，也察觉到他话里的探究，但只当润玉怀疑优昙的身份，没往别处想，遂从容不迫道：“优昙挺擅长医术的，对仵作一行也颇有了解，往日战场上她做过。”
润玉见梦曦一脸认真，没察觉到她说谎，那只昙花妖的确和他交代，在战场上干过仵作的事，也展现过医术，遂暂时打消了梦曦可能知道优昙是大妖的念头。
“好。”润玉点点头，同意她借走优昙，只是又补充道，“我也跟着去。”
他从描述中也能确定，若那凡人的身躯现在真如枯枝一般，大约真有恶妖作祟，他现在虽然不能和在天界时一样呼风唤雨，但总归还能调动些许灵力，何况他手上还有与那么多只妖定下的主仆契约，总是一份保障。
“啊……”梦曦不太想润玉跟着去，总觉得不安全，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决定要多带几只实力稍逊优昙的妖。
舒家或许是不愿舒羽的葬礼太引人注目，所以一切仪式从简，舒羽很快被下葬。梦曦也不着急，本也没准备把这件事闹大，所以决定半夜去挖坟查探。
虽然挖坟缺德了些，但总比大张旗鼓地闹出来，然后惹得人心惶惶，让事情不可控制来得好。
夜半三更，月亮被厚厚云层遮掩身形，几个人皆是一袭黑衣隐匿在山林里，沿着白天派人悄悄跟上舒家丧葬队伍时做下的标记，爬上城外一座小山。
可能舒家也害怕别人挖到了舒羽的棺材，所以墓虽然不大，舒羽的棺材却被埋得很深。润玉站在一旁观察四周放哨，梦曦和苏薇优昙她们一起挖坟。
“抱歉！抱歉！我也不愿打扰你死后安宁，只是此事必须弄清楚，只能烦扰你了。”梦曦挖着坟，嘴里轻声念道，“今日扰你身后安宁，祝愿你来生一世顺遂无忧，投胎投个好人家。此事了了，我日后亦会来祭拜你，向你赔罪！”
润玉听到她念叨，放哨的同时默默念起往生咒，目光偶尔扫过那边挖坟的几人，有些无奈。本来他作为明面上唯一的男子，该做挖坟这种体力活的，但是梦曦坚决不准他动，他也只能听话。
棺材被挖出来，几人看了便一阵沉默。许是舒家畏惧，棺材外被墨斗线捆了十几圈，棺材缝隙填满了糯米，棺材上还有一些暗红色的印记，许是黑狗血吧。
苏薇看着这棺材，忍不住叹道：“这是道家的一些手段吧。不过，昨天夜里我去探查的时候，这舒家也没有怕得把棺材弄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