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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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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客想得很清楚,既然城主府贴出了征召榜,想要见到那两位神君,就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从两位神君的嘴里,挖出想要知道的信息。

    从少年的讲述来看,这件事的逻辑处处合理。但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件事情又有很多蹊跷之处——

    神君虽然不算高阶神仙,但赚取仙石的途径远比寻常仙人多得多。所以六界有种说法——穷死的上仙、阔气的神君,原因也正在于此。

    再加上神君修为者,面临着晋升上神的道途。要想顺利晋阶,免不了要到各处走走看看,寻找顿悟的机缘。

    所以,无论是求财还是为了晋阶,都鲜少有神君愿意去给人当什么护卫队长。

    尤其是掌劈西径山的举动,怎么看都有些太过刻意,好像是专为了解释这件事而演的一场戏。

    最难解的一点是,这件事发生在紫宸仙帝有意合并云华仙城和青阳仙城的时候。云华城主连仙人们谈论沉夜惨叫之事都下了禁令,唯恐将消息传播了出去。

    试想,这样谨慎的一个神仙,又怎么可能会大肆渲染两位神君的勇武?他难道就不怕弄巧成拙,引得外人通过这两位神君,追查到沉夜惨叫之事?

    身为寒冰狱的掌管者,溪客远比那两位掮客想得多,想得深远。

    紫宸仙帝早就有合并云华仙城的心思,帝君之尊动了念,绝非清河太子不同意,就会搁置下来的。

    清河太子倘若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哪里会有什么再立辅君、横刀夺爱的闹剧?

    要知道,任何身居高位的仙官,除了自身修为的优势之外,为人处事上拿捏分寸更是个个驾轻就熟,绝对是这六界之中最会看人脸色、最会见风使舵的那群神仙。

    他们既然敢提议再立辅君,就绝无可能会站在清河太子的阵营,否定两大仙城合并之事。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云华城主自己也使了不小的力气。

    那么,这样一位有手腕又谨慎的神仙,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溪客想了想,干脆往城内的酒馆茶楼走去。

    一则是想打听出来西径山的具体位置,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些其他的消息,尤其是关于这位云华城主的。若能综合起来考量的话,未必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白简紧随在她的身后,完美的扮演着一个追随者的角色。

    只可惜,两人听了半日的各种流言蜚语,除了兜了一肚子茶水酒水,听来的消息与两位掮客所言大同小异。

    零碎的信息也不是没有,比如城主府两位小姐的性情迥异、双成仙子的绝世美貌、赤焰少君的恣意妄为等等,信息来源几乎遍布六界,话题人物上至帝君之尊,下至在某处碰了大运而发达起来的寻常仙人。

    内容上以说话人的臆测居多,到不是没有真实信息,只是甄别费时费力。

    她暗自叹息一声,望了眼窗外的天空,只见白晃晃的日光,耀眼得很,衬得眼前一片模糊。她眯了眯眼,重新走回天街上。

    截然不同风格的喧闹声重新回到耳边,纷纷扰扰一片。

    天街两旁的屋宇高低不一,装饰也是奢华粗犷交织。她特意观察了几座明显宏伟些的屋宇,无一例外门庭紧闭。

    溪客驻足片刻,稍一感知,果然气息全无,显然是人去楼空。

    期间,两人还从城主府所在的那条天街经过,见到不少手拿征召榜的仙人,排成长长的一队,一个接一个到城主府管事仙人面前去登记。

    那些登记的仙人,介绍自己一番之后,无一例外都会看一眼管事仙人身后坐着的两名女子。那些性子腼腆的,甚至还会在对方回看过来之后,整张脸羞涩得通红。

    溪客不由得有些诧异,冥界可没有这样纯情的仙人。

    历生死而万物难入心头,见众生而视红颜为枯骨。

    冥界的仙人们的一生,大抵可以用这么两句话来概括。因为见过太多生死故事,所以看得透彻,没有执念,隐隐约约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

    除了那些尚未长成的少年,谁人不是喜怒在心,面平似海。

    虽不伤情,却难免少了些意趣。

    她摇头叹息半晌,回过神来,只见又一名男仙被排在他后面的人推搡走。

    “快走!快走!”

    “登记完了就快走,不要挡大家的道。”

    ……

    排队的仙人们叫嚷不止,后边的仙人将前边的仙人挤兑走,又被更后来的仙人挤兑离开。

    往往复复,让溪客不由得一阵摇头。

    她抬头看向引起他们纷争的两名女子,只见一红一青,着装明显迥异于她们的性格,穿红衣的沉稳,穿青衣的娇蛮。

    几乎管事仙人每登记好一个名字,那青衣女子总要跳出来指责一番。不是评价报名仙人修为太低,保护不了自家姐姐;就是怨怪对方长了一张不好看的脸,污了自家姐姐的眼睛。

    似乎无论报名的仙人是谁,她都能找出指责的点来。

    反倒是那红衣女子,每次妹妹一动怒,她就好言相劝,末了还要微微鞠躬,向报名的仙人道歉,仿佛对所有人都心怀感激。

    报名的仙人们也都由怒到喜,纷纷表露自己的一番心意,临走之前,还免不了怒瞪那青衣女子一眼。

    青衣女子似乎没有发现这些,一如既往地维护姐姐。

    而姐姐,始终如一的沉稳,不仅面色没有半点改变,双手也一直藏在宽大的袖子中,就连脚尖都掩在裙摆之下。

    这姿态,与人间界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无异,甚至连坐姿都是一样的板正规矩。

    可是,神仙一贯肆意,真的有这样克己修身、没有半点瑕疵的人吗?

