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与润玉一起坐在马车上时，修莱亚都还是一副盯着润玉呆呆愣愣的模样，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虽然很高兴，好友愿意跟他一起出来，但想到刚刚那一幕，他怎么都不觉得对方是因为他的邀请才愿意出门的。回想起这段时间，他与润玉待在一起的时候看到的，听到的，忆起其中一些他忽略的细节，他看着润玉那张春花秋月也不及的脸，一个猜测渐渐浮现在他心里。
润玉一面心不在焉地想着姐姐会和丞相府公子去哪儿，一面静静听着马车外的声音，以期分辨是否有丞相府的消息。他其实并不知道姐姐去哪儿了，虽然她身边那么多只妖都是他送过去的，而且那些妖都可受他控制，但他也不曾想过向她们打听姐姐平时的行踪。
不过，丞相府的马车虽然低调，但在京城，有几个百姓会不认得？就算是不知道那是丞相府的马车，总也会知道那是哪家富贵人家的车驾，闲聊时总要谈及几分。
只是可惜了，今日不巧正是集日，百姓们来来往往忙着逛集市，贩夫走卒们也专心招待客人，没人在忙碌的时候说这些闲话。
修莱亚想通了一些事，再看润玉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样，笑意盈盈，试探着开口：“不如，我们还是去游湖？说起来，你不常出门不知道，城西那片湖，如今已然是许多小姐公子见面了解彼此的好地方。说不定我们这一去，还能碰上殿下呢。”
润玉听清修莱亚的话，抬头看向他，虽是因为他所说的心念微动，但看着修莱亚的侧脸，他沉默片刻，垂眸叹了一口气：“你猜到了。我表现得很明显？”
修莱亚没了声音，忽然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他没想到好友这么直接就承认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在心里仔细想了想自己要说什么，修莱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如珩，你是不是已经开始着手破坏殿下的相亲了？在这几天里，你破坏了几个？”
润玉听着修莱亚的话，看着他的脸，就到嘴边的话下意识吞回去，看着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舍不得殿下成亲，但就算你破坏了这一次相亲，总还有下一次，最后殿下总要成亲的，你作为弟弟也只能早些习惯……”
眼见着修莱亚要继续唠叨下去，润玉眯着眼看他，随后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顺水推舟：“行了，所以你帮不帮我？”
修莱亚的絮叨一停，顿时苦着一张脸看着好友：“那什么，破坏殿下的相亲，若是被皇帝陛下知道了……”
润玉还以为修莱亚变聪明了，看出他对姐姐的心思，没想到他是看出了一点儿，但他往另一个方向想去了。
马车依照原定计划朝城西行去。
城西这湖被取了一个好听名字，青玉湖，天晴时碧水如镜，下雨时万颗珍珠翡翠盘，的确很好看。尤其现下荷叶满池，虽然还没有长出花苞，但一片碧叶随风轻摇，也是极好看的。
梦曦坐在小舟上，握着船桨划船，对面是那位周小郎君，小舟行在平静湖面上，湖水被四周新绿遮掩，荷叶偶尔还能将两人身影遮住。
梦曦其实觉得眼前这情景不太对。就算她年纪比周小郎君大，就算她行军打仗多年，力气也比娇生惯养的周小郎君大，但她怎么也是一个女子，怎么游湖的时候，划船的人是她呢？
但想想，终究是她娶夫，而不是她嫁人，自我开解了一会儿，便接受现状了。
小舟行到荷叶深处，两人身影也被荷叶大半遮住，梦曦停住划船的手，看着对面又有些害羞，但还活泼地想采摘荷叶的少年，虽然那些话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太残忍，但她必须说。
“周小郎君。”
梦曦轻声唤回对方的注意，见他回头看过来，脸上还现出一片薄红，双眼亮晶晶的，仿佛乖巧等训的小狗狗，顿时十分无奈。
“殿下？”少年沉浸在与喜欢的人一起游湖的快乐中，并未多想。
梦曦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
“周小郎君，承蒙厚爱，梦曦不胜感激。只是，梦曦对周小郎君，并无别样的感情，恐怕辜负了小郎君的一片心意。”
对面的周虞已经僵在那里，手中捏着荷叶带刺的茎，白皙手指都开始泛红。
“可是我哪里惹得殿下不喜？”周虞盯着梦曦垂下的眼，有些不甘心，“我可以改的。”
梦曦摇摇头，最终还是抬头直视对面的少年：“你很好，只是与我不适合罢了。”
“哪里不合适？”周虞本以为梦曦愿意与他来游湖，再怎么也该是愿意的，何况他故意求父亲去邀请她，便是打着只要她娶他，丞相也会站在她那边的主意，没想过她会是来拒绝他的。
“你是不喜我太过活泼？其实我平时也没有这样情绪外露，只是在你面前这样。我长得也不丑，旁人都赞我翩翩公子。我虽然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嫁给你，但文韬武略我也不差的，只是还没向你展示出来。再者，我出身丞相府，虽然必定比不上皇家贵胄，但也算配得上你。”
“所以，究竟哪里不合适？”
