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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一些不快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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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没了在散市闲逛的心思,随便进了间丹药铺。

    里面的伙计表现倒也一如往常,但陆瑶真却敏感地捕捉到他们眼底深藏的异样。

    她将丹药瓶磕在柜台上:“害怕?”

    那伙计连忙摆手,尴尬地笑笑:“没有,您在说什么呢?”

    陆瑶真压低声音,轻飘飘的眼神落在他脖子上,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讽刺:“在我面前说谎,不怕我这个恶鬼罗刹动了杀心?”

    伙计不可置信地缩了缩脖子,不敢相信她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有些懵了。

    回过神来,他惊恐地指着陆瑶真:“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

    陆瑶真一拍柜台,伙计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明明他也是筑基修士,甚至修为比陆瑶真还高上一些,但性子却如此软弱。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手。

    “你们明明清楚,对碧天灵界有恶意的外人是找不到入口的。”但他们依然畏她如虎,依然逞口舌之快,这样的修士还称得上是修士吗?

    曾经那位为了碧天灵界着想创造出封锁的大能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如今的平静,对当事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状态,这也导致他们丧失了进取之心,仙路、大道,再也不是他们的追求。

    陆瑶真觉得,碧天灵界的人多少有点闲得没事儿干,等闲平地起波澜,所以才这么长舌,这么爱搞事。

    殷琇适时道:“回吧。”

    他初次来到碧天灵界时,也与陆瑶真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他对她此刻的心情再清楚不过。

    本来是想让陆瑶真经历一番。

    一来,让她明白安逸太久对修行者而言并非好事,但若是紧绷太久后觉得疲惫了,也该学会放松。

    二来,以后关键之时面对流言也能从容以对。

    谁知道,她表现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陆瑶真自小便在流言中长大,张心许的辱骂、村民的议论、同龄人的排挤。

    陆瑶真那个村头有一个疯子,有时候会无缘无故攻击人。

    有一次,她因为摔坏了一个碗,张心许不给她饭吃,阿嬷不在,她那时候才五岁,不敢去后山,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告诉她村头那间烂房子有他们藏的饼,如果她能找到,就让她吃。

    那时,陆瑶真饿得两眼发黑,什么都顾不上了。

    结果,她刚刚走进破房子,偷偷跟在她后面的人就将门从外面上了锁。

    破房子屋顶的瓦塌了一块儿,里面倒是不黑,但她还是怕极了。

    鼻尖萦绕着一股异味,一阵笑声从角落传来。

    陆瑶真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那疯子乌蓬的头发下半露出浑浊的眼睛,他的目光就如同孩童般懵懂,却让陆瑶真无端害怕。

    她的预感很准确,村里的人总是玩笑般逗疯子,问他何时找个媳妇儿,他脑子里种下了这个念头。

    看到陆瑶真时它哪里管她是不是个小孩子,上来便要扒她的衣服,陆瑶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本能告诉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

    她惊叫着挣扎,虽然她年纪小,但是又虎又倔,动手从来都是用尽全力。

    指甲抓破他的手臂,疯子吃痛,着急之下绊到自己的脚,摔了下去,

    陆瑶真本想趁机拉远距离,疯子不肯罢休,将她推倒在地。

    膝盖擦出一个大口子,疼痛钻进皮肤,刺痛阵阵,但她连害怕的念头都不敢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这时候,她冷静得不可思议。

    她看到不远处的破瓦罐,飞快地扑过去,趁着疯子摔倒在地,然后,狠狠地砸在他头上,瓦罐碎裂,疯子疼得哇哇大叫,一边叫,一边哭,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陆瑶真朝后面一间屋子跑去。

    那里有一堵塌掉的墙,虽然对她来说还是高了,可她并没有其他办法。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瓦,开始在墙上刨洞,幸好昨夜下了一场雨,将本来干硬的土墙软泡软了些。

    瓦片边角粗糙,将她的掌心磨破了皮,很痛很痛,可她不敢哭,她怕哭声会引来疯子,她只能忍,死死咬着唇,无声啜泣。

    她也不敢松手,甚至将瓦片握得更紧了些,因为,这是她逃生的希望。

    最后,将墙上挖出四个小坑,两只手扒住上面的,脚踩着下面的,将自己高度提升,然后轻轻一跃,两只手挂在断墙上,把脚移到刚刚手扒着的两个坑。

    “沙沙……”

    是泥土掉落的声音。

    陆瑶真心里没底,生怕抓住的地方会松掉。

    她利用手臂的力量,将身体拖高一些,然后脚往上一抬。

    终于,上来了。

    她没敢回头,果断跳下墙。

    人摔在泥块上,有没有受伤?

