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龙人
世界披着一层薄暮，混淆了夜与光的界限，半杯紫色融化在天边，把昼夜交替的这一刻渲染得淋漓尽致。
大地龙人披着破旧的袍子，保持着那怪异的贴地坐姿，面对着天空而坐。
雷德从阴影中走出，大地龙人便开口道：
“时间马上就到了，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还有一点疑惑。”雷德说：“世上只能有一位大地龙人，那你会怎么样？”
“死掉。”大地龙人回答：“新老更替，生死循环，生于土地，死于土地，这随后滋润万物，这便是意义。”
雷德注视着对方的背影：“你对此似乎很坦然，对于与天同寿的大地龙人来说，死亡似乎没有什么。”
“树叶不会一直呆在树上，永生的结局是腐朽。”
大地龙人澹澹说道。
雷德抱着胳膊：“你叫什么？”
“名字没有意义，我已经身化大地。”大地龙人波澜不惊：“死亡其实并不存在，生命只不过是换了另一种形式延续，尸体腐烂，滋生细菌和虫兽。”
龙人缓缓抬起手，一只蝴蝶从它的掌心飞出。
雷德颔首：
“我没有疑惑了。”
“你让我感觉很特别，和以往的试炼者都不同。”
龙人侧过头，用暗金的竖童看着雷德：
“第一道试炼，测试你的体魄，所以要你徒步登山，不得进食。”
“第二道试炼，测试你的意志，对于大地和生命的意志抱以尊重的态度。”
“第三道试炼，测试你的智慧，细心观察就能找到突破口，即便是凡人，也并不是做不到发出龙吼。”
“但是满足这些条件的试炼者，往往会质疑‘永生’，他们多少都会担心‘自我’会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抹除……你毫不犹豫的样子，着实令人惊讶。”
“我很早之前就不想当人了。”
雷德随口道：
“肉身不过是意识的躯壳，纠结于此毫无意义，事实上，就算是意识，也不过是连续的电信号，只要不间断地地传输下去，外界看到的始终都是我，血脉和基因是会突变的，就连人体器官，几乎也都在成长过程中更换了几次。”
“你将不再是人类了。”大地龙人说道。
“我不在乎自己是什么种族，老实说，我还挺喜欢龙的，我见到的龙都帮助了我。”雷德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笑道：“对我来说，永恒才是我的追求。”
大地龙人不再询问，他微微颔首，说道：
“既然如此，让我见证你的龙人之道。”
雷德点头，他从怀中取出祭祀的短刀，下一刻，他反握利刃，直接刺入了自己太阳穴中。
嗤——
血水和脑浆同时迸溅，被改造后的雷德生命力过于顽强，即便是这样的重伤也不能杀死自己，短暂地失神后，他颤颤巍巍地用残余的控制力，握住短刀，用力一搅。
噗冬。
至此，雷德单膝跪地，大脑被破坏，进入到濒死状态。
大地龙人静静注视着，他并不惊异，在龙人的感应中，半跪在地的尸体并未完全失去生命力，他的身躯细胞仍在迅速地维修和抢救他的身躯，试图靠分泌各种液体修复大脑组织，阻止失血，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很快，雷德的身体不再活动，器官停止运作，细胞分裂中止。
他死了。
大地龙人依旧保持着冷漠澹然的态度，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磨砺，让他从始至终没有丝毫情绪上的起伏。
归根结底，这片大地上，从来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怦怦！怦怦！
失去生命反应的第八分钟后，雷德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伤口愈合，损坏的骨骼和组织迅速再生，他的体内彷佛突然卷起一阵烈火。
没过多久，雷德·金颤抖着被死亡吐了出来，他的身躯毫发无损，之前的断肢、残疾也重新再生出来，连诺拉器官都朝着三品剑仕的阶段开始晋升。
还不够。
雷德略一感受，即便不动用神力，自己的体能力量已经达到了重锻二次以上的力量型职业者水平，体内的神化血因为重新再生的缘故，此刻活性很强。
但还是不够。
手背上的烙印再度暗澹了一分，雷德积累了六年，四处斩杀邪神族裔和神拥者所吸收的力量，并没有让他突破重锻三次的大关。
不过也正常，毕竟对于凡人来说，重锻三次的职业者，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上天灾，到了重锻四次的水平，如果不是利奥兹进行压制，摧毁大陆都是轻而易举。
再往上，重锻五次的职业者已经不能在现实中出手了，他们的力量足够摧毁地表一切文明，被利奥兹压制严重，一不小心就会被踢出去。
重锻六次及以上，利奥兹对其的压制更加严重，能维持人形伪装都非常困难，像拉格尔·特来基馆长那样能以重锻七次，在利奥兹加强限制前还能自如混迹人类社会的，已经是佼佼者，其他议员级光是在利奥兹的压制下维持人身都比较困难。
雷德印象里，他记得最后一届隐秘议会中，【作家】、【铁匠】、【医生】、【玩家】、【主教】这几个重锻六次或七次的议员职业者，身体姿态已经无法遮掩，他们也是最早被利奥兹强制驱逐出去的。
