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谷百合
安京第一人民医院。
急诊室外空荡寂静, 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散发出诡谲的暗绿色光晕,令人压抑到窒息的环境。
魏衍之走过去,皮鞋踏在瓷砖上发出沉闷声响。
急诊室的等候椅上坐在很多人, 赵恪、安誉晴、孙芳还有魏明辉, 他的助理以及不少专业护理人员。
好热闹,这场景令他想起他母亲去世的那晚, 也是这样深夜的急救室,可惜外面只有他一人。
那年他不足十八岁,茫然无措中给魏明辉打去了电话,他说:“爸,妈住院了, 你来看看她吧。”
魏明辉在一场酒局, 背景嘈杂, 只敷衍跟他说:“是阿衍啊,她是不是感冒了, 你让她多喝点热水, 爸有应酬现在赶不过去的。”
魏衍之捏着手机没告诉他, 不是感冒, 是急性肝衰竭,躺在手术室,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现在的魏明辉已五十出头, 双鬓有白发, 目光有些浑浊, 发丝倒梳的一丝不苟,他穿着深灰色商务西装, 身边站着他的助理。
看到他, 魏明辉扯了扯唇, 露出和蔼的笑,站起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阿衍来了啊。”
赵馨兰在婚宴上摔的那一跤并不严重,她在医院包扎完还很平静,医生离开不久却突然发病,出现严重幻听幻视症状,硬说魏衍之要来害她,暗中观察着她,要拉着她下地狱。
几番安抚也无法令她平静,所以魏明辉给魏衍之打去了电话,现在看来,这个电话也不光是为赵馨兰打的。
时年流转,两人好似对调了身份,他本应该做出当年和魏明辉一样的选择,冷眼旁观,但他还是来了,他想看看这一家子还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魏衍之来的路上,赵馨兰精神状态急剧恶化,趁人不注意,用桌面的水果刀划开了颈动脉,失血过多被推进急救室。
魏衍之平淡扫过众人:“所以呢?你们叫我来,难不成是让我去献血?”
魏明辉:“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想让你和她沟通一下,医生说如果解开心结,她的病情会得到一些控制。”
“魏总,我的母亲去世那年,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她被身体和精神的病痛折磨了很久,您知道吗?”
魏明辉愣了下:“我……我不知道。”
魏衍之嗤笑:“我想就算您知道了,也没有人会帮她解开心结的。”
魏明辉嘴唇蠕动:“阿衍,也许我以前有不对的地方,但她生病时我已经与她离婚了,没有义务再照顾她的。”
魏衍之:“既然您没有义务照顾前妻,那我跟您现在的太太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有什么义务帮她解开心结?”
“她毕竟也算你的母亲,更何况当年阿远是因为你才……你别误会,爸没有怪你,我们还是一家人的。”
一家人?
魏衍之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这里的人都是疯了吗?
居然跟他说赵馨兰算他的母亲。
魏明辉这话说出口也实在心虚,他急忙补救:“就算你不认她也没关系,爸今天叫你来也不只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
魏衍之:“为了我?”
“爸现在就你一个孩子,今天所有辛苦打拼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回来,魏氏最近资金出了点困难,很难拉到新的融资,我希望你能伸以援手。”
“抱歉魏总,我恐怕无能为力,而且我今天过来也不是和您讨论家产的,”魏衍之打断他的话,冷眼看他:“我只是来和你做个了断的。”
“了断?”魏明辉:“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馨兰无论病好还是病坏,都与我无关,以前我一个人,她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没有精力与时间与她计较太多,现在我有想保护的人,我不可能再这样由着她,今天以后只有她再来找我一次,我就报警一次。”
魏明辉:“……”
“还有我也不希望再接到您的电话,我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您有话要说还请今晚讲清楚。”
魏明辉脸上瞬间青白一片:“怎么,你把南山墅弄到手,觉得我这个父亲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不是,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魏衍之:“父子关系?当年你利用我的时候也不会想到父子关系吧。”
“当年的事是误会,魏氏资金是真的出了问题,没有现金流,南山墅根本要不回来,爸不是骗你的,你现在帮我一把,我们父子联手,不止南山墅,未来什么都是你的呀。”
“您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所以还是为了南山墅。”
“我……”
魏衍之眉梢微抬,凝视他须臾,蓦地笑了,“魏氏产业链宏大,近年又投资芯片市场,本应如鱼得水,怎么会资金这么匮乏,少了几亿就运转不动了?”
“还是说魏氏流水根本不像财报上那么光鲜亮丽,想要做空机构空手套白狼,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想用这套房子抵押资产。”
“你!你怎么可能……”
魏明辉面部痉挛,一时难以控制表情,他很明白他这个儿子,他和明瑶太像,自幼像张白纸一样长在象牙塔中,只会在实验室摆弄实验数据,哪会懂商场上的事。
“吃过亏总要长教训,我不可能再被你骗一次。”
他眸光平淡,就这么看着他。
魏明辉心里哇凉哇凉的,他恍然记起八年前的德国,他穿着病号服,手臂上是密集的针孔,眼神单薄如刃,面对他言而无信毁约,也不置一词,就这样看着他。
魏明辉以为他再怎么不甘,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威胁。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这看似平静又不通世故的儿子会暗中调查他的流水,寻找律师,在最后一刻摆了他一道。
八年后的今天,好似又是同样的场景。
魏明辉走近两步,握住他的胳膊,手指渐渐收紧,手背青筋浮现:“阿衍,对不起,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现在也只有你能救我了,就三年,你把南山墅借我三年,我一定还你,否则魏氏真的抵不住了。”
魏衍之静静看着他。
“阿衍!你想想爸从小哪里对你不好,小时候你母亲总罚你跪祠堂,是不是每次都是爸偷偷给你送吃的,爸求你了,就这一次,爸也没有别的孩子了,魏氏日后不还是你的,南山墅也都是你的啊,你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魏明辉又突然想起什么:“对对对,还有那个小姑娘,你放心,我日后一定看好你赵姨,实在不行我把她送精神院去,专人看管,绝对不会让她乱跑的!”