    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墙外有一株干枯一半的一枝蒿,还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几天后,她听说那疯子饿死了,尸体被老鼠啃了一半。

    疯子并不会爬墙。

    陆瑶真特意去看了一眼,疯子的模样很是可怖,但她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毫无波澜。

    她看着村里人用张烂席子讲他裹上,随便挖了个坑埋在山上。

    那几个把她关起来的小孩不敢说他们算计陆瑶真的事,根本没敢提,他们只咬死说自己是觉得好玩儿才锁的门,根本不知道疯子在里面。

    每个人都挨了家长一顿胖揍。

    不过,这顿揍也并非责怪他们害死了疯子,而是怕他们不知分寸背上杀人的罪名会让他们和那几个孩子遭人指点。

    陆瑶真当然不可能白白被算计。

    后来那几家的孩子,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还有两个,被淹死在河里,如果不是尸体泡足了水,浮起来后衣服挂在河边的树根旁,怕是没人能找到。

    死了的固然“凄惨”,但活着的也没多幸运。

    乡下人生孩子生得勤,这时候孩子不值钱,年纪太小的只会张口要吃的,那就是负担。

    所以,他们时刻体会着被排挤,甚至被家人咒骂的煎熬。

    后来,瘸腿的熬不住,吊死了,瞎眼的摔了一跤,磕在墙角,没人救她,也死了。

    陆瑶真当然不可能做得没有破绽。

    于是,关于她是妖孽的“传言”传遍了整个村子。

    其实,也不算传言。

    她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但他们的死,与她也有关系。

    他们并不能确定是陆瑶真做的,毕竟,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指指点点。

    不需要有证据,只要事情扯上她的名字便够了。

    他们才不管一个五岁小娃到底能不能做到杀死四个比她还大一些的小孩子,也不管事情可有起因,可有隐情,他们只管捕风捉影,胡编乱造,反正,有的是人愿意附和他们,反正,他们享受别人听到故事时眼中惊奇赞叹的眼光。

    没人帮陆瑶真出头,他们再怎么造谣也不怕惹事儿。

    陆瑶真从没有放在心上过。

    或许说,她享受流言传开后他们远离自己的结果。

    她对这些人没有任何信任。

    她对人性也没有任何信任。

    所以,她根本不会,将旁人的诋毁和厌恶放在心上。

    如果没有殷琇,陆瑶真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孤拐?怪异?

    更甚至,成为杀人狂魔?

    也都有可能。

    是殷琇带她来到一个广阔的世界,让她免了困在一处狭小的地域将心胸也压得狭小的结局。

    在这里,她可以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在这里,她可以拥有一把斩杀恶人的刀。

    在这里,她才不会那么格格不入。

    说回当下。

    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陆瑶真脸色越发冷了些,不过她还是摇头:“不用,将想买的东西买完。”

    反正现在看来,街是逛不成的了,碧天灵界的景色再美,也非她归处,还不如早日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做完,然后就可以直接去寻灵碧。

    殷琇当然是尊重陆瑶真的意思。

    这般倒是省却了许多时间。

    两人打算歇息一夜,次日离开,谁知,这一夜,便呆出了问题。

    次日一早,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他们院外。

    这是一群穿着跟凡人界差役服有些类似的人。

    几个人面容严肃,气势汹汹。

    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为首之人道:“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城主府。”

    说的是请,可是动作和语气都不怎么客气,殷琇依旧笑眯眯的模样,陆瑶真却没忍住皱起眉头。

    既然他们不客气,陆瑶真语气差了许多:“何事?”