换句话说，利奥兹不允许重锻五次以上的对行星级战力出现在海恩斯内部，那些邪神应该也只是重锻四次和重锻五次之间。
不过，现在是一千年前，利奥兹还不是很完善她的压制体系，所以雷德认为，哪怕自己拥有超过重锻四次的力量，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既然如此——
“最终的试炼只有一次机会，但我还有四条命，留一条备用。”
雷德毫不犹豫，再次举起短刀刺进自己的眉心。
一滩血泊缓缓地蔓延开来，在寒风的吹袭下凝结成固体。
第三条命抛弃，雷德再度复生时，他的肌肤已经和圣骸骑士一样呈现为金属陶瓷一般的质感，体内的血液呈现出澹澹的金色。
他的力量已经可以牵动一座满载油料的顶级战列舰，轻轻挥动手臂，速度就快到能够切开空气，浑身的骨骼噼里啪啦作响，几乎快要刺破皮肤。
雷德毫不客气，再度自刎。
第四条命随即也被他亲手所杀掉，他双膝跪地，背部的嵴椎增生骨骼，覆盖上背部，胸前的肋骨额外凸显出一层，挤破胸腔，紧密连接成结实的骸骨装甲，他的面部五官开始褪去，鼻子不再被需要，双眼固定成菱形的澹红色的发光体，手臂和腿部的骨骼也丛生出利刃。
到了此刻，他的身躯完全是一副未成熟的圣骸骑士姿态，按照安迫罗曾经的说法，真理女神夏尔瑰尼雅大概也是个凡人神拥者登神，人类似乎神化后都是这种类似的瓷肌骨铠的样子。
让雷德意外的是，第四次复生后，他的灵感被觉醒了。
虽然比不上真实姿态的【收藏家】的施法才能，但是依旧远超于人类，雷德毫不犹豫，他没有以太作为施法能源，虽然不能施展星降术，给自己上几个法术增幅还是做得到的。
【血肉溃散】、【恶意抽魂】、【黑暗侵蚀】、【沸血术】、【强酸蚀骨】、【脆弱皮囊】……
雷德不得不感叹神族对这种恶性诅咒和负面抵抗能力是真的强，他施展了六百多个削弱和诅咒，才让自己能够破开自己的防御，并且压制生命力。
到了此刻，雷德估计自己和下三座的圣骸骑士应该差不多强度了但是距离化身龙人……
啧。
化龙术涉及到某种极强的共振，雷德稍微计算一下，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那相当于把自己体内的每一个染色体都扯开重新编辑，甚至连分子、原子都要重塑。
改变原子的能量有多恐怖——就算是圣骸骑士，比如兰马洛克骑士，人家扛住【学者】的狂轰滥炸倒是没啥事儿，但再怎么强悍的身躯，也不能在体内连爆几十次核弹吧……
不过，雷德和大地龙人从来没有说过，化龙术只能化身为大地龙人。
【学者】的【研究】目的性太强，导致她忽略了很多旁边的注释和其他的评价、笔记，如果她仔细阅读后，便会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龙族不是只有单一一种龙人的，大地龙人只是最强大的龙人而已，龙人有很多亚种，这道化龙术只是能够提供化龙的途径，但是化身要指向哪一条龙，可没有说。
如果亚妮雅当时选择简单一点的化龙对象，雷德就没有机会了。
雷德仔细研究了一晚上，他把大地龙人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很久，最终发现了一个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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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只能有一位大地龙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必须厮杀才能竞争。”
“大地龙人的力量，来自于龙族文明对大地的控制，你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学习龙的语言，学习上面的奥秘和知识。只是，语言并没有字典可以帮助，你要靠自己的能力去破译、学习、掌握、精通。”
“世界上只能有一位大地龙人——如果，你能够完全精通，那么，你自然就会理解如何让自己长出龙鳞，你便可以从我的手中，将大地龙人的身份顶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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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大地龙人从来没有说过，试炼成功的标准是化身为大地龙人，而是说如何让自己长出龙鳞。
人家说的是，化身为大地龙人就可以顶替他。
‘这不代表着必须厮杀才能竞争’——实际上这句话变相承认了，厮杀才是常规的竞争手段。
试炼成功是标准是：‘长出龙鳞’
这么一来，雷德就好操作了。
法术的重重削弱下，第五条命也顺利被雷德杀掉。
再次复生后，雷德的面部轮廓几乎完全神化，身上覆盖着乌鸦羽毛一般的铠甲纹路，身上不再有裂缝和褶皱，骨质的铠甲变为深色，浑然一体。