赵恪听他竟讲出这样的话,气得差点冲过来打人,被安誉晴狠狠摁住了。
魏衍之倒没太大的反应,转过身,将他的手拂下:“放心,我不会不管您的。”
“真的?”魏明辉眸中一喜。
“如果真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我一定会给魏总找好养老院。” 他一字一句补充:“并专人看管。”
魏明辉手下一松,整个人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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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栩百无聊赖待在医院停车场,见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面色凝重少有欢笑,她的心也不自觉往下沉。
她去附近超市买了点小零食,回来时正好看到魏衍之靠在医院西侧斑驳墙壁前,点了支烟,火星明灭有烟灰掉落在地。
昏黄月色,照得他的身影更落拓。
缭绕的烟雾环在他周身,怎么都散不去,就像他心头的阴霾。
乔栩咬了咬嘴唇,在他抬眸看过来时,迫不及待朝他跑过去,羽绒服与零食塑料袋摩擦发出簌簌声。
“魏衍之!”
乔栩风风火火跑过去,在离他半米远时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一跤,恰巧撞到他怀里,魏衍之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人捞起来。
他依然是笑着的:“怎么刚过完年就来磕头,我可给过你压岁钱了。”
乔栩一路跑来,气都没喘匀:“说好了结束给我打电话,你在这傻站着干什么!”
魏衍之熄了烟,扔进垃圾桶,拢在她腰侧的手臂收紧,俯身倾过来,乔栩以为他要吻她,眼睛都闭上了,结果他只吻了下她的鼻尖。
“走吧。”
他没有和她说起医院经历,这些不堪的过往,没有必要让她陪着一起糟心。
乔栩鼻尖微酸,紧紧抓住他的手。
路上,乔栩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他眉心蹙起,薄唇轻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用力到发白。
无人说话,车内空间显得异常宁静。
路过一个红灯路口时,魏衍之熄了火,习惯性去摸储物盒的烟盒,意识到乔栩还在身边,又生生忍下了。
魏衍之回眸,看到她一脸担忧看着他,有些抱歉的笑:“是不是熏到你了?”
乔栩摇头,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口,用指尖戳着他的胳膊。
魏衍之:“嗯?”
“衍之……”
她的音调带有南方小姑娘的温柔细腻,又因为不好意思,更糯软含糊,拖长音调听着就更像撒娇了。
“……”
曾经有无数人喊过他的名字,唯独她的舌尖碾过这两字,勾人的魅惑。
魏衍之脑子里有根弦,砰的一声断了,又像是平静湖水中投入一块滚烫的铁石,开始沸腾迸溅。
乔栩声音小小的,用着哄小朋友吃饭的语气说:“你别不开心了,我会一直陪你的,好不好?”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见了,魏衍之张了张唇,深邃眼神一片漆黑晦暗,哑声问她:“你刚刚喊我什么?”
乔栩脸颊红了,咬着下唇又喊了一声:“衍之。”
魏衍之深深望着她,眼中有不可名状的□□跃动,她喉结蠕动,刚要开口,身后的汽车鸣笛声开始催促。
他抬眼,跳动的红色数字已清零,是绿灯了,无奈他只能发动引擎行驶过路口。
回到南山墅,乔栩在门口换完鞋子,手腕倏地被握住,面前落下一道阴影,还未来得及说话,他的吻落下封住了她的唇。
乔栩后背靠着鞋柜,手指死死扣着木质鞋柜边缘,被迫承受他的吻。
一吻过后,他哑着嗓子问她:“喊我什么?”
“衍之。”
“嗯。”魏衍之满足地唇了下唇角,“再喊一声。”
乔栩现在就像一只被拿捏住的布偶猫,被予取予求:“衍之!”
魏衍之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诱哄着她:“乖,再喊十声。”
乔栩:“?”
这都什么毛病,但为了哄他开心还是顺着他的意了:“衍之衍之衍……”
魏衍之再次封住她的唇,冷冽的烟草混合荔枝糖的味道在她口腔蔓延。
这个味道好像是她今晚去超市买的那种糖,咦,他什么时候吃的糖。
乔栩晕乎乎的,似乎满屋都飘着荔枝的香甜,他怎么知道她喜欢荔枝味呢。
察觉她的分心,魏衍之动作变得更粗鲁,氧气很快被掠夺殆尽,乔栩眼角微微湿润,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郁姨进门时刚好看到这一幕,手里的新鲜蔬菜刷的掉在了地上,西红柿咕噜噜滚到了乔栩的脚底下。
乔栩:“?”
她第一时间推开他,神色慌张看向郁姨,郁姨显然呆住了,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啊啊啊为什么不关门,让她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叔:喊我的名字。
//栩:我不敢喊,我怕你石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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