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谷百合
乔嘉和向蝶是大学同学, 毕业后乔嘉继续攻读博士,向蝶早早进入社会,她能力强又吃苦, 很快步步高升。
向蝶二十六岁生的乔栩, 那年正是她事业上升期,因怀孕被迫调岗降职。
她性子好强, 根本接受不了能力不如她的人压过她,情绪差到三番四次闹着打胎。
奶奶说,有一次她半夜跑到医院引产,手术单都签好了,是爸爸跪在地上求她, 才保下她一条小命。
奶奶也经常和她说栩栩要乖、听话一点, 不要影响妈妈工作, 她很不容易,所以乔栩一直觉得妈妈为她牺牲很多, 她也更加感恩。
乔栩六岁这年, 向蝶跳槽去了另一家外贸公司, 为了拓展国外市场, 她主动请缨,调往国外市场,打拼好多年才升上主管位置。
六岁后乔栩跟乔嘉回到安京, 乔嘉一个大老爷们时常粗心大意, 也不懂得照顾女孩, 经常做实验做到一半突然想起忘记给女儿做晚饭了。
她的邻居们都是安大老教师,人特别好又照顾她, 经常把她叫去家里吃饭, 她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况且她还遇到了魏衍之, 所以妈妈离开后的日子也不算过得太糟糕。
乔栩一年见她的次数不多,小时候大概一个月一次,后来越来越少,最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她了。
以前乔栩喜欢给她打电话,向蝶说非洲信号不好,让她少给她打电话,她不方便接,那时她也深信不疑,从没想过其他的原因。
后来乔栩就给她写信,向蝶又说自己收不到,让她给她发邮件,乔栩就隔几天给她发一封邮件,絮絮叨叨跟她讲老家那颗老枣树结枣子了,她们班在拔河比赛得了第一名,她今天买了一双很漂亮的鞋子,什么都和她说。
向蝶会一周或者一个月回她一次,内容现在看来多半敷衍,多是“栩栩乖”,“栩栩好好学习”,“妈妈会回来看你的。”
但那时乔栩每次都到回信都兴高采烈跟乔嘉炫耀:“爸爸,妈妈回我邮件了!”
现在她才觉得这些事情是多么离谱,哪有女儿想要联系妈妈还要发邮件的。
或许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她应该假装没有看见她,淡定的离开,维持两个人最后的体面,可她还是忍不住推开了店门,走了进去。
向蝶看到她非常震惊,急忙用手臂护住身旁的男孩,嘴角扯出勉强的弧度:“栩栩,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动作深深刺痛了她,她周身像是泡在冰凉的湖水里,指尖都泛起冰凉的麻,窒息般的难捱。
她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愤怒生气难过,好像都有一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声音是自己都没有预料的颤抖:“妈妈,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小男孩不认识她,对她满是敌意:“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向蝶尴尬到手足无措,但也只能笑着介绍:“栩栩,这是你弟弟小文。”又低头对男孩说:“小文,叫姐姐。”
小男孩眨着无辜眼睛喊她:“姐姐。”
乔栩看向男孩,年龄大概五六岁,皮肤很白,脸和肚子都圆滚滚的,俨然一个被照顾很好的小胖子。
“对不起栩栩,我一直是想告诉你的,但你爸不许我说,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乔栩抿着唇,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应该大哭一场,控诉被抛弃的难过,还是扭头就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到最后她也只嗫喏着唇,问了一句:“你不要我们了吗?”
“栩栩对不起,我和你爸爸在你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是和平分手。”
乔栩终于绷不住了:“离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却骗我说你在非洲工作。”
“不是的,我之前是真的在非洲工作,后来有了……”她声音小下去:“有了小文才回来的。”
因为小文可以放弃工作,却连她的邮件都不认真回复。
她还傻傻地体谅她工作辛苦,幻想等她工作后赚钱了,就可以不让妈妈这么辛苦,把她接回家。
可原来她并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忙,只是去给别人当妈妈了。
脸上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乔栩随意抹了一把脸,推开玻璃门,冲出了甜品店。
接下来几天,乔栩根本无法认真上课,脑子里有意无意闪过女人温情的笑容,却不是对她的。
她无法具体去责怪谁,离婚的两人本就意味着要开始各自新生活,没有必要因为她再绑在一起,她只是无法接受。
曾经她也问过乔嘉:“爸爸,妈妈一直不在家,你会和妈妈离婚吗?”
乔栩想了想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没有笃定告诉她不会,只是说:“妈妈和栩栩都是爸爸最重要的人,爸爸一定会让你们幸福。”
那时她没有看懂他眼中闪过的失落,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未知。
一模被她考得一团糟,年级排名直线降落三十几,班主任找她谈话,乔嘉也打过几次电话,跟她说成绩有起伏很正常,不要压力过大。
她突然很想念一个人,想念他温柔的笑,想念他叹着气无奈地叫她:“乔栩栩小朋友”,想念他坐在她身旁,漫不经心扫过她的练习册,和她说:“又不会了?来,我教你。”
她想要去找他。
–
魏衍之这段时间确实很忙,这次他带团队来到青海,参与一个勘测项目,项目正处于初期测量阶段,他带人加班加点做模拟实验计算了好几天,才初见眉目。
乔栩的班主任给他打电话时,他刚熬了一个大夜,身体的疲惫加上精神压力令他有点恍惚,老师焦急的说了好多话他都没听清,直到老师说:乔栩失踪了!