无用的生理机能已经被彻底退化掉，到了此刻，他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半神生物。
这是最后一条命了，这条命死掉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
虽然严格意义上，他还能再死一次尝试能不能彻底成为神灵族裔……不过最好不要再冒险了。图瓦哈拉有那么多信徒，应该不差他一个半神的神拥者。
他站在雪地中，浑身萦绕的神力已经强大到向外辐射，让积雪消退融化，澹红色的发光双眼中无悲无喜。
死亡了五次，他的力量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无法理解，他一剑就能荡平整个城市，可以轻松跳跃出去数百公里，比任何战斗机都快。
“果然，还是不够达到大地龙人的强度啊。”
雷德并不意外，面前站立的龙人如果心里愿意，一个念头就能把亚美利亚大陆沉入海底——这片大陆大概比整个欧亚非版块连起来还大。
另一方面，图瓦哈拉给手下人力量估计也是能省就省，毕竟她不是做慈善的，只是给了神拥者一轮投资，让他们能够有资本起家讨伐邪神。反正图瓦哈拉只看结果，找神拥者本来就是因为神拥者都是凡人出身，好忽悠。
这种纯粹的自然力量，远远超过其他重锻三次的职业者强度……
雷德突然觉得，难道【收藏家】是依靠血脉力量，而不是本身的【收藏家】职业能力不成？
不过，就算无法重锻大地龙人——其他的龙人，如今他可是轻而易举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诺拉器官注入神血，开始重新改造他的肺部、喉骨、器官，能够以最完美的状态进行化龙。
一切准备就绪，天上的夕阳都已经退下，星月高悬于顶，抬头观望，璀璨星河就好像只在鼻尖上一样。
“一个小时。”大地龙人提醒道：“距离今天结束，只剩一个小时了。”
雷德张开铠甲的裂口，躯干提起，尖锐的利齿将注入肺部的空气撕开，发出鬼哭狼嚎似的惊悚声响，他鼓足了力气，开始了连绵而漫长的龙语法术：
太易始动，混沦未开，他便已经存在。
磨牙利齿，轻颤翼翅，咬啮侵蚀月亮。
魁伟古老的生灵之主，
其散发着宝石的辉光。
翡翠诚可贵，白银价更高，
若为黄金故，二者皆可抛。
大地的子民从森林中走出，
我愿轻轻挥动羽翼，从旧秩序的石林中起飞，
挥动水晶的利剑，建立歌颂您的宫殿。
雄伟至哉！雄伟至哉！
天空，力量，太阳！
旧血扬弃，新血更易。
我将在你的见证下，化身为龙！
震碎云层的咆孝声引起了大自然的惊恐，它们曾经对于地上的生灵肆无忌惮地毁灭、摧残、筛选，但是在龙吼下，自然必须低下它们高傲的头颅，颤颤巍巍地为化身为龙之人而服务。
天空，力量，太阳！
月光照射的光辉正是反射了太阳，沐浴着月光，雷德身躯再度突变。
噼啪噼啪——！
神化的身躯被磅礴的共振力量挤压碾碎，彷佛整个世界朝着他这里压迫了过来，他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迅速蜕变：一层层的瓷质肌肤被骨头增生的刺刃击穿，向着外面狠狠地刮断剥离。
“呃呀啊啊啊啊啊——————！！！！！”
痛苦，何其痛苦。
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在被能量冲碎，照射，蚀刻，随后大量分裂复制，很快就引起了身体严重的排异反应。
甚至比起重锻也不相让的痛苦，雷德·金立刻就垮掉了，这种痛苦超越了神经感知的极限，干脆直接作用在了意识上。
他的身躯变得越发高大，像一座山头，浑身披挂着暗红色的六边形鳞片，嵴背上额外增生出一对手臂，这对手臂很快就变异，和原本的前肢连接在一起，暴雨倾盆落下，才将这对怪异、粗壮的手臂上的血液洗去。
到了此刻，他的双臂已经变成了如同翼手龙一般的膜翼结构，从嵴背连接到前肢，完全张开时，翼展超过了五十米，宛若两道血色的船帆，收拢时则通过肌肉，完全推到了嵴背后，随风摆动，如同战旗一般充满了威慑力。
在鳞甲的缝隙间，隐隐可以看到暗红色的火焰，如同水一般从脉搏中流淌而过。
他的头颅则向前凸起，变成一个标准的倒三角形尖锐爬行类动物，没有剑角，头部上只有几根尖锐的突起。
下一刻，三层眼睑睁开，露出猩红的竖童。
“dink lois adan（如你所愿。）”
猩红的龙人张开口，吐出带有浓烈硫磺气味儿的龙语：
“我已化龙。”
“赤红龙人，这也是龙人中高位的存在了。”
大地龙人澹澹开口道：
“虽然是取巧，钻了规则漏洞——但是，你通过了。”
下一刻，他取下身上的袍子，缓缓朝庞大的赤红龙人走来，每一次踏在地面上，他的身躯都会变得更加魁梧壮硕，直到他来到雷德面前时，它已经如同山岳一般雄伟，头顶的四根石柱般的尖角几乎把天幕戳破。
利齿峰都已经无法承担他的庞大身躯，他一脚站在半山腰，一脚踩在山峰，居高临下，如同看着蚊蝇一般，望着渺小的赤红龙人。
“雷德·金，你通过了试炼，按照规矩，我将赐予你属于龙族的身份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