梦曦再次低下头，面对这样一片赤忱，轻轻叹了口气：“并非是你不好，只是我配不上你的心意。”
听到对面的人这句话，周虞忽然更加生气，他忍不住红了眼眶，讽刺一笑：“殿下何必为了拒绝我，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若是你配不上，我如何会心悦你？”
“周小郎君，我的确配不上你的心意。”梦曦很认真地回答他，“你这样赤忱地喜欢一个人，总该得到同等的回应，但是我给不了。若我真的与你成婚，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两个人一日复一日地相敬如宾，与你所期望的完全不同，你真的愿意吗？”
“你是有心仪的人了？”周虞稍稍冷静。
“没有，只是我单纯地给不了任何人那种男女之情罢了。”
梦曦知道自己的特殊，从她有意识开始，她有时候会成为天地间的花草树木，风雨云雪，偶尔还会成为人，也有一两次还会成为妖。她做妖时，因为总是在很弱小的时候便死去，所以没什么感觉，做人时也时常早夭，但成为云梦曦之前，她不是没有活得久的时候，最久的一次她活过了二十岁。
她似乎也曾动过心，也曾对谁心心念念，不过幸好那人并不喜欢她，所以她被拒绝之后，久而久之便将其遗忘了。可是，当时那种感觉永远留在了她心里，以至于那一世结束后，她还能记得那种伤感的轻飘飘却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难受情绪，并且花了很久才将之消解。
求而不得便已经这样难受，若是求得了最终却不能长相守，那该如何是好？她的生命太长，便意味着痛苦也是长久的，她不想长久地痛苦。
亲情友情和爱情，终究是不一样的，她还没有尝到真正两情相悦的爱情是什么滋味，就已经知道那种感情太伤人。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尽头是什么，所以不敢再如之前懵懂无知时一样，轻易付出自己的喜欢。
周虞看着对面自己喜欢的女子，她已经这样拒绝，可是他还是想要嫁给她，他想再挣扎一下。
“殿下，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对别人付出那种感情吗？”
“我……”梦曦本想直接回答，但细想了一下还是道，“我不敢保证，感情的事，谁又能说一句一定呢？”
“那，为什么就不可能是我？或许殿下对我，可以日久生情呢？”
对面的少年陷入执着，梦曦沉下眉眼，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此道不通，她仔细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其实，初见时我就想问周小郎君，你为何会喜欢我？我们从未见过。”
“听周丞相说，你是因为听闻我的事迹对我仰慕已久，可是你从未与我接触过，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对面的周虞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急了，只是不待他回答，梦曦开口阻断了他：“我并未怀疑周小郎君那份心意，只是觉得周小郎君或许喜欢的不是现实里的我，毕竟我与你此前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是事实。”
“我也不知自己若与你成亲，会不会日久生情，但我知道此刻我与你成亲，必定不会对你产生男女之情。周小郎君，很抱歉，我并不属意娶你为夫，今日答应与你游湖，只是希望能与你说清楚。周小郎君日后必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能与你两情相悦的良缘。”
周虞沉默地看着梦曦，半晌没有回答她的话。梦曦也没指望他回答，虽然希望他能想通，但想不通也没关系，她要说的已经说完，她握住船桨，划着小舟往岸边行去。
到了岸边，梦曦上岸，看着周虞起身上岸坐上马车，她没有跟上去，只看着马车缓缓走远。
现在时辰还早，先去吃碗馄饨好了。梦曦想着，慢悠悠朝城内最有名的梁家馄饨铺子走去。
青玉湖中，润玉和修莱亚也坐着一艘小船，只是不巧，他们划船的路线正好与梦曦那边相反，是以完全没有遇上梦曦与周虞谈话。不过他们返回的时间尚且及时，正好看见梦曦他们上岸。
眼见着梦曦要走，润玉本想喊住她，但最后还是没有喊出口。见梦曦和那位周公子分开回城，他大概也能猜到两人应是不欢而散，既然结果如他所愿，他出不出现倒是无关紧要了。
修莱亚看着好友唇边勾起的浅浅弧度，自然也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如珩，就算这丞相府的公子不能入主东宫，殿下日后终究是要成亲，你总要有姐夫，不管你破坏多少次，最后总是要接受现实，不如还是早些接受此事。”
润玉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回头看向修莱亚，他知道修莱亚说的都对，但他不想听。
不过，他的确要好好考虑一下，今后该怎么做，总不能一次次地看着姐姐和别的男子相亲，不然若姐姐真的看中了某个人，他难道还能强迫姐姐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