他才如梦惊醒。
失踪是什么意思,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失踪。
魏衍之立马拨了乔栩的电话过去那边一直没通。
他心急地抓过外套跑出实验室,边走边给乔嘉打电话,电话里男人声音很兴奋,听起来像是实验进展顺利,魏衍之只回了句“好的”就挂断了电话。
乔嘉还不知道乔栩的事,他也没必要让远在海外的老父亲担忧。
郁姨更不清楚状况,只说她早上吃完早饭背著书包上学了,之后老师就打电话说她没去学校,这都一天了会不会出意外。
意外?上学路上遇到了坏人,被绑架了,或被拐卖了。
无数可怕的念头充斥脑海。
魏衍之感觉从未有过的心慌。
–
飞往青海的机票卖光了,乔栩买了高铁。
12个小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四月初的青海非常冷,乔栩穿着单薄,一出火车站就打了个冷喷嚏,她打了个车,问司机:“师傅知不知道天文观测基地怎么走”
她只知道这一个名字,连具体地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几个基地,如果很多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找。
幸运的是司机知道路,司机操着一口听不太懂的北方方言:“妹子,那边不太好走,全是山路,一口价500,走不走”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乔栩点头,司机心想遇到大款了,吐出烟卷,替她开了车门,陪笑:“那走吧。”
车一路沿黄土坡往上,路上尘土飞扬可见度极地,这里海拔有点高,乔栩感觉有些难受,想吐,一直喊师傅慢一点。
师傅把车窗摇下一点缝,笑着问她:“妹子不是本地人吧,去天文台玩啊?一般的天文爱好者都是组团来,很少见自己来的。”
乔栩心不在焉应了声,青湖天文勘测基地选在赛时山区海拔4500米点,这里的气象,视空度等等都比肩国际大型天文台。
但居住环境就没那么好了,黄泥地上还有积雪未化,只有两栋圆顶形建筑,和一排公寓,在远处是一座超大射频望远镜。
乔栩付钱下了车,又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基地,门前虽没有门卫,但有门禁她进不去,透过围栏,有几个穿着黄制服的工程师站在高架子上修理仪器,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不知道怎么进去,正迷茫的站着。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身后走过一个高挑女人,她穿着黑风衣,高马尾,手里拿着文件,问她:“小妹妹不能参观。”
乔栩:“我不是来参观的,我找人。”
“找人”女人仔细打量她,忽然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找魏教授啊,你就是他经常说起的栩栩吧。”
他经常和她说起她吗?
乔栩:“姐姐你是”
“我叫许梦,是这里的研究员,也是你叔叔的同事,来吧,我带你进去。刚到吗?”
“嗯。”
“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乔栩摇头,她来的匆忙,手机都没充满电,下了高铁就没电了,要不是现金带得够,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来。
许梦熟练刷卡进门,边走边说:“先别给他打了,魏教授昨晚熬了个通宵,现在应该在休息,你先等会我去叫他。”
许梦把她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她看到挂衣架上的外套是魏衍之的,这应该是他的办公室。
许梦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着等一会。
她半掩了门,出去后应该是碰到了熟人,笑着跟人打招呼:“苏主任。”
“小梦啊,急匆匆去哪”
“魏教授的小侄女来找他了,我去叫他。”
“哦,就是住他家里那个小孩啊。”
“对。”
“呦,那你可得替男朋友照顾好了。”
“苏主任别取笑我了,我先过去了。”
“行行,你去忙。”
乔栩的大脑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一时间她想不起到这里来的目的。
她是他的女朋友
她猛的站起身,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桌面的水杯,玻璃杯应声而裂,玻璃没有割伤她,但滚烫的水却泼到了她的脚面。
她穿着鞋子,起先并没有感觉,过了好几秒刺痛感才传到脑神经,她下意识弯腰去碰鞋子。
“栩栩!”
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轻松把她拉到了干净的地上,目光落在她湿透的鞋面上:“先别动。”
乔栩抬头,是那张好久不见又熟悉的脸,看着他,乔栩再也没忍住,眼眶红了。
魏衍之脸上没什么表情,手腕随意搭着一件风衣,明显是匆匆赶过来的,连头发都没有整理好,有些凌乱。
所以他是刚刚起床吗?
是刚才的姐姐叫他起床的。
也对,如果是女朋友当然可以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乔栩的声音带点鼻音,眼里挂着泪,潸然欲泣:“对不起,我把杯子摔了。”
谁在意杯子了。
魏衍之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半蹲下小心翼翼脱了她的鞋子和袜子,乔栩有点窘迫,脚趾也尴尬地蜷起。
还好穿着袜子烫得不厉害。
抹了药,魏衍之找拿一双拖鞋给她穿,小姑娘的脚小巧白皙,穿着宽大的男士拖鞋坐在椅子上,几乎挂不住,一掉一掉的。
“怎么过来的”
魏衍之站起,居高临下看她,声音冷淡又默然,像是憋着一股火。
“坐火车。”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背,虽然抹了药,烫伤的地方还火辣辣的,有点痒,她蜷起脚趾搓了搓另一只脚的脚背。
“火车?”魏衍之是又气又心疼:“坐了一天?”
“嗯。”
“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
“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逃课失踪了,你倒是长本事了。”
乔栩咬着嘴唇,低头说:“对不起。”
“你一个女孩一声不吭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万一遇到坏人把你卖到山里怎么办。”
“我知道……”乔栩喉间发涩,强忍着眼泪:“我只是……”
“是什么”他语气生硬。
“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凶什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