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标题
棠樾没有直接去省经阁，脚步一转，去了缘机仙子处，找他的叔祖父丹朱。
自当年那场天魔大战后，丹朱因通敌被废除月下仙人之职，润玉没有过多责罚他，但他在天界也再无立足之地。
整个天界，如今也只有缘机仙子愿意与他来往，还特意给他留了一个客院。其他时候，他都在四处游荡，偶尔和与他臭味相投的彦佑在一起嘀咕抱怨。
今日棠樾来天界，正巧撞上过他，知道他去找缘机仙子了。棠樾想去见见他，“顺便”找缘机仙子问问，大伯到底去哪儿了，又有什么公务。
缘机仙子正和丹朱打闹，若不是丹朱身上一丝红线也无，这场景与昔年几乎是一模一样。
“陛下呀，”缘机仙子收回掐丹朱耳朵的手，拍拍袖子，理理裙摆，又是端庄秀雅的上仙模样，她抬眸瞧了瞧尚且稚嫩的小公子——天界众仙都这样称呼棠樾，“陛下公务在身，过几日就回来了，小公子过两天来就能见到。”
“这是不能告诉我吗？”棠樾低头，显得很是失落。
一旁丹朱最是心疼自家凤娃的孩子，对棠樾是无比宠溺的，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上前抬手撞撞缘机：“那厮到底去哪儿了？有什么说不得的？不就是去公干了吗？”
玩归玩，闹归闹，缘机仙子与丹朱交好，但不是真的蠢货，不然润玉也不会留着她继续做这缘机府的主人。水神一家与魔界关系亲近，她自然不可能将陛下的行踪透露给他，虽然一口一个“小公子”叫着，但没有哪个神仙会不知分寸。
她没有回答丹朱，只转移话题道：“小公子若是得闲，能否帮小仙一个忙？小仙府上近日花木凋零，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花界芳主们也不愿踏足天界，小公子乃是水神仙上之子，想必精通花草种植之术，可否替小仙看看？”
她都这样说了，丹朱和棠樾自然也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作罢。
连在缘机仙子这里都问不出什么，其他仙人更不会回答他们，棠樾在天界花园逛了一圈，到底还是去省经阁看书了。
凡间飞雪已消，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日。
小孩子似乎总是长得很快，仿佛前不久他们才出生，一眨眼就长高长大了。
过了九岁生日，梦曦便要迎来她出生的第十年的春天，她已然是个半大少女，如珩亦成了一个别人家才有的温雅小郎君。
清晨，和风拂过，园中花草抽芽，空气清新舒适，轻轻吸一口气，仿佛浑身都轻快起来。
花园一角，是专门辟出来的一块平地，身材略圆润的小姑娘一身雪白短褐，正在蹲马步，额上汗如雨下，背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可见已经蹲了有一阵儿了。
周围许多侍女嬷嬷，都安静地守着，早早准备好许多瓜果点心。
“姐姐，要不要喝水？”快七岁大的小郎君端着一杯水就站在小姑娘身旁，眼里都是心疼，小大人一般将水端到小姑娘唇边，还拿出锦帕给她擦汗。
“不要，越喝越渴。”梦曦摇了摇头，看弟弟标致好看的脸上都是心疼，一时有些恍惚。
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要知道她第一次见到弟弟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中，是个整日只会吃和睡的奶娃娃，如今也已经长成一个小小少年郎。
温如珩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给姐姐喂水，将水杯放在一旁，转身就找了一把扇子来，站在旁边给梦曦扇风。
去年八月份的时候，梦曦不慎落水，生了好大一场病，病去如抽丝，断断续续养了三个月才好，之后不过隔了几天，陛下便给她找了一位武师傅教她习武。
从此，向来一睡睡到日上三竿的她开启了早睡早起早锻炼的生活，而且是不能拒绝的。
按照武师傅的话说，梦曦看着身材圆润，实则内里亏虚，还不如比她年幼的如珩。也正是她内虚，所以她第一天蹲马步的时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手软腿软，第二日便浑身酸疼。
梦曦既然开始习武，如珩自然也不会被落下，只是和梦曦不同，如珩是个天生的习武奇才。练了好几个月了，梦曦还在蹲马步打基础，如珩已经开始修习剑术。
有如珩在一旁任劳任怨地打扇子，梦曦舒服多了，闭着眼又被擦了汗，她看看天边那一缕绚丽的朝霞，忍不住感叹：“我们家阿珩就是好，现如今会心疼姐姐的就只有你了！”
如珩和她的进度不一样，他根本不需要这样陪着她打基础，但每天早上他都会准时过来。
如珩没回答她，知道她这时候说话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便只安静地给她扇风。
“父皇母后都已经不疼爱我了！要是以前，哪会舍得让我这么辛苦，每天早上都得在这儿蹲马步，不蹲满时辰还不准走。”她嘀嘀咕咕地一直抱怨，说着说着眼睛一酸，竟蓄起一些泪来，半真半假，教人分辨不清她是真委屈还是假伤心。
“阿珩，你说，要是母后再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你喜欢姐姐，还是弟弟妹妹？”