    溪客的心中莫名生出迟疑来。

    她驻足片刻,扯了扯队伍最末的人,装作好奇道:“道友,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啊?”

    被她扯住的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道友也是来报名的吧?那两个人,穿红色衣服的,就是我们要保护的织炎上仙,为人大度;穿青色衣服的,是织炎上仙的妹妹,城主继夫人所出,最是娇蛮跋扈,人称掌珠仙子。”

    听得两人所言,排在前一位的仙人转过身来,嗤鼻附和:“你们说晦不晦气?我们来报名,是凭本事挣仙石,又不是白蹭白拿,织炎上仙都没说什么,她装什么大头蒜。我们要是出身仙家大户,一辈子有用不完的资源,谁还耐烦为了这么点仙石,让她说三道四的。”

    搭话仙人的鼻音很重,显然早就有了怨气。他才说完,马上就有其他仙人接口——

    “也是这次要保护的是织炎上仙,如果是这个二小姐,我早就走了。”

    “可不是?谁耐烦伺候这些不识生活艰辛的仙子?”

    “就是呢!要不是报酬还算丰厚,我早就走了!”

    “她也就是命好,转世在城主家。不然,凭她这性子,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我也是看在仙石的份上。”

    ……

    排队仙人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那管事仙人冷哼一声,才渐渐息了声。

    溪客若有所思,看了看仍旧没有半句好话的青衣女子,又看了看稳如泰山的红衣女子,心底的怪异之感越发强烈。

    给白简使了个眼色,两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走出几条天街,白简看了看左右,见溪客径直往城门方向行去,疑惑道:“咱们这就出城吗?”

    这番停顿,日头已经有些西斜。

    溪客点头:“去西径山。”

    白简默了默,等到从云华仙城出来,方才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之前在城里闲逛那么久,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为何突然又决定要去西径山?

    溪客纵身一跃,踩在一朵云头上,道:“城主府的两位小姐,你怎么看?”

    白简想了想,回道:“是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

    做人妹妹的,确实跋扈了些,一举一动好像是真觉得登记的仙人保护不了姐姐;做人姐姐的,似乎也习惯了替妹妹收拾烂摊子。

    但是,在城主府这样的仙家大户里,利益交织,彼此之间的关系本就复杂。一母同胞尚且可能各有私心,更何况不是一母所出的姐妹,真的能做到心无芥蒂,一心为对方着想吗?

    白简无疑是怀疑的。

    溪客看了看他,眸色微沉,道:“云岭秘境,怕是有些不简单。”

    白简愣了一会,迟疑道:“云岭秘境现世已经数万年,除了危险度高……”

    他没有再说下去,高危险度往往意味着高死亡率。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三百年前的那次,云岭秘境吞下了近乎九成的入境仙人。这个结果,让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与这些相比,溪客还有其他疑虑。

    但她什么也没说,等到过了好一阵,才破开障眼的云雾,看了看脚下,从云头跳了下去。

    落脚处,距离西径山不远。

    一眼望去,正如那少年掮客所言,西径山被一分为二,断开处整整齐齐,光滑如刀面。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恰好有猛烈的罡风从断开处冲刷出来,好似决堤的河岸,寻到一个口子之后,便使出浑身的劲头往外扑腾。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从这风口冲刷而来的风,夹杂着尚未消散的意。

    厚重、锋利。

    几乎一瞬之间,就斩断了两人脸旁不少垂落的发丝。

    白简不信邪地往风口更近处走了几步,风力几何倍数的猛增。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背就被刮出好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较深处甚至可见红色的血肉。

    他低头看了片刻,等那划痕愈合,这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风口扔去。尚未落地,石头就化成了粉灰。

    被风一吹,粉灰四散开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是刀意。”他看向溪客。

    幽冥司的仙官不少,尤其是他这样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仙官,经历过不少事,认识不少人,也见识过不少的兵刃。相对,对刀剑这些常见兵器,了解得也最多。

    所以,稍微感受一番,再往风口一站,很轻易就辨别了出来,劈开西径山的不是掌法,而是刀法。

    溪客点了点头,眉头一皱。修为到神君阶品的神仙,一动手便是排山倒海,将一座山斩成两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要做到收放自如却并不容易。

    眼前的西径山,看起来罡风迅猛,但残留的刀意,大部分被禁锢在风口内。

    这种情况,绝不是战斗中全力出手所致,而是有所保留的刻意为之。

    只有这样,才可能将招式伪装起来。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神君,在与敌人战斗时不尽全力?又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刀客以掌来掩盖所长?

    毫无疑问,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城主府。

    她深深看了眼干净光滑的风口,对白简道:“我们也去应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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