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鱼
两人走到城门下的时候，只听得城中声乐阵阵，城墙上的魔兵比先前所见至少少了一半。
溪客忍不住看向萧宿，这便是他说等的原因？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溪客亦步亦趋跟在萧宿身后，在他的领路下，从城墙外一个极刁钻的角落翻进城去。
两人一路躲过街面上巡逻的魔兵，溪客又跟着萧宿翻进明显是魔族高阶将领的府邸，再次熟门熟路地避开了各处守卫。
直到行至一处荷塘，有浅浅清香飘来，溪客不由自主脚步一顿。
放眼望去，只见各色莲荷静静绽放，在星辉下尽显潋滟。
“等等。”溪客定定看着荷塘偏僻处的一朵青莲。
满池莲荷的映衬下，那朵青莲看起来极贫弱，小小的一朵，比旁的莲荷至少瘦了一半。
溪客走上前，俯身看了看，将缠绕在青莲茎秆上的青苔扯掉。
萧宿眸色略深，扯了扯她的袖摆，柔声道：“走吧！”
两人这才再次隐入暗处。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两人才摸到关押叶鸾的那处地牢。
堪称铜墙铁壁的地方，除了门口驻守的魔兵，地牢中居然一个守卫也没有。
溪客忍不住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想知道是不是魔族布设的陷阱。
坐在地上的叶鸾心有所感，抬头看见两人时，立时爬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地牢的玄铁柱子，压低声音道：“萧师兄，你怎么把笑笑也带来了？”
听明白叶鸾问话的意思，想到一路上萧宿熟门熟路的举动，溪客忍不住伸手，借着两人的身高差，偷偷在萧宿的后腰用力掐了一把。
亏得她担心得要死，结果这两人早就联系上了，萧宿居然还装作若无其事，真当她没脾气呢！
萧宿背脊笔挺，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见他打定主意不说话，溪客暗暗咬牙，对着一脸疑惑的叶鸾乖巧道：“不怪萧师兄，先前在宗门发现师姐的魂灯有异，是我担心师姐出事，所以求萧师兄带我一起来的。”
叶鸾点了点头，说道：“闲话晚点再说，魔族今晚大宴，地牢的守卫都去帮忙了，我算了算时辰，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结束了。魔族城池的布防图，我已经得手，咱们动作快点，争取赶在守卫回来前出城。”
听她如此说，溪客这才知道所谓的失踪，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虽然不清楚萧宿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主力演员正是叶鸾。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最后莫名成了这场大戏中的路人甲，溪客就忍不住自嘲一笑。
回头见萧宿拿起剑就要砍地牢的门锁，她彻底没脾气地叹道：“我来吧！”
虽然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角色，但到底是自己争取来的，怎么也要表现出打酱油的风范。
从林笑笑的一堆收藏中，找出一支看起来最坚韧的簪子，用较细的一端插入锁孔，溪客不过稍微捣鼓了一阵，门锁三两下就被打开了。
见溪客随手将门锁扔进乾坤袋，叶鸾笑道：“想不到笑笑还有这技巧！我方才还担心你不知轻重被魔族所伤，如今想想，幸好你来了。不然照萧师兄的方法，铁定惊动外边的守卫，到时候咱们可就得硬闯了。”
溪客摇了摇头，抬头时正好对上萧宿探究的目光，不由得一阵心虚。
倘若是和不认识的仙人吹嘘，她自然可以将开锁这等奇巧之技夸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但在萧宿这个连用法术换衣服都要躲进小树林的人面前，她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作黄婆卖瓜之举。
叶鸾却是不知道两人间的这场官司，只当她是身在敌营心情紧张，便也收了玩笑的心思。
三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各处的魔兵，甚是顺利地从萧宿开辟的那条路出了城。
城内的歌舞声依旧热闹，想到先前见到的那池莲荷，溪客回看了好几眼背后的城墙，到底没忍住，心痒难耐道：“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去去就回。”
叶鸾开口想劝，见萧宿没有任何表示，只得叮嘱道：“你小心！”
溪客笑着应诺，转身又翻回城池之中。
叶鸾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半晌，才埋怨道：“好不容易逃出虎口，有什么要紧事，值得她走回去。本想让你也劝她两句，你却不让我阻她，这不是胡闹吗？万一出事，怎么办？”
萧宿沉默了好一会，才在叶鸾的逼视下，吐出两个字：莲荷。
叶鸾莫名其妙了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气闷地埋头往前走。
萧宿略略叹了口气，看了眼城门上的‘炼魔’二字，半晌，才转身跟了上去。
好在这份担忧并未持续多久，等叶鸾和萧宿走出魔族的地盘，打了些鱼和鸟雀，处理干净放在火上烤的时候，溪客已经追上了两人。
嗔怪地瞪了溪客一眼，叶鸾道：“赶紧过来坐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瞧你这志得意满的模样，就那么喜欢莲荷？”