“姐姐！最喜欢姐姐！”如珩有些无奈地哄人，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哪里不知道姐姐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但他也清楚，此时只能顺毛摸，绝不可以说出不顺耳的话。
“阿珩，姐姐好累啊！一点儿都不想蹲马步了！要撑不下去了！”
听着梦曦委屈难受的话语，如珩也是心疼的，上前一小步抱着姐姐，用力支撑她，小声提议道：“要不，姐姐歇一会儿再蹲吧，今日休沐，也不用去尚学院上课，等会儿再继续也可以的。”
梦曦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瘪嘴道：“阿珩，你去那边看看，还有多久。”
也不需要如珩过去，站在旁边安静了很久的桃悦温柔开口：“殿下，还有小半柱香，您就能休息了。”
“那还是算了，都已经蹲了这么久了，再坚持坚持熬过去吧！”
梦曦不再开口，安静地捱过这段时间。
半个时辰后，梦曦洗漱换衣，用早膳，一阵收拾完瘫倒在大屏风前面的藤椅上。一旁的如珩跑过来跑过去，忙上忙下，一会儿端了茶水点心来，一会儿又拿着新的绢帕给梦曦擦脸，一会儿又给她捏肩膀揉手臂，总之毫无桃悦等人的用武之地。
“姐姐，舒服了吗？”如珩语气里充满了想要被夸奖的期待。
如珩不是多活泼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沉稳的模样，也只有在梦曦和尚学院里的师长面前才会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期待被夸奖的神情。
“阿珩真好！姐姐被阿珩照顾得好舒服啊！你忙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梦曦艰难地挪挪身子，露出半个藤椅来，“上来歇会儿！”
如珩下意识看了眼外面，发现嬷嬷和侍女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几个小丫头守在远处，便蹬掉鞋子爬上去，开心地躺在梦曦身旁，一转身便紧紧挨着梦曦。
随着他们渐渐长大，很多事也不再允许被做，比如从去年春天开始，如珩就再不能和梦曦一起睡午觉了。
今年年初开始，嬷嬷和侍女们也开始严格起来，如珩不再和幼时一样，可以随时随意地进出梦曦的寝殿。
梦曦打了个哈欠，累了一早上，此刻又吃饱喝足浑身放松，她眯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
如珩挨着梦曦，就觉得放松，也不想做什么，思绪放空了一阵儿，忽然想起自己昨日新学的课文，心中默背。
不知道梦曦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忽然一翻身将如珩抱住，如珩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默背课文。
此处彻底安静下来，只偶尔几声鸟鸣清脆悠远。
过了一会儿，桃悦与暖意提着新的热水过来，走进这四面被花树遮挡的隐月阁。她们两个一开始没注意，只等撩开珠帘后，才看见那藤椅上的情形，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轻轻蹙眉，眼中透露出苦恼。
“桃悦姐姐，要不要将殿下和小公子唤醒？”暖意看着相拥而眠的姐弟俩，有些无奈，但还是第一时间放轻声音。
桃悦也拿不定主意，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敢将两人叫起来，不说别的，殿下的起床气可不小。
她们两个都没有走上前，所以也就没发现，如珩其实没有睡着。
“还是，还是别了。”
“可，娘娘那边……”
两人将热水放下，一起退出去一些，才敢稍稍大声说话，所以虽然她们离得远了一点，如珩还是将她们说的都听清楚了。
“暖意，我们的主子到底只有殿下，便是娘娘也不能越过殿下去！”桃悦先是语气稍稍严厉地告诫暖意，见她低着头乖巧听话，神色才缓和起来，“你可别学沁兰。”
“是……可是，娘娘说的也没错，殿下快要十岁了，小公子也快七岁了，总不能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也知道……我会找机会和殿下说的，殿下在乎小公子，自然会顾及小公子。只是你可别贸贸然在殿下面前说这些，殿下与小公子姐弟情深，你忽然说这些话，殿下会不高兴的。”
如珩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她们口中的意思是，以后他不能再和姐姐在一处午睡，连这样躺在一张藤椅上休息也是不行的，不由有些委屈。
他下意识地挪挪位置，挨得梦曦更近了些，委屈地靠入梦曦怀里，像只奶猫儿寻求庇护。
梦曦睡梦中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隐月阁藏于昭和宫的花园里，周围几棵繁茂的大树，将不高的建筑遮掩，花草掩映，格外安静清幽，兼之冬暖夏凉，离开辟出的练功场很近，是以这里备着许多东西方便梦曦暂时休息。譬如第二层内，三面墙上的琉璃花窗是无法从外面打开的，又有一层厚重密实的锦缎纱帘遮挡，屋内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算是梦曦的另一个闺房。
昭和宫很少有人来，隐月阁更是除了时常来打扫的侍女，再无外人踏足过。
只是，如今到底不是六七年前，梦曦很快就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