    “珍药斋的伙计王五昨日被发现死在家中,你们有杀害王五的嫌疑。”

    王五?

    珍药斋?

    两人很快想起来他说的是谁。

    陆瑶真讥讽道:“空口白牙,信口雌黄,我们便要跟你们走一趟?”

    这些人行事也忒霸道。

    “差役”们常常执行抓捕的任务,还从来没见过比他们更嚣张的人,瞬间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为首之人气冲冲地指向陆瑶真:“昨日有人目睹你放话威胁,说要王五的命,你可承认?”

    “呵。”陆瑶真唇瓣微启,吐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她刚准备与他们好好儿说道说道,殷琇却按住她的肩膀,冲她使了个眼色:“便跟他们走一趟。”

    陆瑶真看他这个表情便知道他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本来因为大清晨就被叩屎盆子而糟糕的心情豁然开朗。

    她忽而一笑:“行,我们跟你走。”

    “差役”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几个人走上前来,却被陆瑶真狠狠地瞪了一眼:“把你们的刀和链子拿开。”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他们也发现眼前两个人都是辞头,不锁吧,拍他们逃,锁吧,又怕他们闹。

    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你们这破链子、破刀,”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瑶真出现在为首的差役身旁,刚刚还在听手里的刀和铁链,瞬间到了她的手上,“破铜烂铁。”

    嘲讽过后,她轻轻一掰,“咔哒”一声,铁链就成了两截,然后她又拿着刀在手中转了转。

    “太轻。”陆瑶真摇头,似是失望,然后一刀劈下。

    那几位差役惊呼着后退了好几步,陆瑶真奇怪地看向他们:“你们跑什么?”

    她将刀提起来,刀身如蛛网般裂开,“哗啦啦”碎成一小片一小片地,堆落在地。

    这次,殷琇也摇了摇头,失望道:“太差。”

    陆瑶真做的,是外面任何筑基修士都能做到的事,可在碧天灵界却让他们觉得惊奇。

    安逸不只夺走了他们的进取心。

    也夺走了,他们自保的能力。

    被莫名恐吓一次,几个差役敢怒不敢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骂人的冲动,为首的那个咬牙道:“不锁,不架,可以走了吗?”

    对嘛,看到他们生气,陆瑶真就高兴了。

    她嘴唇微勾,得寸进尺:“还有,抬顶轿子来。”

    差役忍无可忍,低吼道:“你们是犯人!”

    “我们不是!”陆瑶真铿锵有力道的反驳了一句,然后降低声音道,“不过是你们觉得我们有嫌疑而已,也不知道,污蔑在你们这儿,治什么罪?”

    没有定罪他们就想在他们脖子上架刀,说白了还是受到流言的影响对他们有偏见。

    陆瑶真不在意什么偏见不偏见,但她无法忍受污蔑。

    她堂堂正正来,自然要堂堂正正离开。

    不该她淋的污水,她一滴都不沾。

    她要的不是什么轿子,而是要表明一种态度。

    差役没办法,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能怎么办?只能妥协了。

    差事办不好,回去怕是要挨收拾。

    真是晦气,本来是想宣泄宣泄最近的不痛快,谁知道会踢到一块铁板?

    陆瑶真和殷琇还是如愿以偿,坐上了轿子。

    城主审案是在城主府最外面的空地,主要是宽敞,方便看热闹的人。

    陆瑶真掀轿帘,就看到乌泱泱的人群。

    “咦?差役带的是谁,第一次看见坐轿子来的,是看审案的吗?”

    “谁知道啊?”

    “看,里面的人掀帘子了!”

    “哟,这不就是那天珍药斋威胁王五那个小姑娘吗?”

    “他们怎么坐轿子来的……”

    陆瑶真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方下帘子,将闲言碎语挡在外面。

    她支着脑袋,叹了口气:“碧天灵界的景是好景,人却不是好人啊!”

    殷琇特意降低存在感,就是为了让陆瑶真自己处理这些事,增加点处事经验,如今只有两人,他便憋不住了:“他们啊都是闲得蛋疼,整天纠结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还真以为自己是隐逸之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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