溪客欢喜地点了点头，将小心翼翼挖出来的青莲，从乾坤袋里取了出来。
叶鸾一眼看去，只见那青莲虽然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清雅至极，被好好地养在一块用灵石雕琢的透明水缸里。她凑上前仔细瞧了瞧，方才说道：“看样子你着实很喜欢这莲荷，连根须都没有损伤一点。”
时间这么短，居然还能顾及不伤根须，可不是很喜欢才会这么注意。
见她语气平和了不少，溪客笑道：“我最喜欢的便是青莲，以前在家的时候……”
说着，她突然想起自己此时并非幽冥司的寒冰狱主，而是流浪儿林笑笑，不由得心神一转，装作若无其事，面露羡慕地接着说道：“看到有户人家，用玄色的石头筑了一个池子，池底铺满了各色灵石，那池子里养的就是青莲。我那时候就觉得，青莲真是这世间最美的花，以后自己也一定要养一株。”
虽然说的是有户人家，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所谓的人家，正是她自己。那玄色的石头，便是冥界独有的冥石。
叶鸾理解地点了点头，只当她是弥补流浪儿时的遗憾，怜惜道：“等你以后看过其他漂亮的花，就不会觉得青莲是这世间顶顶漂亮的了。”
溪客看了看手中捧着的青莲，笑道：“师姐说得也没错。不过我这人，一向死心眼。只要喜欢了，就是一辈子。”
旁的花再美，又如何比得上她养了几万年的青莲？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叶鸾面色一顿，看了看同样眸色深沉的萧宿，佯装生气道：“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一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的是人呢！好了，好了，难得我们重新聚在一起，就不说这些花花草草了。萧师兄方才打了许多鱼和鸟雀回来，咱们一会可得多吃点，就当是压惊了。”
溪客顺着她的话头看向萧宿，只见他不知何时，已将串了一半的鱼放下，连连串了好些处理好的鸟雀。分别腌制的两个盘子里，方才看起来平分秋色的鱼和鸟雀，已然显出明显的数量差别。
食物烤熟的焦香弥漫，溪客默默咽了咽口水，将视线挪向烤架。滚烫的油从鸟雀上落下，掉在燃烧的松木柴火堆上，使得这焦香越发浓郁。
看了两人一眼，萧宿将烤熟的鸟雀递给溪客。
溪客摇了摇头，强撑道：“我还不饿，先给师姐吧！她这些天被关在地牢里，想来是吃不好的。”
说这话时，溪客偷偷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一声，天知道她多少年没体会过馋的滋味的。
她出生就是仙体，餐风饮露都不会饿。寒冰府的冥侍也都知道她的习惯，所以府里常备着各种美味的点心。
被卷入这破地方，不仅她习以为常的美食没了，就连身体都是林笑笑的。
修仙者的身体，毕竟是不如神仙，得用辟谷丹吊着，才不会有饥饿的感觉。
辟谷丹没有味道，从一开始就上了她的厌食名录。
而且因为担心叶鸾，她都好几天没记得吃那玩意。虽然肚子是还不饿，其实嘴里早就馋上了。
仿佛担心她反悔，叶鸾的肚子极合时宜地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萧宿嘴角几不可见地微扬，转手将烤好的鸟雀递给叶鸾。
叶鸾爽快地接手，笑道：“着实饿得狠了，我就不与你们谦让了。笑笑，那鱼也快熟了，你一会先吃鱼吧！”
这话一出，彻底将溪客的喟叹压在心底。
她笑容僵硬地看了眼烤架上的鱼，低头默默地盯着燃烧的火堆，拣了一根柴：“怎么烧？我帮你。”
萧宿嘴角又是一扬，将被她填满的火堆拔了拔。待火烧得更旺，添了好些串好的鸟雀放在烤架上，翻转得更加细致。
等叶鸾将整只鸟雀吃下肚，看着已经有些焦黑的烤鱼，尴尬地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笑笑，原来你不吃鱼的啊？早知道，刚才那只鸟雀就该给你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烤鱼取了下来。
入口之前，她还忍不住劝道：“笑笑，你要不试一试，这鱼是在泉水里长大的，鱼肉肯定细嫩，一点也不腥的。”
溪客敬献不敏地摇头，指着烤架道：“师姐你吃吧！我等等无妨的，这鸟雀也快熟了。”
她不爱吃鱼，倒不是担心刺，或者腥什么的，而是因为养了几万年的青莲，看惯了鱼戏莲叶间的意趣，莫名觉得自己生来就与鱼亲近。
时间久了，便对进食鱼肉的口腹之欲没了兴趣。
叶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道：“还是萧师兄细致！”
溪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烤架上大半都是鸟雀，将鱼挤得只剩一个角落。不仅如此，鸟雀和鱼之间，还隔着很宽一段距离。
看这架势，连担心串味都没有必要。
怪不得师姐说他细致，溪客忍不住多看了萧宿一眼，见他一丝不苟地翻着烤架上的食物，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溪客却莫名觉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样，浑身气质似乎柔和了不少。
大概就见师姐终于从魔族地牢出来，或者是因为魔族城池的布防图到手吧！他身为掌门亲传大弟子，遇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开心点也是能够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